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天不亮没看清楚,如今趁着蒙蒙亮的晨光,她看见身旁竟然坐的是个眉目清秀、衣衫整洁的少年。
江枫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大窘,立刻侧过头去,两颊发红的望着荡漾的河水,一言不发。
越是看得久,唐小仙心里就越是暗暗吃惊,没想到洗干净的江枫还是个颇秀气的少年。他身上那件破了几个小洞的素白的粗布上衣大概是老唐头的,虽然用腰带束紧,仍显得有些宽大,鼓着风的衣衫被河里的江风吹着,衬着他随风拂动的漆黑发丝和五官俊俏的侧脸,还真有几分清秀不俗的味道。
被她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江枫索性换了个坐姿,装着看河景的样子,给了她一个脊背,心里直嘀咕,哪有未出阁小闺女这样看男人的,就连嫁了人的泼辣小媳妇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着陌生男人的脸死盯着看。
河道两旁都是各家各户的药草田,晨风中传来阵阵药香,分外令人心旷神怡。唐小仙将手中的靛蓝布夹袄扔到他身上,“穿上吧,待会受了风寒,我可没钱给你抓药。”
那对着她的脊背半天没动静,忽的江枫站起来,拿过老唐头手中的桨,卖力的划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脾气还挺倔的,唐小仙在心里哼了一声,把蓝布夹袄披在自己身上,闭目养起神来。
昨晚吃了血食而体涨一倍的黑蜘蛛在她的袖子的缝隙里,自觉团成一个球,像个小宠物似的一动不动。
一阵寒风吹到脸上,唐小仙刚睁开眼睛想拉紧衣服,忽然间瞳孔凝固了。
灰暗的天空中,三道浅浅白光呈‘品’字形,仿佛低飞的流星似的从她头顶的天空中掠过,因为飞得并不高,因此唐小仙的瞳孔中清清楚楚的映出白光中三道一晃而过的人影。
“有人……空中飞,飞人!!!”唐小仙脱口大喊,她张口结舌的仰天瞪着那三道渐渐远去的白光,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难道她看到了超人?
江枫回过头,颇有几分得意的瞟她一眼,“不知道了吧,那是玉真教的御剑飞仙之术,那三个应该是玉真教的弟子。”
“玉玉玉……”唐小仙张口结舌,她还没从亲眼目睹‘空中飞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擦了一把头上的密密汗水,江枫终于逮着个在她面前卖弄的机会,得意的说,“你不会连赫赫有名的玉真教都不知道吧,这可是咱们打渔村连三岁孩童都明白的事。”
狠狠瞪了江枫一眼,估摸着这玉真教估计就是个道观,唐小仙撇嘴道,“不就是一群臭道士么?”
老唐头连忙制止,“那些可是仙人哩!这蜀地要不是靠着住在青城山上玉真教的仙人,恐怕有不少村落被尸妖给毁了。”
“仙人?尸妖?爷爷你不会是想给我讲神话故事吧?”唐小仙更觉得满头雾水,这到底是个什么时代,有唐门,有天外飞仙,竟然还有尸妖,这倒还真的钻出些‘牛鬼蛇神’来了!
“真的有尸妖……”江枫黑黝黝的眼睛一下了沉黯下来,脸上浓浓的笼了一层阴霾,“我不是打渔村本地人士,五年跟着爹娘在鄂州采药行医,在回蜀地的路上,爹娘……被尸妖咬过的尸兽杀害了……”
“尸兽又是什么?”
