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漫步前行,苏秦本就打算熟悉一下自家的庭院构造,因此便更留意起沿途的风景线来。两人穿过了前院曲折的亭光园林碧水后,一处雅致的独立木屋便映入了眼帘。
因与这苏家其他的略微有点现代的庭院建筑十分不同,反而显得更加独特起来。苏秦见此恨恨地跺了跺脚,有些替痴傻的苏秦感到不值。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竟会让一个虚情假意的人住在此等优雅处。难不成精明强干的苏幕生真的也被蒙在了鼓里?
苏巧儿自然不知道苏秦此刻的小心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前方引路,一直不言不语。等到了此地的前门后,又上前轻轻地敲了敲木门,恭敬地询问道:
“严老爷可在?我家小姐请求拜访您……”
拜访?苏秦闻言便偷偷地翻了一个白眼,本想粗鲁地推门而进,但想着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又不了解任何情况。还是强忍住了这冲动。
只过了不一会儿,小院内便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接着木门竟然大开。来开门的中年男子行头十分常见,一身灰色长袍,倒像是个平凡的小厮一般,不足为奇。
若不是他目光之间含有的深深关切,以及丫鬟对他的恭谨神色,苏秦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严峻――严老爷。本来想好了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可抬头仔细一望,泪珠子竟不由自主地像珍珠一样掉落不止。
“阿父,你……也穿越过来了吗?”
苏秦悲切地奔过去搂住了严峻,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
严峻愣了愣,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瞬间也老泪纵横。阿父?穿越过来?虽然他并不懂苏秦口中的言语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对自己的感情绝对是真心真意的。
被着一副场景弄得呆愣当场的苏巧儿十分不解,明明刚才小姐的反应是如此的轻蔑,可如今对这严老爷的态度又是演的哪一出戏?她显然不知如何劝慰,只好转头去寻苏幕生前来亲自解决了。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等到苏幕生赶来时,正好看到苏秦红血一般的眼眶,也是错愕不已。几人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两人的眼泪,于是便顺势进院坐罢。
苏幕生坐定后,见此间比较沉默,不由得打趣道:
“严峻,秦儿这般亲近于你,作为亲爹的我可是气愤不已。”
苏秦闻言这才破涕为笑,没想到平时严肃的苏幕生连这个也是要吃一份醋的。不过对于严峻的问题,自己也从不曾想过在现代唯一无条件对自己关爱的养父竟然与他如此相像,倒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前世今生。而苏幕生又是如此明朗的态度,看来这场退婚的事也不好再直言了。
“秦丫头可是大好了?”
严峻见她眼珠极速地旋转着,一会儿一个怪异表情,于是局促不安地问。
苏秦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丝酸涩在其中流淌。苏幕生却有太多的疑惑不解。对于女儿的了解,她就算是从前正常时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行事拜访,如今的变化,不知是福是祸?
严峻见主仆二人以及苏幕生都如此奇怪,内心早已了然于胸,于是笑了两声,信誓旦旦地插话解围,
“秦丫头你放心,那封信其实是场大误会,立溪同你青梅竹马,那小子定不敢负你的。”
苏秦惊讶不已,想要急忙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就别说了秦丫头,立溪与你指腹为婚,乃天造地设。况且,我觉得此事乃是有心人所为……”
严峻以为她怒意难平,仍然是不放心,于是又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一两句的言语让苏秦哭笑不得,看来这场婚姻,倒是真不知如何才能彻底摆脱了。
“好了秦儿,我们就不要打扰你严叔叔的静修了。”
苏幕生听此脸色晦暗难辨,并不探究那其中的有心人,只是转身轻轻地拽住了她,又作了一个揖后,便往外面离去。苏秦犹豫再三,只好乖巧地跟随着苏幕生的脚步,慢慢地退了出去。苏幕生闻见她跟来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嘴里的叮嘱,还是语重心长地道:
“秦儿,你不可如此造次……”
