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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对你,从讨厌开始

人真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无论别人对你有多好对你有多真,时间久了,我们都会渐渐地习以为常;而一当有人讽刺过我们或者很不待见我们,我们都会记仇很久很久,甚至到最后我们只记住了他的坏,忽略了他的好!

甄倾承认,她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

如果说她和张泉旋第一次相遇是一种出门踩到狗屎运的偶然,那么她再次碰上他就是火星撞地球般微乎其微的不可能!可是当这种不可能变为一种可能并且顺其自然地演变成一种习惯的时候,甄倾是愤怒和不甘的,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向都平静如水的她在对待张泉旋这件事情失去该有的分寸和判断力。

因为张泉旋在他们第二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打击着甄倾,她用讨厌和不喜欢的情绪定义了他在她心里的价值。在那漫长的岁月长河里,甄倾和张泉旋从两条不相交的直线就这样不可思议地交集在了一起,从此,她不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讨厌这个优秀的男孩了!

第二次见到张泉旋的时候,那是临近暑假的夏至,而甄倾的心情也随着炎炎夏日变得焦急又烦躁,她最近一直在为文理分班的事情而纠结。

甄倾的成绩不算差,高一一年下来的每次大考,她的总排名都稳定在班级前五阶段前五十,固然,无论她选择理科还是文科,老师们和同学们都是相信她会一直是个优等生,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是甄理就是甄倾的爸爸不这么认为,他的女儿他非常清楚,虽然她的考运一直都是很不错,但是他知道这样的考运在接下来的高二就会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她成绩下滑期!高一的学习,广泛而且分散,没有着力突破点;虽然倾倾的成绩不错,但是除了语文、生物还有政治历史真正的高分外,她的其他成绩也只是属于中上的水平,尤其是她的数学,只是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来形容!

甄理是B市一所高校B大有名的数学大学教授,不仅他本人的数学造诣很高,曾在国际数学研讨会上还发表过多篇论文,而且他所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数学高材生。可是,甄理始终都不明白,他堂堂一名大学数学教授,竟然教不好他唯一的女儿。在他35岁的时候,他的妻子文苑才给他带来了他的宝贝——甄倾!甄理当然对甄倾报以很高的期望,当普通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甄理就开始给甄倾买来了很多益智数学书籍,他不要求倾倾能够在数学这个领域能有所建树,只希望她能够和他一样喜欢数学并且她的数学成绩能够名列前茅!

他渴望他的女儿能成为他的数学知音,但是,事实总是让人如此失望!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甄倾的数学成绩就一直达不到甄理的要求,不是她的成绩不好,而是她的解题思路太过于一般了,没有过人之处。

甄理是失望的!他失望他唯一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对他的数学抱有喜爱之情。

其实甄倾就是因为爸爸甄理,才那么不喜欢数学的。记她懂事起,她的爸爸就把他全部的心思放在了研究学术上,对于她的关爱仅仅体现在每次数学考试和奥数上,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甄倾并不希望这就是父亲对她的全部的爱。传统的妈妈一直很支持爸爸的研究,也很呵护女儿甄倾的成长;可是甄倾想要的是爸爸有时候一个宽广的臂膀,一次心对心的交流;爸爸本该像一个英雄一样撑起她的天,可是,她得到的只是这个英雄的背影。

所以,小时候的甄倾很叛逆,她本能的讨厌甄理的所爱。

其实小孩子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就像尿床的孩子一样,甄倾会表现出数学成绩的不好来吸引甄理的注意,而她这种叛逆最初使得甄理极为愤怒。至此之后,他都把小甄倾带着自己身边言传身教,他搞研究,小甄倾就趴在桌子上计算那些题目;甄理对那些简单的数学是嗤之以鼻的,所以他经常会出一些竞赛题给小甄倾,而小甄倾在还没有很好掌握加减乘除时就已经模模糊糊知道X、Y了;其实最终的结果是甄理全身心在想那些学术忽略了身边的小甄倾,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小甄倾开始喜欢上了文学,喜欢上了看窗户外面的天,喜欢上了本该计算数字的笔写出那些这些的文字,当然,小甄倾的数学比原来更糟糕了。

