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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凤毛鳞角

说到西丘文,就不得不提天封。

然而,纵是在天封,要找到比草堂老人更精通西丘文的,等于痴人说梦。熟稔西丘文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就算有那么几个凤毛麟角的文士,大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找得很。刘盈好不容易访到了清风草堂的遗老,眼见离西丘文这么近了,谁知道草堂这个怪老头儿,年纪不小,学问不浅,脾气却也不少。

着实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刘盈吃多了闭门羹,也不气馁,一日日来,一日日等。

没请出草堂老人,小姑娘却与老人家的邻里邻居们混了个脸熟。草庐外都是些淳朴善良的村人,浑没心眼,便是没有草庐老人这一茬,刘盈也乐于和他们交往。

这天清晨,依旧是——

“咚咚咚……”

木门敲出了一长两短的节奏。

门不开,里面传来个苍老尖锐的哑嗓,硬生生地丢出话来,“甭敲了,没人。敲破了门儿,也应不出个声。外面的从哪儿,往哪儿去吧。”

这话说得阴阳怪调,没人哪来的应声?自相矛盾的话,听了都让人虚火上升。偏偏门外那个小姑娘,毕恭毕敬,面上不见丁点儿的不耐。

旁边浣衣回来的大娘乐了,拉长了嗓子就唤了起来,“刘姑娘,都来这么些天了,还不死心呀?”

“没请出先生,怎么能死心呢。”

草庐外的绿衣女子眉目清秀,笑容如春风一般,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心眼里愉快起来。一个大婶放下新摘着的小菜叶,从屋里端出个小凳子,扑扑小木凳上的灰,热心递了过去,“坐着吧,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谢大婶。”

“瞧这小嘴甜的,呵呵,没事儿,没事儿!”摘菜的大婶笑得嘴都合不拢,左右端详着清秀姑娘,嘴里啧啧叹息,“那么乖僻的老头儿,居然有个这么俊俏懂事的远方侄女,恁好的福气呀……”

刘盈但笑不语,她最近一日三餐吃着闭门羹,也习惯了。

“姑娘,吃些枣子吧,都是昨儿个才打下来的。”热情好客的村人递来个小瓢儿,里面盛着一粒粒水灵饱满的大个儿鲜枣。

刘盈拈了一颗含在嘴里,只觉清甜可口,说不出的芬芳。她索性和乡邻们搭起话来,“大婶,申先生一天到晚待在草庐,难道都不出个门,采办些吃食用度吗?”

“他要出门,那就是一出数十天。不出门呀,就闷在那破草庐,连个影子也不见,平常从不和咱们说个什么,乖僻得很!”

刘盈嚼着甜枣,心念一转,忽然兴了玩笑的兴头。

她站起身,探了半个脑袋,敲敲门,虚张着声势,小意地试探:“先生,草庐走水了,眼见着就要烧了清风草堂去,快救火呀!”

门里,传来一个捏软的老嗓,声调悠长地唱了起来——

“望高岗山,流水且潺湲,困龙石上蟠……”

起的是昆曲的调儿,一音几转,根本不拿刘盈的话当回事。

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

你不是说着火了吗?让那个火着去吧。

草庐着草庐的火,我唱我的,无妨!

从另一个角度,老头儿是要作出这么一个强悍的姿态,“老朽不怕火,老朽也不信有火。为什么唱曲儿呢?说明我悠闲,我惬意!”

刘盈只觉好笑,她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以为按老人的脾气,唱完了这句,肯定又沉寂下来,谁想到,里面居然唱完了一段,居然咿咿呀呀地又起了一段——

“君可见,莽雪沉湮,影伫小院。”

“刘天子,岂惧他漫卷寒风残。”

“邀风访隐,立了寒门时辰有三。”

“童子,他拒说婉转,咱们先生踏雪寻佛禅……”这唱的是一出“三顾茅庐请卧龙”。虽唱的人,嗓子哑了,但唱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不假。

