这个故事，午夜不曾向任何人讲起过，包括薇儿和南宫烈。这是午夜一个人的故事，是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从小是个孤儿，不知父母是谁，在孤儿院里长大。但是我不曾自卑，因为我很聪明，成绩优秀，学什么都很快。所有人都喜欢我。我也不曾贫穷，奖学金一直拿到厌倦。命运冷冷关闭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子。我很幸运，十一岁的时候，被年老的院长收为养子，恩宠疼惜。老人去世后留下可观遗产。我在那所孤儿院里，是传奇。
十六岁时开始同居。第一个女人，她是孤儿院里的服务人员，照料年幼的孤儿。相貌普通，但在我心里她是最美丽的。因为温柔而美丽，举世无双的温柔。我喜欢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那种温暖能将我融化。
那一年流行黑色调，城市更加冷漠。行人脸上的表情也都与衣着一样暗沉。
她是我荒凉生旅中飘过的磷火。暖，也只暖一季。
午夜，怜星。我很喜欢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我们生来就是要相恋的。
比我大七岁。她有世界上最美的名字，怜星。四季都穿裙子，那些色彩斑斓的长裙在我的记忆力飘来飘去，像仙子的彩带。
在每天晚上帮我打理衣服。清洗，烘干，熨烫。然后放在枕边。
花一个上午的时间调配饮食，中午步行去学校，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我吃完。
会在深夜弹琴。乐声很淡，听不出悲喜。让我感受到平和宁静。琴声一直会响到天亮。
很少说话，安安静静的。但是我能读懂，眼泪和琴声会告诉我她每天的心情。
她问我，当她失去青春和美丽的时候，我还会不会喜欢她？我说会，想也没想。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她轻笑，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明白她不相信我的话，因为我的回答太过随意。
时间证明，我没有骗她。如果活着，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并不美丽的容颜加上岁月的侵蚀，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因为她是怜星，是我第一个女人。
我们约好到我成年的时候，让她陪我去国外读书。我说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我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让她相信我。我说不会再让她哭，我保证。说要带她去周游世界，带一个帐篷，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泪几乎将我淹没。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泪水，晶莹剔透。像仙子头饰上垂落的串串流苏，华丽精致。
就在我为这个目标默默努力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晚自习结束，怜星来给我送宵夜。深夜在回去的路上被强暴。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泛滥。看得我心惊肉跳。那天我没有去学校，在家里抱了她一天。我说我不在意，在我心里她始终是纯洁的。
后来怜星怀孕，背着我去打胎。医生说这是她唯一做母亲的机会。打掉这个孩子，她以后无法再生育。
怀孕的事我不知道。怜星最终选择了毁灭，要陪她的孩子一起离开。她选择死去，不想把这屈辱留给我。
服下毒药，最后的时刻，挣扎着来找我。我正在郊外的一片林子里写生。她让我抱着她，说她很害怕，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的表情很忧伤，满脸泪痕。她说她爱我，但是她要离开我。因为她等不下去了，等不到我变得强壮以后来保护她。说她很辛苦。
她让我忘了她。让我好好生活，让我坚强下去。
鲜血从她唇角流下来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她背叛了我。她那天穿了浅紫色的裙子，美得像只蝴蝶。她很痛苦，脸上湿润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下面也有血迹流出来，裙子被染成诡异的色彩。我说还来得及，医学很发达，她会没事。让她坚强点，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摇头，说她很爱这个孩子，那是她的生命。她要和孩子在一起。
我没有见过那么死脑筋的人。
她说至少还要挣扎一个小时。才会死去。求我一刀杀了她。
那一刻我没有思想，像只木偶。刀子扎进去的时候，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怜星，我爱你。”她最后的表情是微笑。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是第一场雪，天地一片苍茫。
天寒地冻，天空满是伤痕。漫天飞舞的雪花就是她的眼泪。她依旧在陪伴我。
她的不信任让我愤怒。她总是觉得若干年后，在我丰满和强壮起来的时候，会抛弃她。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最恨这种自贱的人，扶不起来。
其实怀孕了也没关系。如果她把话都说出来，如果她愿意等我。我会娶她，会珍惜她。她是天使。我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甚至我还可以有一个孩子。他比我小十六岁，但是他要管我叫父亲。
可是没有如果，她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她背弃了我们的诺言。选择逃避，她的懦弱让我憎恨。冰天雪地，我脱掉衣服，最后一次占有那具尸体，然后从尸体上踩过去。那场雪恢弘而盛大，雪瓣疯了一样劈头盖脸往下砸。她在骂我，骂我不肯放过她。