甄理也深知是自己教学有问题反而弄巧成拙了,所以在文理分班这件大事上,他随甄倾的个人选择。

而让甄倾最终义无反顾地选择理科这样一个决定是因为张泉旋。

甄倾每天放学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家门,第二件事情就是去甄理的书房做作业,这是多年来甄倾不曾改变的良好习惯,而且就是在那张课桌上,甄倾写出了很多属于她的文字。

一进家门的时候,甄倾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因为她没有发现甄理和文苑的鞋子,反而鞋柜上多了一双NIKE的白色运动鞋,她也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并没有细想;她换了自己的鞋就径直走向书房,在打开房门的那之后的一瞬间,甄倾深深愣住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甄倾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不要打开那扇门,那样的话,命运的轨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她和他就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时间没有给你任何后思的机会。

她还是打开了关于他们交集的那扇大门。

门后的风景,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让她的心在刹那间繁华开遍,迎风摇曳。

那慢慢沉睡下去的深红色的夕阳的片片余晖穿过窗洒进屋,笼罩在站在窗边的那个顶着乌黑短发正在冥思苦想得站在课桌旁的黑板前的少年,他修长的手握着极短的粉笔,而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他的眉皱着,像忧伤的蝴蝶,扑哧着怠倦的翅膀。

他美极了,似漫画中那个一笑便可醉人的白马王子!

那种感觉,甄倾觉得好熟悉!她定是见过他的!

他全身心地想着如何解题,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傻傻盯着他看的甄倾,直到他解好题目,如释重负得呼了一口气后才警觉地发现异常;他本能地转向房门,等看清何人后,勾起嘴,坏坏得笑着。原来是甄倾啊!

甄倾也看清了是何人后,又羞又恼,竟然是他,那个那天在学校门口碰见的初中生,也是最近梦里常出现的那个人。

他很肯定得挑衅道:“你刚在偷看我!”被说中事实的甄倾,脸哗地火辣辣起来,她慌张得解释,“没有!我在看窗外而已。”

“是吗,那你为什么会脸红呢?”这样的甄倾,像做错了事情被人发现的囧然,这样羞涩的她,还是蛮可爱的。

“啊?”甄倾真的是无地自容啊,恨不得在自己家挖个地洞,好让自己躲进去,她扯开话题,很吃惊得问:“那你为什么在我家啊?”

他很疑惑得问:“你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哦,你也是姓甄!”只是没有想到,甄理老师会有这么一个数学不好的笨女儿,这个甄倾啊,真是会让老师头大啊。

甄倾急声道:“废话,我当然姓甄!”

他很自然得接过她的话,“好吧,笨甄倾!”

甄倾很生气,虽然她是姐姐,可是他也过了被姐姐照顾弟弟的花样季节了啊。多年之后的他,还是一直记得这天的甄倾,涨的红红的脸,嘟着嘴,用很生气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其实这样的甄倾,还是比较可爱的。

“听说,你的数学很不好,不,应该说是,你的数学非常差。”

再好脾气的甄倾终于爆发了,“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什么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甄老师的女儿会这么笨啊!”

甄倾很恨得瞪着他,眼睛出奇得愤怒,“数学不好,是我的问题,不关我爸爸什么事,更不关你什么事!我的爸爸的成就,不会因为我的不好而被磨灭。”

他还是很残酷,“听说你快要分科了,我劝你还是学文吧,学理,你还没有那个智商!”其实,他想说的是学文更适合你,而且你的文章写的很漂亮。但是话都嘴边,就变了另一种说话了。

甄倾第一次开始觉得有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之让人讨厌呢,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之前对于他的感激彻底被讨厌所取代了,她非常非常外加无敌无敌一定以及肯定讨厌他。什么流星雨,都是骗人的。

他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地传来:“选了文科的人,数学不好都是有原因的。”

她发誓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刚才关于他的种种美好片刻片刻化为乌有,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明明是个恶魔,她怎么会当他是天使。

她转身便走向自己的房间,这里,她一刻都不想待了。她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最大声的音乐,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狠扫到外太空。

一直到文苑来叫甄倾吃饭的时候,甄倾才走出了房门。

在吃饭的时候,细心的文苑发现了女儿的异样,她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在了甄倾的碗里,关切得问:“倾倾,你怎么了啊,是不是考的不好啊?”对于文苑而言,这个年纪的女儿只应该关心成绩。

甄倾闷闷地扒了一口饭,“考的还行!”