刘盈听了,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演义里的桥段,刘天子三请卧龙不出,莽张飞放了一把火,火烧草堂,逼出了诸葛卧龙。刘盈不是说走水了,她想学张飞!老小孩就借着戏曲告诉她,他甭说不信有火,就算真有这么一把火,老人家也知道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刚才不是说没人,敲破了门也应不出个声。我这还没敲门呢……”话音刚落,草堂里登时鸦雀无声。

刘盈抿紧唇,眼角却扬起了有趣的笑意。

这老头儿果然有趣。

旁边,方才的大婶热情相邀。

“刘姑娘,甭理这怪老头儿,渴了吧,来你大娘家喝口水。上回你给我讲的故事有趣得很,来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呀……”声音渐小,看样子不准备在外面说,直接回家说去了。

草堂里,门缝开了小小的一条。

门里,传来稚气童子偷偷摸摸的小声嘀咕,“老爷,天天避着人家,还馋着人家说的戏文,您也不嫌累得慌?”

小老头儿生得矮小清瘦,白发长眉,橘子皮似的老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能不躲吗,知道她求教的是什么,那可是西丘文!逮住了……”

“逮住了,连命都要送掉!”

稚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老爷您想说什么,您说了许多遍了。可既然不想扯上是非,那就一早断了干系,云游去、访友去,让她找不到您的法子多的是,何必待在草堂呢!”

“老爷我这不是被她的戏文给迷上了……”

“依我瞧呀,老爷您不是被戏文给迷上了,是纯粹闲着,想找点事儿!”

“胡说……”

小老头儿被道破心思,当即手脚一乱,“咚”的一声锐响,不知碰到了哪儿,只见虚掩的大门忽然咯吱一声大开。

门外,站着笑容粲然的清秀姑娘,敛袖,长长作了一个大揖,“学生见过先生,给先生问礼了。”这一揖,一躬到地,给足了草堂老人的脸,做足了学生的本分。

草堂老人哪想到门外有这么一出,当即一怔。他纵是天大不满,受了这么一个大礼,也不得不敛容正行。得!认栽。

徒是收了,可教习却不同一般。

“做老夫的学生,一要灵,二要明,三要勤。这三样,哪怕是丁点儿达不到老夫的标准,姑娘还请自行离去。”

正堂上,敛容肃穆的老人家伸出三根手指,话音硬生生地丢下来,也不顾堂下眉眼清秀的绿衣姑娘听清没有,继续道:“这灵,没别个说的,做‘机灵’这个解法儿。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姑娘该当明白。”

老人说这句话时,刘盈根本没往深处想。

刘盈有刘盈的自负,她曾经对胡荼说,“我不大聪明,也不喜欢聪明的学生。比我聪明的学生,我尤不欢喜。”字里行间,透出的就是说不出的骄傲。

她说自己不聪明,这话儿能信吗?

就像一个跛子,绝不会拿自己的瘸脚说事儿,一个天生愚钝的人,绝不会自揭自短。真要说了,那还不恼羞成怒?

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小刘盈说出那样的话,无一不昭示了:低调是最高调的炫耀。也许当时,年岁不大的小刘盈没想到这么一茬,不过小姑娘骨子里的自负,却绝不容人小觑。

所以如今,草堂老人说“机灵”,刘盈不以为然。

直到她被领入草庐后,见着缺漏少边的火盆里浓烟漫漫的柴火,心里忽然掠过一分不好的预感。

只见老人从袖中抖落一支泛了黄的签文,笑容比狐狸还要狡猾,“咱们今儿个教百家姓。”

刘盈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忍不住试探性地小声发问:“先生要教百家姓,学生自然十分欢喜,可为何还要拿出火盆?”

“为什么要拿火盆?这问题问得好!”