“被尸妖咬过的野兽,会在一昼夜之后,变成见人就吃的尸兽。”说完,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这蜀地除了玉真教,修仙灭妖的门派颇多,尸妖根本不敢来到民间,再说这打渔村里都是唐门子弟,就算有尸妖出现,唐门也会立即派高手来剿灭的。”
唐小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暗自琢磨。
“喂,你脸上的煤灰不擦?”江枫朝她抬了抬下巴。
借着河水一照,唐小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像小花猫似的,涂着深一道浅一道的煤灰,想必是早晨生火时沾上的,她不以为意的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没事。”
江枫也不再说话,静静的盯着河面划舟,眼神中满藏心事。
午时,盛满鲜鱼的柳叶船在龙泉市集的码头缓缓停靠。
这龙泉镇虽是乡镇,却人烟熙攘,商贩云集,十分的繁华。
码头上卖炸豆腐盒子的、卖龙须酥的、花生糖、姜蒜凉面的小摊儿比比皆是,不少码头船工都趁中午休息时,肩上搭块毛巾坐在码头上吃中饭。
这一船活蹦乱跳的鲜鱼运到,吸引了不少人上来看热闹。
酒楼醉八仙就在临河,离码头不远,老唐头走过去和掌柜交涉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笨嘴拙舌的,居然很顺利把整船鲜鱼都卖掉了,大概见他年迈,老板没有坑他,由于几桶鲜鱼里有几尾珍贵的豚鱼,以及一只老鳖,便付了他三百文钱,这对老唐头来说,简直就是这辈子没见过的巨款。
老唐头颤着手,大方的取出十五文给唐小仙,让她和江枫去集上转转,买点吃食,便激动的揣着剩下的钱去米店买米。
初逛古代市集,唐小仙只觉十分的新鲜,东张西望,但凡看见卖新奇玩意的就自动钻了过去,江枫怕她走丢,紧紧的跟着寸步不敢离,两人在路边小摊上各吃了满满一大碗榨菜肉丝面,唐小仙又买了一个纸糊的风车拿在手上玩。
约摸逛了一个时辰,江枫逛得两脚发痛,看见前面的唐小仙却毫无疲态,精力十足的蹦蹦跳跳,不由得在心里叫了一声苦,嘀咕这丫头逛这么久的街竟然不嫌累,不过嘀咕虽嘀咕,他仍是提起精神跟了上去。
早市已过,街上的人群渐渐也散了去,唐小仙一路走马观花的看着,不知不觉逛到街道的尽头。
再往前走便是农田,唐小仙看见前边不远处种了一片柑橘,橙艳艳的像挂了一树的小灯笼,格外诱人,不由得心头一喜,连忙小跑过去,想要摘它一两个解解馋。
江枫却四下打量,见此处人烟罕至,心里已提高了警惕,见她往前跑去,连忙拔步追了上去。
唐小仙想要摘柑橘,无奈人小身矮,蹦跳几次都摘不下来,正在跺脚,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呵呵’笑声,扭头一看,只见旁边不远处停着一架两匹健马拖着大蓬车,以黑布罩得严严实实,车头上坐着两个人,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和一名穿着紫色锦衣的黄面老者,看着颇和善。
望着她笑出声的正是那慈眉善目的黄面老者。
那黄面老者走过来,伸手摘了一只大柑橘,笑咪咪的递给她,“小丫头,你是住这龙泉村子上的人吗?”
接过柑橘,唐小仙也不道谢,只冲他露出一个天真笑脸,摇了摇头。
江枫这时赶了过来,一把扯过唐小仙,仿佛老鹰护小鸡似的把她护在身后,冷冷说道,“小仙,不要和陌生人多说,我们走。”
说着,一把拉起唐小仙向来路走去。
“哎,这位小哥,请等一等。”身后传来黄面老者急促的喊声。
江枫犹豫了一下,慢慢转过身,“什么事?”
黄面老者面露难色,“其实这事本不该叫你们两个小娃儿的,只是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周围又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求小哥儿和这位小妹帮个忙。”
“什么忙。”
见江枫没有推辞,黄面老者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笑道,“小哥儿不必紧张,我们是来集上卖布匹的客商,只是这马车不太争气,车轱辘陷在了泥里,怎么都推不出来。本想等着过路人请他帮忙的,哪想到我俩在这坐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江枫的目光越过他,果真看见那辆四轮马车的右后轮陷入一方干透的泥凹槽。
“我们只不过是稚龄孩子,恐怕也没有力气能推出你这马车,老伯你还是继续在这儿等着吧。”还不待江枫说话,他身后唐小仙忽然脆生生的笑着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