“那是还在为烦文理分班吗?”文苑踢了一脚正在专心吃饭的甄理,并眨了一下右眼提醒她的丈夫该关心他的女儿了。

“倾倾……”甄理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甄倾打断了,“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要选择理科,数学我会想办法补上去的。”是的,在被那个初中生狠狠打击之后,甄倾再也不能很平静地看待文理分班的事了,它已经上升到有关尊严这个严重的层面了。他能够做到的,她照样也是可以的,而且她不会很差的。

甄理多少还是很欣慰的,他的女儿就是应该学理,学文的那些孩子,都是很乱的。那个年代,对于文科生,家长们都有普遍的轻视的。

倒是文苑很关心得表示支持,“那倾倾,你要加把劲好好学习数学哦。”她的女儿无论做了怎样的决定,她做母亲都会支持的。

甄倾狠狠道,“我会的!”

“倾倾,爸爸也相信你是可以的。对了,今天你回家后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这个男生是甄理今天刚收的学生,就在甄理辅导他的时候,接到了一通学校的电话,便交代了几句后,匆匆出门了。回来后,也没有见到他,倒是看见黑板上的解题。他不禁暗暗吃惊,这个男生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严谨的数学思维,实在是难得啊。以后加以培养,定是可塑之才。

“没有!”甄倾不会提及他的。

“他是你爸爸今天刚收的学生,人很聪明,数学成绩也是一流的。在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获得过全国奥林匹克小学组的金奖呢!以后啊,你要好好向他学习!”说实在,文苑对这个孩子很是喜欢。

“是吗?”哼,甄倾讨厌的理由又多了一条,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是这样大呢。

“张泉旋这孩子底子很不错,人也聪慧,定是一个好苗子啊!”甄理相信他这个学生以后必有大作为。

哦,甄倾知道了,他叫张泉旋啊,果然是难听的名字。

“他家也不错。他父亲是办厂的,母亲是政府机关的领导,他的前途无可限量啊!”文苑喜欢他的理由又加了一条,他绝对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贵公子。

“妈,你是不是恨不得他是你的亲生的,是吧?”

文苑好气得笑了笑,“我要是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啊,我要偷着乐了。”

“爸,你看妈。”甄倾很不服气,他才出现在家里一次,花痴的妈妈就被他迷倒了;以后要是他们经常相处的话,岂不是都没有她什么地位了。

甄倾真的不喜欢张泉旋,无比讨厌。讨厌和喜欢是一样的,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可讨厌和喜欢有时候仅仅只是一步之遥。

在接下来的暑假日子里,甄倾总能在甄理的书房里见到张泉旋,他或驻足冥思,或拿着粉笔飞驰,或对着甄倾坏坏的笑,或和甄理激烈的交谈着,他全心全意得喜欢着数学,即使甄倾不喜欢他,但是她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智和聪慧,他和爸爸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能够成为在那片天空下找寻到开启成功和智慧的大门的人,他们都是优秀的男子,严谨和深奥的数学是他们永远的方向。甄倾很羡慕这样聪明的张泉旋,因为他是一个可以和甄理比肩的人,现在的他是需要仰视甄理,可是甄倾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的爸爸会为有他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无比自豪的。但是羡慕是一回事,讨厌又是另外一回事。甄倾做不到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张泉旋的不讨厌,她还是如当初那样讨厌他,虽然没有了非常非常,可她讨厌他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因为她看透了他,那副阳光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被邪恶包围着的伪善的心。

