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你和她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在超市选菜的时候听齐城所起夏小香的近况，我不禁诧异，他们两人之间平日也没什么交集，怎么最近发生那么多事齐城比我知道的还清楚，我转念一想，问道，“是陈末希跟你说的吧？”
“没有，是后来夏贤常常带着夏小香一起来清吧才开始熟络的，夏小香的事是听夏贤说的，上星期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身体很虚弱比以前还瘦，出门要不是夏贤扶着她，她就倒地上了……”他说着挑起一把嫩绿的带水芹菜丢进购物车，“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啊……”
“管她有什么病，”我把那把芹菜扔出去，问他，“你干嘛？”
“我要吃！”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你不是跟陈末希说今天晚上请客去家里吃饭嘛！”
“谁说请你了！”我转身推着购物车就跑，“要吃自己回家做！”
“喂——”
……
夏小香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学校出现过了，一直听说请了病假，什么病谁也不知道，只说她从小体弱多病营养不良秋冬季节容易犯病是常事。
和齐城从超市把买好的食材一路提回家，小乖边走边玩跟在后面，到家门前才想起来钥匙在陈末希那里，家里没人，又不好意思去夏小香家找他，只好和齐城先回了清吧等候。没想到在那里又遇见了夏贤。
他一件单薄的外套，坐在灯光交错的角落里发呆，头发剪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依旧清秀不减。没等我主动，齐城大步走上前拍拍他的肩，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朝我招手。我看到夏贤回头向我投来的目光，唇角浅笑。
“今天又是来看书？”齐城朝他问起，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我忍不住调侃，“看不出来你还这么爱学习。”
“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说着起身上楼，还不忘让齐城等会儿上去带一杯咖啡给他。
“你自己没长手啊——”我在他身后大叫，“你等等，那可是我的书店，我说了让你去吗——”正准备追过去，被身后的齐城握住了手。
我回过头看他的时候，他一只手拉住我，一只手把酒杯放下，看着我，“你喜欢他吗？”
“谁？！”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蒙了，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夏贤。”
他表情一副轻描淡写，我想当时我的嘴里如果有一口水我可能会忍不住喷他一脸，“他！你别开玩笑了，我和他都不熟。”我都没控制住大笑，把爬上桌子的小乖拎到怀里挠挠它的皮毛，“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吓我一跳。”
他眉头皱了片刻才缓缓舒展开，仿佛有什么问题但欲言又止，笑着摇摇头，“没事，逗你玩的。”
我朝他背上甩了一巴掌说他有病，然后转身去楼上，“也帮我带一杯咖啡，谢谢！”
穿过一条条走道，书架旁边坐了很多看漫画的小孩子，座位上也没有夏贤的影子，一面想着他这人本来就神出鬼没，一面向阳台走去，刚扯开窗帘，一个人影就出现在眼前。
趴在阳台栏杆上，双被冷风吹得开始泛红的手握着那只口琴，声音透过玻璃隐隐约约传进屋内，我拉开窗被迎面的冷风吹了个措手不及。琴声停住了，他回头看着我，停顿片刻，伸出手里的口琴，重复了那天给我说过的同样的话，“要学吗？我教你。”
“你有病啊！早就说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朝他还举在半空的口琴瞟了一眼，我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也不嫌冻得慌……好啊，你竟然偷拿我的书，”那本他放在栏杆下翻开的乐谱书，我从他面前抢过来，“你不知道我的这些书不能乱碰？”
我喋喋不休抱怨了一大堆，转身走回屋内的时候，他的声音再一次在身后响起。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那一瞬间我的记忆开始快速翻转，从小男孩的模样，他在天台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吹过的那些曲子，再到我和夏贤的相识，他微笑时脸上浮现的梨窝，用的口琴的牌子，他还说过他以前确实养过猫……我怎么从来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相似，明明这句他曾对我说过两次的话就是小男孩对我说过的……
要学吗？我教你。
我教你。
我能感觉到自己跳的越来越快的那颗心脏，和从未有过的胆怯，双手开始不安的颤抖，我不知道身后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和目光，突然就很后悔刚刚对他说的那番态度不好的话。
抬眼间恰好撞上对面走来的齐城的目光，他端着咖啡杯的双手缓缓松了松，脸上挂着一副让人说不出来的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尴尬的咧嘴笑了笑。
（二十八）