这番造访怎么看都像是苏家无礼地上门找茬,苏秦也明白苏幕生的顾虑,于是奄奄地听从了他所有的长篇大论,并且不发一言。苏幕生又见她十分乖巧,才轻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宽慰地点了点头。毕竟苏秦的身体还未痊愈,自己还是十分担心的。
于是顺从着低眉顺眼的苏秦,转身便作势要回房。苏幕生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苏家的宏图大展。如今的苏秦已不再痴傻,自然也应对苏家的来往生意掌握主动权。于是又叫住了她,权衡之间便道:
“你明日就预备着与我一同去苏家作坊巡视。”
巡视苏家作坊,这又是为何?苏秦虽说不解,但还是像模像样地从命了。她对此思索无果,又怀有重大心事,分离后便回头烦闷地踏过了院内的碧波桥,在花园内的秋千上随意荡漾。苏幕生怎么会突然让我去苏家作坊呢?她知道苏巧儿分析透彻,应该还是从前自己的心腹,于是一脸无奈地望向她。
目睹了她的心情不佳,苏巧儿便上前推着秋千绳,小心翼翼地生怕怒火牵连到自己。又发现苏秦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竟忍不住扑哧一下乐出了声,又一本正经地劝慰道:
“小姐,去苏家巡防学做生意这都是大好事。还不是因为你八岁那年的织法已大有可观,这些天赋异禀才会赢来了女性特权。”
学做生意,苏秦可谓是一窍不通的。她也没曾想过真正的苏家大小姐果然不是池中物。其实在现代的她若是多一些生意头脑,怎么可能还是一枚小小的不发光的员工,而挨骂也成了家常便饭。脑海中想着这些,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苏巧儿见此,以为变得聪慧的苏秦开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心中藏了些许不乐意。从前愚笨的苏秦对自己几乎言听计从、又亲如姐妹,她的日常生活也就和小姐无异,如今这样却天翻地覆了。
愣愣深思的苏秦,并没有观察到身边丫鬟的变样,只是想着自己会不会由此露馅、沦落街头。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草草地了结了晚饭后便上床歇息去了,脑中一直考虑着明日的解脱之计。
…………
…………
第二日天一早,苏秦便被苏巧儿早早地摇醒了。睡眼朦胧的她被巧儿梳洗打扮一番后,才欲用早膳。苏秦只是愣愣地端坐在梳妆台上,打望着铜镜中的鹅蛋小脸。镜中的美人不似现代咋咋呼呼的她那样的硬气,近看方有一股脱俗动人的气息。
…………
…………
用完早饭后的两人便抵达了苏家大门,同苏幕生一起坐车穿过了大街小巷。苏秦羡慕地望着车窗外的一切人烟,打定主意有时间一定要出门好好戏耍一番。于车中又眩晕了一会儿,苏家作坊才跃入眼前。
这算是苏秦第一次进入苏家工场。里头的工人们手脚麻利,织出的宋锦也勉强算上乘。苏秦上串下跳,观察仔细之后,不免有些疑问。
如今已经民国了,民族资产企业运用大机器生产才应该是王道,可苏家作坊还一直坚持人工?随后她又拍了拍脑袋,怎么自己忘了,丝织业是慢工出细活,机器生产出的宋锦根本就没有任何特色而言。但如果一直用人工生产似乎还是会比其他丝织作坊落后了。
苏幕生见她沉思着不语,眸光突地一亮,又耐人寻味地瞥了她一眼,正色道:
“有个问题我也一直都在考虑,可终究没个取舍。只好将宋锦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乃是我亲自出师的徒弟制作,中等则是一般资质的工人制作,而下等便是机器生产了。”
苏秦愣了愣,对于苏幕生的直言快语,又道:
“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之计策了。不过,恐怕还是有个弊端……”
苏幕生笑了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苏秦沉吟了一会儿,
“如今宋锦分化严重,可能平民会觉得不公,而逐渐疏远。官僚之家却会大肆购买,供不应求。”
苏幕生点了点头,有些惊讶。自己的宝贝女儿果真是聪慧,一眼就能知道当前的处境。看来未来由她继承,自己也就很放心了。
苏秦见苏幕生眸子满意的火光四射,有些郁闷。自己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对待生意继承的问题上,她还是比较傻眼的,内心深处也是拒绝的。
苏幕生笑了笑,上前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别害怕,还为时尚早,爹我教你就行了。还有你娘家族里祖传的奇妙手法,你都研究如何了?改天一定要给我亲绣一张瞧瞧。”
娘家手法?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苏秦闻吓了一大跳,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果然也太多了。她也只好讪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又不着痕迹地拽着苏幕生往外走去,并且连忙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