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倚靠在厨房门口,看凉子在里面忙碌。切菜的动作笨拙缓慢。
“我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下厨房的,世事难料啊。”凉子轻笑一声。
薇儿没有回答,视线随着凉子的身影移动。却希望他能再讲些什么,并且一直讲下去。将自己心中的空洞填满。
有饭菜香气溢出,味觉一下子饱满起来。
“阿离,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明知不会有回答,但凉子还是问了。然后又开始自言自语。
“我希望她是个女孩。然后长得像你,将来会很美。有凛冽的气质和优美的身材。我会用生命来疼爱她,让她留起长发,越来越长,然后在我的怀里,开放成花树……”
说这话的时候,薇儿觉得心中被刺了一下。有黑暗的水流开始解冻……
根本不去想未来,大多数时间,薇儿是平静的。独自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或是窝在沙发里发呆。
偶尔会激动起来,想到自己的境遇,觉得无法忍受,心中不甘。一通肆虐,摔尽房子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将花瓶从楼梯上踢下去。一地狼藉。撕扯窗帘,碎片在空中飞扬。推倒桌椅,砸烂跑步机。
力气耗尽,在角落里安静下来。楼上楼下,一片残景。比鬼子扫荡还要恐怖。
凉子回来,一通整理清扫。没发脾气。收拾干净后,就让房子保持了空荡的模样。损坏的家具电器,丢弃后都没有再去添置。只买回了简单的茶具碗碟,仅够两人使用。
薇儿没有了发泄的对象,房子看起来更加空旷了许多。
有时会帮那只藏獒洗澡。在院子里放一大盆水。清洗,然后梳理好毛发。薇儿行动已显笨拙,藏獒体积又大。所以这项活动往往会打发掉一个下午的时间。
晒干后的毛发散发清淡香气。身上舒爽了,藏獒很高兴,围着院子跑来跑去。然后回到薇儿身边,神采奕奕,很是威风。用头部轻轻蹭薇儿隆起的肚子。
有时洗着洗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境遇来,又莫名地觉得愤怒,会一脚踢翻水盆。藏獒本来很是享受,这一脚猝不及防。浑身湿透,毛发凌乱。退到几步之外,冲薇儿汪汪乱叫。
因为是女主人,又不能有什么报复行动。叫了几声,藏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咕噜声,表示不满。然后跑到不远处,不停抖动身体,将水甩掉。伸长舌头舔自己的毛发,等待它自己变干。
再后来,藏獒不再让薇儿给自己洗澡。见薇儿走过来,就立刻跑开。
养育孩子是个不小的开支,压力巨大。凉子则想挣钱想发了疯,早出晚归,很快地消瘦下来,皮肤似乎也失去了部分光泽。有时会在深夜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将薇儿吓了一跳。
凉子神经质地跑去书房,打开电脑,噼噼啪啪地敲起来,又拿着笔低头填写什么资料。薇儿亦被惊醒,无法再入睡。看看表,凌晨三点。
披衣下床,薇儿会在黑暗的院子里来回走上几圈,清凉的感觉让她慢慢镇静下来。
书房的灯便会一直亮到清晨。
六个月,凉子扶着薇儿去外面走。很久没有出来,夜风清凉。
凉子看到薇儿眼睛里的怪异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有不安的感觉。不过,大晚上的,薇儿大着肚子,对地形又不熟,怎么可能跑得掉?