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面下认出夏贤就是八年前那个小男孩，其实从齐城的神情里我能够觉察到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不然他也不会突然问我喜不喜欢夏贤这种问题。哪怕是现在我也没办法回答，我从来没想过夏贤竟然会是那个小男孩，就算想过无数次要找到他的方法，假设能与他再次相见，可还是忘记了有一天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该如何面对。当初因为齐城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我就误认为是他，等他真正在我面前出现并且表现出以前的模样我却在怀疑，如果他早就认出了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告诉我，同样很令人费解……
做饭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回荡着在书店阳台发生的一幕，我甚至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梦，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陈末希和夏贤留在厨房给我帮忙，齐城陪夏小香在客厅说话，陈文北有事不回来，所以今天完全是我们几个的主场，原本听来是该兴奋的事情，但被心事重重弄得尴尬无比。
连跟夏贤说句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比如需要用怎样的语气，八年前？八年的我是怎样语气我想不起来。
转身看见他去端刚盛满烫的盘子，没忍住大叫一声，“小心！烫……”
惹得陈末希和他同时回头看着我，陈末希还专门拿了块小毛巾垫在盘底，“这样不就好了嘛，大惊小怪的。”
看到夏贤望向我的目光，轻轻微笑，我赶紧低下头不敢正视。
吃晚餐，在餐桌上才仔细注意了夏小香的面貌，确实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以至于那双眼睛越发显得大，脸色卡白没有血气，伸出筷子夹菜的手看起来也没有力气，还微微颤抖。她抬眼和我的目光对上，轻轻一笑，刚夹起的菜伸过来放进我的碗里，“末馨姐多吃点。”
“应该多吃的人是你，你看你现在身体都弱成这样了。”我把菜又夹回她的碗里。
“好了好了，有什么可让来让去的，”陈末希把每一样菜都往夏小香碗里夹了一点，最后倒了杯红酒，“来，干一杯！”
“看见没，陈末希对你多好，都把我这个亲妹妹忘了。”我朝夏小香那里望了一眼，喝了口红酒，透过高脚杯的反射出夏小香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面无表情，让我心头一颤。
“齐城，喝啊！”
陈末希慌着给齐城倒酒，“你酒量最好了，今天喝不醉不许回家。”
被齐城一口回绝，“戒了。”
“你戒酒，开什么玩笑。”
他也不反驳只顾着埋头吃饭，一样的面无表情。
“今天都怎么这是……”
陈末希最后将目光投向我，挤挤眼想要问我原因，我低下头用筷子把碗里的虾子碾碎。对于齐城，夏贤和我，我想，所有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心知肚明，没有谁可以凭空猜测谁的内心。
总之这餐饭还是以尴尬结尾。
我去送的夏小香和夏贤，一条长街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静静地屹立在道路旁，就剩下漆黑一片的夜空和呼啸而过的冷风。夏小香进家前夏贤上前交代了几句话，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看见他的侧脸靠近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他抬起头抚摸了她的头发直到她上了楼才转过身来。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见他把手插进口袋静静站在我面前，风还是一阵接着一阵吹来，他穿着那件单薄的外套站在风中显得特别消瘦，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起码那时候看起来很可爱，很爱笑又善谈，比起现在似乎要好很多。
他一直没动，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挠挠头指指前方想要打破这太过尴尬的处境，“走吧，不是还要回家吗？”虽然我不会继续送他。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干脆停下来问他。
“第一次走进那间书店的时候就知道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他这才用那双偶尔忧伤的双眼噙满笑意的看着我，“我原本以为你能认出我的，但后来那么多次提示你都不以为意，我就知道没希望了。”
“你真笨。”他将头缓缓低下来，轻声说。
我找不到能有什么可以供我参考的借口，忍不住大声笑起来，确实很笨，这么明显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家门前的路灯前，我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他的脖子上，“先借给你，要记得还我的。”
抬眼看着他的双眸，他的食指从我的脸颊划过，有几分冰凉，他说，“小胖妞，变漂亮了。”
那一瞬间有一种真的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就坐在阳台上，迎着风听他吹好听的曲子，就是像这样的夜，只是比它多了很多闪亮的星星。
我后退一步，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早点回去休息吧，外面太冷，”我大步离开，又忍不住回头，看见他在朝我挥手，“记得，围巾一定要还我的！”
他微笑。
我觉得那不像冬天，明明还吹着寒风怎么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已经被汗水浸泡。
趴在窗台上的齐城弹掉手中的那一点红色亮光，转身进了房间把窗户关上，玻璃窗用力滑过的声音我站在楼下都听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