这就是甄倾的爱恨分明。

在张泉旋的眼里,甄倾一天一天改变了他想象中的那个甄倾。

在甄理的书房里有一张大大的桌子和甄理专属办公桌,在大大桌子旁边有一个可移动的黑板。

大大桌子属于甄倾和张泉旋,甄倾坐在正对窗户那个位置,而张泉旋坐在了甄倾的对面,而老师甄理理所应当得坐在他的专属办公桌上。

这就是他们三人各自的位置。

有一回他在仔细得思考着一个问题,无意看见对面的甄倾正捧着一本书在自习得看着,那样认真的她,少了平时的怒气冲冲,多了一些安静和宁和。他不由得放下笔,走到她的身边,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手里的那本书,当他意识到这是一本关于三毛的书时,他感到莫名其妙,“甄倾,你就那么喜欢三毛!”

正在专注的甄倾被他的声音吓到了,明明就是在对面的人怎么就突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而自己的爸爸甄理竟不在书房里,她抬眼看了一眼张泉旋,很耐心得说:“喜欢。”

张泉旋很好奇得问道:“你喜欢她什么呢?”

甄倾还是很耐心得回答:“我喜欢她那颗流浪的心和流浪的生活,你知道撒哈拉沙漠究竟有多美吗,你知道她的文字究竟有多美吗!我喜欢她,不,应该说是我敬佩她。”同样喜欢文字的甄倾,深深敬佩着三毛,敬佩她传奇的人生,敬佩她不羁的个性,敬佩她说走就走的勇敢,敬佩她的还有她和荷西之间的爱情。即将高二的甄倾早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情窦初开,早就知道涌动在男女之间的暧昧和情愫,早就知道了男女之间的喜欢和不喜欢;说实在,她没有喜欢过谁,顶多在小学的时候对自己后桌的小乐有好感,然后现在会关注班里打篮球球打的很好的邓新,其他的人,在她的眼里都是同学。

不过,她收到过几封情书,每封信的开始都是写着展信佳甄倾,连信里的内容都是如出一格的,其中有一封还是来自邓新的。

年轻就是这样,以为好感就是喜欢,以为喜欢就要在一起,以为在一起就是爱情了。甄倾不这么认为,她从书里认识到了很多爱情:爱情应该是徐志摩在康桥时对林微因的海誓山盟,是荷西对三毛的坚持不懈和矢志不渝,是巴金在油灯柴尽后对林微因的忠守。

一次是初恋,一次是忠贞,一次是等待。

所以,甄倾一笑而过所有这些一瞬就会即逝的小好感。

在听到甄倾的回答之后,他不屑得反问:“可你知道三毛的结局吗?”这些小女生都是这样的,总是怀着一些小情绪这样那样的幻想着,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女生感性的思维。男生总是会不屑女生的多愁善感,他们从不会为这些担忧,。

甄倾不免感伤起来:“我知道,她是自杀的,她用丝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去了天堂。”三老的离开,是一种惋惜。

张泉旋不理会甄倾,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看着甄倾的眼睛,非常认真得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可这种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就是不对的。三毛的父母是基督教徒,她是走了,可她的父母该怎么办呢,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甄倾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更深度的问题,她只是喜欢三毛的文字,惋惜她的离去,祝福她在另一个国度和荷西的幸福;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父母该怎么办,留下来的人该如何去面对死去的人留下来的满满记忆。

他还是继续说:“有信仰的教徒是不可以自杀。”张泉旋曾经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虽然他没有什么信仰,但在西方国家,耶稣就是上帝,是神之子。

甄倾只能无力狡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那我今天就好好开导开导你。甄倾,我知道你喜欢海子,那你说说他最有名的诗句是什么吧!”

她看着张泉旋一本正经的脸,忽的少了三毛的悲伤,她用手顶着桌子撑着她的下巴,顺着他的话回答道:“你当我傻子啊,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这句诗句,可是经典名言,不知激励了多少学子啊!

他木然看了一眼甄倾,满意得点了点头,淡淡得说:“看来你是不傻,准确得说是: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除了这个,你还知道哪些呢?”