苍翠树木,被修剪得齐整整的草坪,在斑驳灯光下很是美丽,眼睛一下子舒爽起来。薇儿再次想到了自由,心中又翻腾起来。她要反抗,摸摸隆起的肚子……
不肯屈辱。来吧,薇儿一咬牙,狠狠一脚踢过去,凉子没有防备,捂住腹部缓缓蹲下身体。
薇儿扶着肚子,艰难地向前跑去。穿过一条长廊,凉子还没有追上来。灯光渐暗,薇儿辨不清方向。胡乱奔着一个方向跑去。想着,到了街上,钻进人群中就好了。可这里似乎是远离闹市的,应该是个高档别墅群。
一条条小路错综复杂,连个人影都没有。遇到个巡逻的警卫也行啊。
跑了许久,终于有一辆车闪着大灯朝薇儿这个方向开了过来。薇儿挥了挥手臂,站在了路中间。车子略微减速,却从薇儿身边“嗖”的一声开了过去。
真没爱心,薇儿咒骂一声。继续往前跑去。不知跑了多久,疲惫不堪,头脑发晕。额上渗出汗珠,腹部开始剧烈疼痛。却依旧没有停下来。薇儿感觉到有血迹从体内流出,顺着小腿一直淌下来。终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薇儿失去了知觉。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心灰意冷。各地警方都没有线索。希望耗尽,热情耗尽,耐心耗尽。午夜叹口气,自己不可能把地球翻过来。放弃吧,疲惫不已。午夜终于说服自己,就当薇儿死了。在事故发生的山坡上,午夜烧了些纸钱,扬手撒下鲜花。愣在那里吸了半天香烟。终于自己回B城了。
薇儿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凉子焦虑的眼睛。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神情充满了关切。
“阿离,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么?”熟悉的声音和味道。
薇儿没有说话,手轻轻抚上腹部。凉子的表情告诉她,孩子没事。
这对薇儿来说,却不是好事情。薇儿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医生再来检查一下。”
从医院回到家中,凉子将安胎药塞进薇儿嘴里,立刻被薇儿吐了出来。
“医生说,这个要吃的。”凉子只好将药捣碎,与温水调和好,强行给薇儿灌下去。
性格中的危险元素让凉子害怕,再不敢带薇儿出去。薇儿眼神里的苍白让凉子有不安的感觉。一刻也不敢放松。
很是疲累。无法时刻盯着薇儿,只好再次将她手脚绑了起来。虽然不忍,却也无奈。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薇儿几乎是配合地让凉子将自己绑了起来。
撇下衬衣,凉子换上淡粉色的T裇衫,感觉一下子清爽年轻起来。站在身后为薇儿揉捏肩膀,轻轻按摩太阳穴。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薇儿闭上了眼睛。
八个月。凉子买回大量物品。小衣服,奶粉奶瓶,湿巾,玩具,还有婴儿床。包括鞋子,小枕头,婴儿沐浴露等,凡是需要的,全部备齐。这细心让薇儿有些感动。随即又厌恶起来,他爱惜的是孩子,自己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切,薇儿扭过头去。
回到B城,午夜赶紧接受工作。因助手得力,一切井然有序,运转自如。很是欣慰。
这段时间工作比较闲,大把时间午夜不知该怎样打发。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是无聊。偶尔想起薇儿来,心中一阵发酸。你就这样离开了我。
那一刻,时空错乱,薇儿闯进午夜的世界。多年后空间再度扭曲,也许薇儿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那么,午夜要删除这段记忆,回到当年与薇儿相遇的那一刻,做回那时的自己。
如正常人一般,重新恋爱结婚。他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一切顺其自然。
“薇,我可是对得起你了。愿你在那不知处,安好。”
午夜是无法忍受孤独的,爱不爱的并不重要,身边必须要有人陪伴。
“喜欢什么样子的?”已婚女同事就好做媒,无比热情,主动将这事揽了过来。