老头儿拊掌,眼眸儿晶亮亮的,“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灵。小姑娘呀,甭管那火不火盆的,先来看清楚了,这西丘文的百家姓,写法是这样的……”

他随手递来一枚识字签。

字签的用处,刘盈晓得,如今看着这么一沓整齐成书的字签,眼神登时如火花一般,狠狠亮了亮。只见该签边角繁复,乍见之下,顿觉龙飞凤舞,华美之极。

老人念着上面的字,一遍下来,又让刘盈跟着念了一遍。然后,他又用西丘口音来读了一遍,又让刘盈读了一遍。

当刘盈读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手腕一扬,想也不想把字签投入火盆,火星一闪,好端端的字签顿时成了灰烬。

刘盈还想那些字的读音,忽然看见这么一幕,脑袋一懵,当下就急了:“先生!你怎么把字签给丢火里了……”

草堂老人咧嘴,笑得风轻云淡,“小姑娘,老夫可是和你事先说明了,这个灵,便是这么个意思。错念之间,这些字签可就一张也都不剩。你得博闻强记,记着那些读音不够,还得要清清楚楚地记得写法。”

一天的学习,一日的辛勤。

从草堂回来的时候,刘盈狼狈不堪。

这古怪的老头儿可不管她学会了,还是没学会,教得快,扔字签的动作更快。如果说他教的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与东夏现在的幼蒙读本一般无二,刘盈都不会被老头儿整得这么狼狈。

不过短短四个时辰,她一目十行学完了全部的西丘文。

当最后一支签丢入火盆,草堂老人唇间翘起一抹欣慰的微笑。可刘盈,浑身却已被汗水淋湿。小姑娘明亮的额前一片晶莹,刘海狼狈垂落在眼皮上,犹在一滴滴淌着冷汗,雪白的纸张上,着腕处,绽开了大片的墨痕。

地上,七零八落着无数的纸张,写得密密麻麻。

这四个时辰,相当于西丘学子十年寒窗苦读。

从“三百千”,到“四书五经”,草堂老人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地全部教了一遍。

刘盈,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先生……”她想叩谢。老人家一挥袖,显然打的是送客令。

刘盈一腔感念诉不得,一双漆亮幽深的明眸看着紧闭大门,眸中有伤感,有欣喜,有悲戚,有难过。那双眼眸散去了多年来不解的阴霾,宛如天上流光月浮华,在夜色中流动着盈盈光辉,破云裂日,令人见之心惊。

曾经蒙在她双眼的尘埃,全部褪尽。

曾经让她心智不坚、犹豫徘徊的怯弱,纷纷化开。

破茧成蝶,不过刹那,可她,等这一天却等得实在太久。

她沉浸自己的心思中,根本没有发现,在墙角立着的那道挺秀清冷的身影,一直安静沉默地看她,不管她是茧也好,蝶也罢,他一直默默守护。

夫子,只要是你欢喜,那就很好。

夜露深深,草叶似无法负重,凝成晶莹,赫然滴在他的眼角,宛如清泪。

天封的夜色,孤零零透出一股子沉默冷寂。

正是酉末戌初,空荡荡的街上,两侧的铺子纷纷打烊。街角挂着红艳艳的灯笼,薄脆的纸,糊上宛如画皮,泛出妖异的冷光,勉强照清了一条青石路。

街道上,那纤弱清瘦的绿衫女子,长发披散,身上的汗虽然早就被冷风吹干了,可额角垂落的随发,却依然沾得一撮一撮。分明这么狼狈的模样,年轻姑娘的眼眸儿却闪闪发光,乌润润地仿佛两丸黑曜石浸在水银中一般,透着说不出明艳清媚。

“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

“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

“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

清浅的软嗓,只淡淡在齿间咀嚼着这些句子,都让她觉得异常的快活。

从清风草堂走出的时候,刘盈浑身就像从水中捞出一般。她终于学完了全部的西丘文,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巨大的喜悦在心中层层叠叠地堆积,将她的灵魂都膨胀到最满足的时候,随之泛滥心中的却是说不出的低落与痛楚。

那些过去的、强迫自己忘记的事,宛如波涛般,汹涌扑来。

不能忘,也不敢忘。

那些事情,堵塞着她的心,让她的眼眸如利刃一般透着说不出的锐光。

“娘,您在天上看见了吗?女儿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刘盈的记忆中,忘不了一张温慈的面容。

记忆中的娘亲,永远是那么年轻秀美的模样。

她还记得那天,娘亲鬓角挽了一朵小巧的白花,含泪看着自己。

她还记得,娘亲抚着自己的额,语气是多么的悲绝,一字一顿地告诫自己:“好盈儿,娘亲的乖女儿,你若听话,永远都不要去碰西丘文,丁点儿也不要沾。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她笑着抹去眼角的泪,娘,盈儿不乖。

一点儿也不乖……

盈儿不要糊涂地平安,盈儿要知、要道!