甄倾一愣一愣的,显然被这个小大人问糊涂了。前些日子,她无意间看到过海子的一篇《远方》,里面有一句是这样写着: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远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

除此之外,甄倾对海子一无所知。

张泉旋看出了甄倾在思考,“他是中国20世纪新文学史中一位全力冲击文学与生命极限的诗人,他的诗在他死后得到了世人的认可,他的才华他的理想,我们这些后人都是知道的。他是卧轨自杀的,真的是好可惜。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呢,是怀才不遇,还是内心怎么了。但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死亡能够解决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甄倾彻底没话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初中生竟然会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张泉旋不管不顾得继续说着:“我敬佩霍金。他是英国著名物理学家和宇宙学家,被誉为继爱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但是他是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患者,全身瘫痪,不能发音。可就是这样的他,引出了黑洞学说,我想告诉你的是,生命需要自强不息。”

甄倾没好气得说:“崇洋媚外!”

张泉旋立刻反驳:“这是对科学的追求。”

“按你所说的,你想当科学家吗?你想成为像霍金一样的人吗?”

“不想。”

“为什么?”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证明一件本来就是对的事情,我更没有那样的执着和坚持。”

“那数学家?”

张泉旋拿起放在桌上的笔,放在手上转了一圈,最后说:“不想。”

甄倾很诧异,露出了鄙夷的眼色,显然对他的回答表示怀疑,这么热爱数学的他竟然不想成为数学家,这不是天妒英才吗,“为什么?”

“我不想把我所热爱的数学变成我得到良好生活的秘密武器。喜欢就够了,但我不会让它成为全部。人的一生,需要的不是只有一个爱好,就像我喜欢篮球、喜欢跑步是一个道理的。不是喜欢,就一定得去从事的。”在张泉旋的意识里,热爱一样东西就应该让它成为兴趣成为爱好成为专研,而不是让它成为一份事业,成为养家糊口的工具。

被喜欢的东西,就应该放在他心中最神圣的位置,它可以是快乐的源泉,绝不可以是痛苦的制造者。

甄倾彻底傻眼了,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才13岁吗?他有一些成年人都没有办法得到的高度,他早熟的近乎可怕。

他继续问:“甄倾,你写那么多文字,是因为稿费还是因为你的喜欢?”

甄倾毫不犹豫得肯定:“因为喜欢。”

他笑了笑,“那就对了,你不会只为了区区那些稿费。”

甄倾想了一会,提出她的疑惑:“可是张泉旋,我无法理解你的思维。为什么这两者不能兼得了?你看你现在成绩很好,奥数能得第一名,你也是真心喜欢这个的,如果你继续专研下去的话,你的成就绝不会只是如此的。”

“像老师吗?”

甄倾点了点头,“算是。”

“那是老师的理想,不是我的。”

“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甄倾感觉张泉旋就是一个黑洞,在他的世界里全是甄倾所不知道的观念和想法,作为普通人的她只能在外面远远得看着他,更多讨厌或多崇拜得注视着他。

“资本家。”的确,曾在国外生活过的他,早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他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要成为撑起一片天的男人。这就是他永无止境的追求。

“拜金。”甄倾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张泉旋无视甄倾的不屑,肯定说着:“那不是拜金好不好,那是伟大的目标。”

“就是拜金。”

“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就在这时,门开了,刚去上了个厕所的甄理呆呆得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孩子争得耳红面赤,这两个孩子究竟怎么了,甄理才出去一会,这两个孩子竟像敌人一样,甄倾恶狠狠得看着张泉旋,张泉旋也怒视着甄倾。

甄理看着自己的女儿发下命令:“甄倾,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甄倾听到这个姐姐的称呼时,真想一头撞到南墙,除了年龄上的差别,张泉旋哪里像弟弟了,他明明就是一个老大人。甄倾嘟着嘴,不说话,她没有错,凭什么要她认错。

长大后了的甄倾每当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记住的是“姐姐”这两个字还有张泉旋不可思议的早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应该叫她姐姐”这样的事实,发展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张泉旋是甄倾的弟弟,是甄倾的亲戚。