“都可以,随缘。”午夜却是真的说不出现在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其实不重要,他找的是生活伴侣,不是爱人。只要感觉有几分顺眼就可以了。
女孩个子娇小,皮肤白皙。大眼睛,倒是很美丽。穿着一身休闲装,粉色运动鞋。头发被随意扎起,许多碎发。看得出没有刻意修饰就出门了。运动上衣的袖子被挽起,撸起到手肘的位置。竟没有化妆。
年轻少女,自然就是美,不用装扮也悦目。形象合格,就是有些可爱,年纪偏小。
交往起来会很奇怪。天真活泼的小女生,会有很多新鲜的想法。要事事迁就,忍让和照顾。
薇儿的余毒未清,午夜还是觉得那凛冽风情比较销魂。和面前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至少要年龄大一些,成熟独立一些,像莫离那种的。稳重,有主见。
两个人要高度一致,水平相当,谁也不让谁。彼此在斗争和压力下,携手进步。那样可以随心所欲,有共同语言。生活工作都可以聊到一处。而不是时刻要顾忌对方的感受,怕对方会受到伤害。
这女孩显然不合午夜的意,那也要让这次见面完美收场啊。咖啡端了上来,那就聊聊吧。
女孩很开朗,爱笑。小午夜八岁。在某银行工作,家境挺好。
午夜事业,外形,都是优秀的。举止得体,且善于交谈。聊得很投入。看得出来女孩是满意自己的。
互留电话,在午夜看来,只是一个形式。礼貌和尊重。
“我叫紫静。”名字倒是很恬静。
晚上十一点,紫静的电话打过来,有些意外。真是活泼可爱。聊了几句。女孩在那边说着一些没有边际的话。
午夜却没有打算再见紫静,接下来的几日,电话会不定时的打过来,目地明确。午夜在犹豫。也好,多个人聊天。又不一定要往男女方面发展。
又陆续有了几次见面,这关系没有挑明,但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紫静穿个彩色丝袜,白蕾丝短裙。看着跟个洋娃娃似的。眉眼活泼,在午夜身边又蹦又跳。
午夜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想起了和薇儿的初次见面,那时自己便是这样活泼喜乐,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薇儿安静得像个瓷娃娃,偎在自己身侧。直到后来熟识,性格上的偏激和暴戾才显现出来。午夜都无法驾驭。
午夜却是很怀念那个时候的薇儿,那样子,一直是自己的瓷娃娃多好。
看了两次电影,吃过几顿西餐。去紫静租住的地方呆了一下午,水绿窗帘粉床单,房间干净整洁。墙壁上贴满明星海报,中间还夹杂幼稚的水彩画。床头摆满一排的毛绒玩具。
“我是返老还童了。”午夜轻笑,看着五色俱全的美丽房间,心中透亮不少。
紫静活蹦乱跳地跑进厨房,榨好橙汁给午夜端出来。
“你像是美丽坚韧的白桦树,让我想要安静下来。”紫静忽然认真起来,看着午夜,“看不出来吧,童年惨淡,我曾随父亲在戈壁滩上住了两年。他每天都有任务。我只能一个人玩,那样荒凉偏僻的地方,常年连片绿叶都看不到。是那些桦树陪伴我走过了孤寂的时光。”
紫静仰起脸来看着午夜的眼睛:“我很想带你去看,你一定也会喜欢的,会被感动的。那是最美好的作物,高大而挺拔。那个时候爸爸总是将纸张丢弃,用白桦树的树皮来写字。树皮经过制作会变成透明的纸页,但是不会破,质感丰盈。我每天都在上面写字。”
午夜想不到这个天真的女孩竟还有透彻的一面。
“巨大的白桦林,到了季节,火红色的树叶铺落在地上,厚厚一层。我会在午后躺在上面,仰头看着天空。那样的高远蔚蓝。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片桦树叶,飘到了天上……”
午夜沉浸在了那个美好的画面里。紫静拉回思绪,又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去准备晚餐。
晚上九点,即将离开。转身的瞬间,紫静主动从背后抱住午夜。
“我好想念那桦树的清香,你的身上便有那种气息。我好想再次抚摸那些树叶,用它遮住眼睛。好想再次拥抱那些桦树,在树木间隙中穿梭飘舞。我想要变成蝴蝶,在树顶上沉睡。请你满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