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虽然碰了这一鼻子灰,但是一点都不放弃,她其实悄悄存着私房钱,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怎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一日买了好酒好菜主动招待起慧娘与村子里几个妇女。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想替云郎重新谋一份亲事。
因为怕窦端云捣乱,也怕云郎不愿意,蔡氏提早就让窦端云带着云郎去了隔壁的山阳县,嘱咐道一定带云郎去从前那家郎中家里抓药回来。
窦端云欣然答应,因为除了秀水村,她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等两个人一走,蔡氏也风风火火去采购好菜,邀请那些妇女们来家中。
到了镇上,窦端云与云郎雇了辆马车赶往山阳县,临下车时窦端云准备付车钱,云郎挥手挡退她:“不用,我来。”
窦端云诧异:“你身上没有钱呀?”她重生转醒之际蔡家已是没有余钱,就算蔡氏还有积蓄,也应该不会太多。
云郎有几分尴尬,苍白的脸颊泛红,他也只有在尴尬时候才多少会显现点血色出来,“娘给了我抓药与来回路费的,不算多。”
“哦。”窦端云径自笑了笑,蔡氏不放心她,将钱都交给了自己的亲儿子,果真是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未来儿媳。
云郎付了车前,命车夫还在这附近客栈等他们,然后与窦端云徒步走去。
“你还记得路吗?”
窦端云一愣,她是陪云郎过来,但是却不知道路,傻傻摇了摇头。
云郎爱怜地摸她的头,窦端云忙扭头避开,“你也不知道路?”
云郎温和一笑:“我知道,走,我带着你。”他伸手想握窦端云的手,不过窦端云只装作没有看见。但云郎丝毫未恼,只是像看小孩一样地望着窦端云轻笑,先一步走在她前头。
窦端云望着云郎清瘦的背影出神,相处的这几日,她虽与云郎没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但也知道这是一个好人。云郎不时回头来看她,见她确实是安然无恙地跟在他身后才回过头去——他很是担心她,只是他身体很不好,难以医治。
蔡氏的丈夫原本是个商人,走南闯北攒下不少家私,但十几年前走访湖、广一带,因病滞留外乡,一封家书花了一个月寄来之时早已经亡故。蔡氏寄去的家书封封未收到回信,最后才得知丈夫已经去世,云郎身子原本就不好,因为蔡氏悲痛之下的忽视更加虚弱,一场高热过后半年都没有下过床。
窦端云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加快了步子跟上云郎:“你有去过京城吗?”
“没有。”云郎侧头含笑问,“你想去?等我好一些了我带你去。”
窦端云撇撇嘴,他最爱说什么带她去带她去,但是身体却还需要别人照顾。“我是想说,要是去京城或许有大夫能治好你呢。”
云郎安静了一会儿,他心里知道自己这病是很难治好的,不过因为不愿窦端云伤心,他只是笑了一笑。
走到刘郎中家里,因为云郎已经是熟客,从小到大都在这一家看病,所以堂外虽然排满了人,但是云郎没有领号就直接进了内堂。刘郎中仔细诊视了一番,颜色有几分轻松,“气血好很多了,但是还得吃药,切记日常里不要为难自己,家事都不要去做……”如此云云吩咐了好多,又对窦端云道,“窦娥,你去那边领药吧。”
从刘郎中家中出来时才正午,云郎领窦端云去了集市路边一家小摊子里吃饭,他点了两碗炒饭和一个汤,窦端云左右环视这四周的环境,那油滑的灶台落了几片菜叶几粒米,手忙脚乱的老板娘伸手一抓,倒入锅中翻炒出来就端到他们隔壁的桌子上。
胃中一阵恶心,头顶搭建的布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着,窦端云烦躁地起身走开:“我不在这里吃,要吃你自己吃吧!”