哪怕是肝脑涂地,至少是清清楚楚。

盈儿碰了西丘文,就能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知晓西丘的文化,终于……终于可以明白您与父亲到底惹上什么麻烦,竟送去了清白的性命……

刘盈很想仰天长笑,可最终只淌出一滴晶莹的泪花,她胡乱抹去眼角的泪,笑声清越中透着诡异的癫狂——

“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道谀之人也……”声音铿锵而凛冽,犹如一把利刃,穿透一切的黑暗。

这个绿衫的年轻姑娘大笑着,偶有夜路的行人遇见,惊异地看过她一眼,慌忙快步走过。只见她无知无觉,穿过弄堂、越过市井,摇摇晃晃地到了客栈。

苍白伶仃的手腕,轻轻推门。

乌漆楹联的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她刚刚踏进客栈,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精力。再也没有力气多走一步,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眼见着就要跌个额青脸肿——

疾风一闪,一角青袍落入眼帘。

入目,是胡荼清美的脸。

刘盈没有抗拒胡荼的亲近,只是抿唇,笑着拢了拢手臂,第一次这么亲昵地把头埋入少年男子宽阔的胸膛中。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泪光,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轻轻传出。

“二少,带我回房。”

“咱们家二少又不是随便的侍童,姑娘您有脚,自个儿不会走吗?”鱼微在这傻等这么久,早憋着一肚子邪火,小家伙还想再嘀咕什么,抱怨一下,却见胡荼冷厉的目光,静静盯着自己,异常的锋锐。

鱼微一个瑟缩,慌忙吞了话音。

“胡荼……”刘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多说一字。

鱼微随着胡荼一起,送了刘盈回房,张罗好一切。可一回到房中,小家伙满心的疑惑终究憋不住,忍不住偷偷瞥一眼隔壁刘盈住着的客房,再瞧瞧自家这个不急不缓的主子,轻声唤了一声:“少爷……”

声音散在空气里,转瞬即逝。

没人应他。

案几上燃着一盘熏香,袅袅散出淡淡的浓香。

小鱼微揉揉被熏涩的鼻子,凑近了点,刚准备再唤一声,却听胡荼声音恍如惊雷,淡淡掷下,倒把他吓了好大一跳。

“你说,狮虎若是生出了翅膀,会不会咬断囚它的铁索,天高任遨?”

鱼微不明白少爷怎地忽就问出了这么一句,有些犹豫,他支吾两声,“呃,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少爷,是这样的……那个,您有没有发现,今儿个姑娘回来,好像有点……有点奇怪呀……”

胡荼手里转着茶杯,看着上面流动的一点点清光,流转在他的眼眸。

许久,才听他淡淡的声音,似在回答自己,也似在回答鱼微,“夫子太累了,歇息一夜,明儿个就好了。不管她是否生出了翅膀,我既能助她飞翔,自也能剪断她的双翼。她,终究还是我的……”

最后一段,声音轻不可闻,便是鱼微,都没有听清。

鱼微心里疑惑,今儿个不止是姑娘脸色看起来很差,少爷也有点怪呀。

可怜小家伙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胡荼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刘盈住的客房而去。

“嗳,少爷,少爷,您去哪里?姑娘刚才要了一桶热水,想是还在净身,您不能进去呀……”鱼微的声音,停止在一颗青莲子射来,打上他的哑穴。

原木色的木桶,盛满了温热的水流,热腾腾缭绕着满屋都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刘盈舒服地浸在水中,只觉一天的疲劳,在不知不觉中褪去。

可越是舒服,越觉得心痛。

当水声、衣角窸窣声纷纷淀下,房内,静得有些吓人。

她把头蒙在水中,只觉扑天匝地的水流齐齐涌上,湮了她的鼻、湮了她的耳,水腥味儿浓烈得几乎要呛死她时,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忽然将她整个人都提了上来。

胡荼冷锐的声音破空而响,“你要把自己湮死吗?”

