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月光很亮，轻轻柔柔洒在小路上，让潺潺流水闪烁波光。原本的宁静再不复存在，窦端云傻傻望着河对岸那马背上奔腾而来的身影，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一个影子，哪怕月光再明也只能辨见一个影子，但是这身影太过熟悉，是她这么多年里永远忘不掉的，从出生那一刻都记住着。
章冉来了，他从河对岸冲过这边的小桥，马蹄哒哒驶向城中。
他并没有望见窦端云在这边桥下，只是下桥时匆匆扭头瞥了一眼，这一眼后他怔住了。猛然间勒住缰绳，章冉调转马头匆匆朝窦端云这边来。
他停在她身前，再次勒住了马，用惊讶而惊喜的眼神望着窦端云，却也有些怯退。因为从前的一些事情，章冉心有隔阂，不知面对着窦端云该说什么。
而窦端云心中也是五味陈杂，她是发了誓不愿再与章冉有接触的，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心中难受、迷茫，不知自己这一条路接下来该如何走。
两个人对视着，好久之后章冉先开了口：“你在这里。”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怎么在这里。”
“这又不是你的府邸。”
章冉一愣：“怎么这般说话。”
“怎么，见着你章大少爷还要弓着腰行个礼不成。”
章冉心中一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怪我说话不好听。”
章冉眸中露出失望的神色，“端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
“你往日的温柔哪里去了。”
原来章冉一直喜欢的是温柔的女子，她是不温柔，前一世里她刁钻得很，这一世里她虽明白了很多事理，却也与温柔沾不上关系。
“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章大公子身边不是那么多温柔贤惠的姑娘吗，大可随便逮一个，与我一个乡野丫头置气做什么。”
“……你说话也这般难听了。”
窦端云笑了一笑。
她心中悲凉，从前一心爱的人半分都不爱她，而现在也渐渐不喜欢她。而她也不能够再喜欢他，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又压着她，让她的世界都变成了夜晚，办成了不能天晴的阴天。
章冉安静望了她好久，这时才翻身下马，牵着马到河边饮水。他爱怜地拍着马头，搂着马脖子。
窦端云知晓他爱马，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都尽全力来爱护。她没有出声打扰，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旁。
“我今日将离开这里。”
“哦。”
“这一次虽然我不是前锋，也不是主帅，但是我打了败仗。”
“呵呵。”窦端云笑了笑。
“我脱离队伍从这里绕路，想着能再见你一回就见一回，不然就算了。”
“竟然见到了。”
“是啊。”章冉顿了片刻，“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呵，既然是注定，那他章冉可倒了霉了，喜欢上一个自己憎恨的女子。
“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做什么。”
窦端云不答。
章冉问：“你的店生意怎么样，亏了还是挣了？”
这时候，窦端云的脸色有些难看。
章冉深懂察言观色，一眼看出窦端云的凝重心思，“端云，你有心事？”
四周空气都是宁静的，窦端云的心也不由地放下了那些烦恼，难得这一刻的安宁，“一些小事罢了。”
“你说来听听。”章冉眼里，这小事应该就是大事了。
窦端云并不说话。
章冉道：“恐怕不是小事情，是有大事情发生吧。”
“我发生什么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了吧，上一次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她低低笑了一声，“其实也本来什么都不是。”
“窦端云，你非要用此般语气和我说话吗？”章冉气极，他从来都不会允许有人博了他的面子，而身前这个女人是一次又一次拒绝着他。
“我有未婚夫婿，你有未过门的美妻，我们自然不是同一路人。”
“她已经过世了，我是一个人了。而你，从前你都那般与我相爱，等着我来娶你，现在我能够办到这些事情了，你为什么又不答应了？”
一句过世了轻而易举带过她杨彩容前一世里受尽的苦楚。窦端云心疼，为前一世的那个自己心疼。“你没听我说我喜欢上了云郎吗，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们不久就要成婚了，你……”
“恐怕你这是骗我的吧，我不认为你们会成婚，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不然为何你望着我的时候双眸中会有痛苦。”
窦端云怔住了。她看章冉的时候很痛苦吗，她自己都不知道。“有痛苦不是因为爱，你知道我说的是痛苦啊，既然知道我痛，那就不要再来惹我了。”
章冉难以想通明明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如果两个人真的相爱，那么世间万难都不是问题。
只是窦端云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许，或许她是真的不愿意再爱他。
马儿不爱静立，前蹄不住抬起，欲要狂奔一场。窦端云已经转过身去，临河而立，将背影留给了他。章冉安静凝视好久，“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吧，我先走了。若你有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
就这样走了，真快。
马蹄声远了，窦端云的心再也静不下去，风渐渐凉了，她上了岸朝云深巷走去。
章冉独自一人就是为了来看她，她自然明白，不过往事难放，此情难续，他们已是不可能的。
最后一日期限，窦端云不知道该如何像阿美解释，她是拖欠了一日又一日，关汉卿给的三十两除去赔给那四个妇女的四两银子本应剩下二十六两的，却被她连着喝了很多酒给喝得才剩几两。
窦端云闷在店中等生意，她这几日都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拉客的花招。
院门安静了很久，最后才有一个人影投进来。窦端云朦胧抬起头，瞥见来人是杜九娘，“阿美今日怎么没来催我。”
“秦叔与婶子不让她出门，不过我想她应该会自己跑出来的。”
“你好像并不着急。”窦端云懒懒说了一句。
杜九娘笑：“你不是也不着急吗。”
窦端云撇撇嘴，埋头睡着，没有接话。她心中很急，不过身体已经懒懒散散了。
杜九娘不如从前一样替她焦急，反倒笑嘻嘻道：“你要不要求我帮你呀，你求我我就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