命运的注脚,一手遮天了所有,时空也在这里打了一个褶皱,成了今后各自的死结。

张泉旋也不说话,但他很平静得看了甄倾一眼,又低下头来解刚才那道题目,可这一次,他马上就想出了解题思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刚你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的答案就在你看向天空的一瞬间,答案就在心底迎刃而解了。

困住自己的,往往都是自己,而不是问题本身。

笔在纸上飞驰,圈画另一道成功。

甄理也不理会甄倾,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奋笔疾书着自己的学术论文。

甄倾看着这样的张泉旋,心里有气却不从爆发,只能咬着下嘴唇怒视着张泉旋的头发,手里的书也被放下了,她再也无心看下去了,重拾的喜欢再次遗落的。前几天她丢了一篇关于三毛和荷西的文章,她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就是找不到那张纸,现在,她反而不再想找到了。

那个时候的甄倾,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她绝对不能比张泉旋幼稚,不能比张泉旋失败。她就是不能比张泉旋差,就是不能,她必须要超越他,她必须让所有人知道,张泉旋和甄倾相比,也只是不过如此的。

甄倾一定要做到比张泉旋优秀。他数学好,那么她便好好学就是了。

13岁的张泉旋对16岁的甄倾来说就是这样存在着。

在每一个人的成长青春里,都会遇到一个或者多个优秀到耀眼的人,那个人也许是学习成绩很好的班长,也许是唱歌唱的很好文娱委员,也许是成绩不好但打球打得很棒的某某坏男孩,无论那个人是谁,他总是以一种近乎高大的形象站立在我们的人生坐标里,我们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得追赶着他们,却又总是笼罩在他们的影子里默默坚持。那些自卑、胆怯、不甘和敏感让我们不得不更加努力,不得不更坚持,只有等到我们最后变得如他们一样优秀时,我们才会回头看着我们走过那些岁月痕迹,那里书写的全是我们的青春的坚韧和傲气。

这样的人,是我们青春里不可忽视却又每日每夜讨厌着的正能量的人。

成年之后的甄倾,有时候会在想年少时候的张泉旋对她的影响,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如果没有他,她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优秀。即使这样的优秀及不上他的耀眼,但是对于甄倾来说,这样的优秀就足以她一个人骄傲了。

她不和别人比,她只要和自己比就好了。

可惜,年轻时候的甄倾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在她之后的青春日子里,她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她一心一意要超越张泉旋。

第二天的午后,张泉旋走进书房的一瞬间,就看见甄倾朝他笑了笑,继而她又低头认真得看着习题。那一刻,张泉旋有10秒的时间极度怀疑着自己的眼睛,明明昨天甄倾还在气头上,今天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还会对他友善得微笑。

果然女人的心,深似海啊!

张泉旋还没把屁股坐热,就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数学题给吓住了,他一脸质疑得看着甄倾那张极其和善到怪异的脸,她可以做出一副无辜并又是虚心接受的样子,“张泉旋,这道题我不会,你教我怎么做吧!”

张泉旋差点把嘴巴掉在了桌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手却还是不自觉得伸了过去拿住了甄倾递过来的数学书,不知怎么了,时间的流沙在一刻,停止了“窸窸窣窣”的走动,他们握着书的各一头,谁都不愿放开手。

小孩子总是会这样认为:一时的低头就是认输。甄倾在仔细得思考,如果此时她放了手,那么就意味着她已经屈服在他的聪明之下。

而张泉旋,是大脑神经忘记了发出指令,他本凉薄的指尖触摸着微微皱起的书页,许是盛夏的原因,有那么一小滩的汗水慢慢渗透进青春的书籍里,和岁月一起渐渐泛黄了记忆,苍白了他迟钝的紧张。

甄倾见张泉旋的眼神有点迷幻得飘荡在他的手指上,还是出声打断了他的游离,用激将法的鄙视语气说道:“难道你不会?”

立马得,他的精气神回归正文,手一用力就把书夺了过来,题目还没有仔细看清,嘴巴就已经放出了毒箭,“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不会做啊,甄倾,你的脑袋里究竟装些什么东西啊!”