水花四溅。

刘盈就这么愣愣看着眼前这张干净漂亮的脸蛋,只见对方狭长犀利的凤眸犹如阳光下山涧飞流而下的寒潭,浓密的睫毛宛如茂密的林荫,遮住寒潭中的沉静幽冷,绽出凛冽的雪色,那么清美,又那么疏远。

很多时候,连她都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胡荼,胡荼!

这么亲近的人,他是她唯一的徒弟,可她却永远不知他到底图谋着什么。

还记得那时的芙蓉宴。

他对淑宁公主的评价,无比精准——盛宠,无权。

他从未入世,却对当今皇族、甚至前朝了若指掌。

刘盈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从没了解过这个阴戾的少年。

三年不见,不,应该从更早开始,从她认识他开始,她自以为了解的,眼睛看见的,难道就是胡荼最真实的模样吗?此时,刘盈只觉得说不出的茫然。这个阴戾的少年可以说什么都没有瞒过自己,可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也从没有看透过他。

“夫子想到什么了,怎么这么看我?”胡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好听。

刘盈愣了愣,狼狈地抹去脸颊上的水珠。

她一手捧着胡荼的脸,锐光浓浓的眼眸,忽然间就染上了淡淡氤氲,口中唤的,竟然是“娘亲”二字。

装疯卖傻,这招倒是使得恰到好处。

也亏了她平时没卖乖,胡荼居然被糊了过去。

小狮子皱眉,显然被这句“娘亲”刺了刺,他道:“夫子,是我。”声音有些重,硬生生地掷了过去。

这姑娘似乎还没醒,唇齿上下一合,含着齿间,细细嚼了这个名字,好半天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掌推开他,失落道:“胡荼,原来是你……怎么是你……”

一连三个断句。

重复人名,想起了此人,最后失落反问“怎么是你”。不想见你的意思明明白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荼一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脸色阴沉起来,一把握紧她的手,厉声道:“怎么不能是我了?你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了,浑身的酒气!你居然喝得烂醉,你答应过我不再这么喝的,都忘了吗?”

刘盈嗅嗅自己的胳膊,清秀的小脸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伸出指头在胡荼眼前摇了一摇,她道:“好厉害……居然连我喝酒了,都能闻见……莫不是,莫不是……”说到这,居然半天不出后文。

胡荼等她半天,终是忍不住问:“如何?”

她打了好几个酒嗝,赫然吐出三字,“……狗鼻子。”

声音那么轻,依然让胡荼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小狮子眼中赫然一片寒意。

这姑娘不给胡荼发飙的机会,一把挥开少年男子的手,声音像哭坏了一样,显得有些沙哑,更多的却是小女儿的娇态,“走开,没看着我在净身吗,出去。”

“夫子!”

胡荼的目光,瞬间火花四溅。

什么守礼不守礼,狗屁的礼义廉耻!

他真想敲开她的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就在他气得转身欲离的时候,沉在水中,仿佛睡着的年轻姑娘却忽然从水中站起,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胡荼,声音透着一股诚恳,淡淡传出:“胡荼,谢谢你。”

她从没主动亲近过自己。

小狮子浑身赫然一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有些凌乱,绷着嗓音,问:“谢我作甚?”

“谢你三年奔波,为我寻到天封……”

“谢你暗中相助,救我离宁王府……”

“谢你……”

声音越来越轻。

话音消于唇齿,没了后文。小狮子回头去看,刘盈居然醉倒在木桶里,安然睡去。他静静看着她,忽然觉着挫败,心里泛起的是几丝说不出的苦涩。

夫子,怎么样,才能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萦绕他心头的疑虑,赫然浮现心间,虎狮若是生出的翅膀,会怎样?会离开他吗?

只是想到这一丝可能,都让小狮子心中狠狠一瑟,眼中迸出一星儿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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