积雪淹没膝盖，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雪花将她的尸体覆盖。我在雪地里坐了三天。没有哭，只是有点难过。觉得自己失去了母亲。从此，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抱紧我，再也没有人会弹琴给我听，再也没有人会花一天的时间为我精心调配饮食……
也许，那并不是爱。互相弥补缺口。我需要的是她母性的温柔，而她利用的是我对她的瞻仰，切慕。
我是不是爱她，不想探究。总之我明白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谁可以超越。
强暴她的男人，一周后被我杀掉。他随意摧残的一朵雏菊，并不起眼。毁掉的却是我一生的期望。
我一点都不害怕，还在想他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呢？一刀毙命，岂不是太便宜了？我的计划周密严谨，没有被发觉。
操场上左侧第一棵榕树下，有长形的石凳。那是我们最后的回忆，她几乎每天都会坐在那里等我，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吃午餐。也不说话，脸上有清浅笑意。
我很害怕那个地方，不敢再去看。很快就离开了那所校园。
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可时隔多年，现在我依旧可以完整画出她的样子。
只有一个日记本。写满心事，说她想成为钢琴家。想和心爱的人一直在一起。还有就是想让我坚强下去。她说喜欢我韧带一样的顽强精神。最后几个字很伤人，也很讽刺。我记得很清楚。
“韧石午夜，轻絮怜星。”
就这些。这是我少年时期的女人。在我心里，她是我的妻子。
本来不用以悲剧收场。人不贱她，她自贱。所以我一直很欣赏坚强的女孩子。”
莫离听得没有了声息。紧紧抓着午夜的手，眼神流露出心痛和哀伤。午夜浅笑，轻轻抚摸莫离柔软的发丝。片刻后继续开口。
我没有出国。失了希望，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连大学也没有上完。开始打拼。以为不会再有人能打动我。可后来我又爱上了一个人。当心爱的人在人群中出现的时候，你一眼就能认出她来。那种感觉很奇特。
第二个女人叫薇儿，比我小六岁。泼辣傲慢。莫离，她无法和你比较。天上地下，除了美貌，我却是想不出她还有别的优点。可我还是疯了一样地喜欢她，没有缘由。她很自私，不爱任何人，她爱的是她自己。
只是一种感觉。很微妙。她的出现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复活过来了。看到春天，觉得生命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平静许久的心海一下子沸腾了，我为她做了许多，虽然没有回报。我觉得很愉快，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因为那嫣然一笑。
莫离，她甚至还背叛过我，可我原谅了她。原来，爱还可以如此。是大度？是卑微？想不明白。只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怎样对我，我都爱她。可是莫离，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想娶她。因为那个位置，永远是怜星的。
午夜睁开眼睛，从回忆中醒转过来。表情还是一贯的温和沉静。把莫离垂落在唇边的发丝缕到耳后，动作轻柔若无。
莫离心里有些乱，没有话可说。脸上布满泪水的痕迹。
“这个故事，我不想对任何人讲。你是例外了。莫离，我有些残忍，但却是为你好。一个薇儿做牺牲品已经够了。我不想你在我身上耗费青春。”午夜语调平静，眼睛瞥向窗外。
“如果我愿意呢？我说我不在乎名分呢？只要留在你身边。”莫离语气软弱哀伤，看着午夜的侧脸。“只问一句，你喜欢我吗？”莫离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眼中有了灵动的神采。
午夜将视线移回来，看着莫离半晌。语气有些低沉：“说这话是要负责任的，我从不轻言喜欢。”说着，午夜在床头重新坐下来，不忍看莫离惨淡的容颜。
这是你最后的答案，你不喜欢我。那个薇儿，你说她没有优点，可你说你爱她。为什么到了我这里连一句“喜欢”都换不来？我是哪里不好？莫离无法深思。胸口发闷，头痛欲裂。强迫自己切断思路。轻轻闭上眼睛。没有再流泪，也没有说话。
“莫离，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吗？又是工作，又是感情。不想要一点独立的空间吗？并不是拒绝你……”午夜眼睛里竟也有痛惜：“在我心里你其实是完美的。智慧与美貌并存。我对你欣赏和尊重。但与爱无关。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喜欢你的健康明艳，喜欢你的独立自信。你不应该就这样被打败……”
莫离打断了午夜的话：“我明白了。这是你的选择。我尽量吧。请给我一点疗伤的时间。谢谢你来看我，我想自己静一下。”
机票已买好。最后一天工作，薇儿竟格外认真。绞尽脑汁竟自己想出了几句词藻，写在稿子上，又精心挑选了待会要播放的音乐。
这是有史以来最顺利的一次讲播。中间播放歌曲的时候，薇儿会轻轻闭上眼睛。音乐的魅力无穷无尽，跳跃的音符似有了灵魂般在空中轻舞飞扬。
“可是我的蓝色理想现在哪里？我的幻想未来又在哪里升起？”
歌声诉说着一个个鲜活的故事，有喜有悲。薇儿不禁沉溺其中。
“我的瓶子里，没有时间。我的瓶子里，没有季节，没有颜色，也没有眼泪。”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可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时间很快过去，薇儿竟有了两分不舍。
“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亲爱的听众朋友，明天起，情感漂流瓶将更换主持人，会有更优秀的美女主播为您带来更精彩的情感节目，让我们继续分享心情，分享音乐。敬请期待。朋友们，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