甄倾强忍住一股怒气,努力让自己的嘴角的微笑看起来更真实,“我就是不会做,你会吗?就是那道画着红色圈圈的那道。”

张泉旋愕然了甄倾的反常,她让他很有一种她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错然,她明明是很生气的,怎么还能做到现在的低声下气了呢,难道昨天她吃错药了?他还没有做详细的思考,理智已经让他好好看着题目了,他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一道很简单的几何题啊,无非就是证明哪个三角形相似于哪个三角形,哪条线和哪条线存在比率关系,看来,这位甄同学的几何学和证明学都学的不好啊!

张泉旋马上提起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几个三角形相似,然后提示了两线线的关系,然后就把本子和书推到了甄倾的面前,“接下来,你自己好好思考!”

甄倾急忙拿起本子,一个一个字母仔细得看着,原来刚才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只要通过这条线证明那两个三角形相似,然后通过比率就可以解出所求的那个三角形的面积便可了。顿然,她颓废得坐着无法动弹,她的额头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冒出一两滴冷汗,她终于明白了差距是什么?差距是甄倾花了半小时都想不出来的答案,而张泉旋只需要花一分钟就能很快得理出了思路,他可以那样盛气凌人的说:接下来,你自己好好思考!

自卑就是藏毒的罂粟,进入了甄倾的心肺,一点一点得侵蚀她的骄傲,一点一点释放出她一直隐性着的懦弱。

她还是很友善得说了一声谢谢,在自己的数学书上做了标注,便把本子推给了张泉旋。

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讽刺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这样的恶毒,“甄倾,下次这样的问题,你自己好好想想。对于数学题,答案虽然很重要,但是题解的思路更重要。当一个问题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要分析其关系,得出最有效最准确的解决方法。数学不是英语ABCD,而是思考。”这是张泉旋的爸爸张政告诉他的一个道理,当然他的爸爸把这样的道理运用在商业上,所以他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甄倾早就知道了张泉旋的老成,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再惊讶,只是小声得嘟囔着:“知道了!那……”

张泉旋见甄倾吞吞吐吐、两只眼睛又很无辜得看着他,明知有诈他还是嘴贱得问:“又怎么了?难道这样你都看不懂吗?”

甄倾马上摇了摇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嘴边又犯贱了,“真不会啊,那好吧,我全部做一遍给你看吧!”

甄倾又摇了摇头。

他彻底没招了,“到底怎么了啊!”

这才,甄倾才认真得看着他,非常认真得说:“以后,我有什么不懂,我都来问你,好不好啊?”后面的“好不好啊”四个字,甄倾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温柔啊,她就不信了,张泉旋这家伙难道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男子气概。

张泉旋突然觉得很冷,看着甄倾笑的都快把嘴巴撑破了的脸,后背浑身发着冷汗,这绝对是个陷阱,甄倾绝对是个麻烦,不能答应她,绝不能答应她。就在他理智和情感打了五百个大回合的时候,甄倾又很温柔很温柔并带着撒娇得问了一句:“张泉旋,好不好啦!”

不用说,他完败于她的手下,木木得点了一下头。

甄倾还是没心没肺笑着说了“你真棒!”

张泉旋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那一天下午,甄倾足足问了张泉旋不下十多个题目,搞的他连自己的题目只做了3、4道。

可是奇怪的,日子在那一天应该来说是对于他而已是极其不正常的学习时光,但是他却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来自于甄倾本迷茫的眼瞬间变得比星星还要闪亮,那是一种因为找出了答案而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后的柳暗花明。

到底有多久了,他没有像这样感到这般快乐。

以前,他是因为热爱数学,所以他愿意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放在数学上;他至今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解出一道稍微有难度的奥数题时,他可是兴奋到整个晚上都睡不着,那个时候的骄傲是一晚上的星星,亮的他整个世界都通明。

如今,无论他解出比那个题难上千倍万倍的题目时,他再也不会兴奋到失眠了,而是觉得是理所应当。当做题成了一种习惯,他再也感受不到满足感。

可是今天,他从甄倾的身上寻找了遗失在麻木中的满足感,他看着她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他怎的就沦陷了。

日子真好!

青春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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