“端云——”
窦端云大步走开,一头扎进一家酒楼,坐上桌就喊点菜。她点了一个汆鲜鲍鱼,一个杏仁精骨。云郎冲进来时她还在翻着菜谱,见她点这些脸色一僵,避开店小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端云,你不想吃那些我们就去别的小馆子里吃,这里,这里……”
没那么多钱?她有。
“再来一个炒白肉,一碗燕窝。”不理会云郎,窦端云转头问小二,“是金丝燕?”
小二点头。
“我要京城的那种,送往皇宫的官燕。”
小二诧异地看了一眼窦端云,又转头打量着云郎,两人虽然气质卓然,但一身打扮却委实粗陋了一些。云郎还好,穿的虽然是普通的料子,但整洁干净,加上他一身温润之质,让人瞧来很是舒眼。不似窦端云这一身泛白的青褂子,衣角处还被磨得稀疏脱线。
窦端云冷眼一横:“看什么看,上菜,我有银子。”
“端云——”云郎见制止不了窦端云,额角生汗。
“哦,再给我家公子点一个鸡汤,快点。”
云郎这下更急了,忙拿过小二手上的菜谱翻看,细细算下来这一顿饭要花一百两银子,这于他而言显然是一个惊天的数字。
菜已经全上齐了,窦端云吃得狼吞虎咽,云郎却傻傻坐着,面如死灰。
好久没有尝过这些久违的味道,这一顿饭窦端云吃得有滋有味,而云郎却始终是没有动过筷子。睁眼瞧着窦端云吃完,云郎呆滞着:“你快走吧,我留在这里打杂。”
“打杂?”
“抵这顿饭钱。”
窦端云笑出声,不过鄙夷道:“不知你要干到何年何月才能挣回来。”她盛了一碗饭一碗汤递到云郎桌前,“快点吃。”
这时候,云郎哪里吃得下。
“快点,不吃我生气了。”
望了眼沉怒的窦端云,云郎不得不俯首低头,只是这一碗饭吃得他一点滋味都没有,最后实在吃不下去,搁了碗筷。
窦端云一直憋着笑,见他搁了碗筷后问:“吃饱了?”
云郎愁眉苦脸地点着头。
“结账。”
小二忙小跑过来,窦端云开口就道:“燕窝不是官燕,不是金丝燕,顶多几两银子。”
小二心头咯噔一下,一时愣住,最后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不是正宗的,你,你想吃白食!”
窦端云冷声一笑:“瞧,是你自个儿说不是正宗的,你不承认也罢,我肯定有办法让整个山阳县的人都知道你这酒楼是个什么商德。”
如此一闹,原本客人不多的大堂更加寂静下来,掌柜跑过来,心中权衡下来后赔着笑:“是我们取错了,这燕窝是普通种类,金丝燕在另外库房里,这次算是个误会,小姐不要动怒。”
窦端云挑眉一笑:“那这顿怎么算?”
掌柜心底飞快权衡:“加上米饭总共一百零二两,就算你九十两。”
往日虽吃的都是上等贡品燕窝,这次吃的的确是残次品,但窦端云也不爱闹得太过厉害,只是她最讨厌被人欺骗,心底这口气还没有咽下。
“要不这样吧,你再做一碗官燕过来,我吃了一起付钱。”
云郎愕然瞪眼,那这样岂不是要算一百多两了,吃一顿饭花上几年的开销怎么成。他忙要开口,却被窦端云捏住手。
窦端云是这样想,这家酒楼看装潢与菜品布置的确算是山阳县上等的酒楼,但是因为山阳县是小县,这里不可能会有帝都里的官燕。掌柜说是拿错了,她才不信,除非他们拿出一碗正宗的过来。
果真,掌柜原本极力保持镇定,此刻也有些慌乱。他脑子一转,忙说:“今日缺货……”
“那缺货方才我点菜的时候你还告诉我有?”窦端云搁下五十两,拉着云郎就走,“我回去告诉邻里你这里有上好的燕窝,让大家都来吃,给你照顾照顾生意。”吃这个亏她怎么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