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溪,你可别企图在我面前继续伪装。”
通过从前的朝夕相处,苏秦早就摸清楚了他的秉性,知道温言细语奈何不了他,更不会信他那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言论。她只是立即蹲下,又凑近低头查看他的异样,在他的再三强调无事下,强行脱掉了鞋袜。
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发现他的其它的地方没有问题,只是脚踝处略微有些红肿,想必是一直赶路而扭伤了。也是,登山鞋况且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何况是一双布鞋,还真以为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吗?苏秦突然间想到那句歌词,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严立溪听着耳边传来的莫名其妙的笑声,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严重问题,便呆愣了许久。苏秦也懒得去解释,她扶着他安坐到一旁后,立刻跑到水凹处,捧了些雨水过来清洗。
崴脚,医学上称做足踝扭伤,二十四小时以内进行冰敷,并且揉和热水会导致局部毛细血管破裂,造成更大的肿胀。这些紧急知识苏秦在以前的体育课上都学过,所以使用起来也比较得心应手。
大量的清水相触碰,脚踝立即袭来了阵阵清凉,海拔升高温度本来就会降低,这又是深秋凉夜,体质偏弱的严立溪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随后又轻轻地紧了紧衣领。苏秦见此立即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件大衣,转身就给严立溪披上。
这里地处半山,离山顶比较遥远,离山下也有一段时间。她无奈地撇了撇嘴,远望着那片冰雪顶层,还是决定事不宜迟,立即下山。
可是严立溪的扭伤虽说并不严重,但继续行走势必耽误路程,天黑又难辨,随时都可能出现任何意外。苏秦望着严立溪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斜了斜眼,认真地道:
“上来,我背你一段路。”
来不及惊讶的严立溪闻言没有半点犹豫,一句不必了便脱口而出。
可苏秦并没有想这么多,她直接走了过去,半蹲下双手往后一拢,站立一定就背起了严立溪,立刻往山下返回。此刻的她,觉得自己相当英雄,甚至比血色男儿更为厉害。而严立溪一时未曾反应,就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背后。
他本来以为女儿柔弱,可没想到苏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哭闹着叫立溪哥哥的小女孩了。这样的她,已经英勇无畏。如今自己竟还成为了她的累赘,除了刮目相看与愧疚,还有说不清道不明而引发的莫名其妙的特殊感觉。
从小教育的独立自主,就算是身在异国他乡,都不曾有半点松懈。就算是有穆清悠的伴随,可他大多数也只愿意独来独往。而如今被人照顾的感觉,竟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
…………
半路黑暗,鸟声寂静,两人仿佛置身于荒山野岭、无人之地。苏秦脑海中不停地有些恐怖的片段闪过,要不是有人陪伴,或许会更为阴森害怕。严立溪仿佛洞穿了她的心事,一路上都不停歇地和她讲过去、谈未来。
他们背一段路、扶一段路,不知何时,富士山脚下的人烟之地已跃入眼前。
此时的村庄大多都已熄灭了灯火,远远望去,只有一户人家的昏黄烛火仍摇曳着。苏秦望着黑白相间的木屋,犹豫之间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可是静默的几分钟过去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当他们正准备放弃离去之时,一位苍老的人却突然打开了门。
老人已经衰老不堪,满脸的褶子都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令人感叹荏苒变化无常。苏秦见此点了点头,一脸灿烂地望着他的防备,试探着说了几句不太标准的英语。
不过老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闻言也跟着疑惑不解地说了几句日语,不过苏秦也一句都没明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双方自然都没能成功交流。
身后的严立溪见此早就忍俊不禁,他顺利地看了很久的笑话,这才上前适时地说了几句日语。老人闻言后随即微笑着把两人请进了屋。而苏秦则生气地瞪着严立溪,恨不得给他两拳才得以解心头之怒。热心的老人回屋后立刻就为严立溪找来了治疗淤伤的草药,苏秦望了滑稽的他一眼,上前就抢了过来,
“做人千万别逞强,还是让我替你擦药。”
一句拒绝的话还未说出,苏秦就直接上手,倒惹得严立溪忸怩不安。他攻读语言专业,略懂日语,倒是不足为奇。又一直与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语,时不时两人还会看向苏秦,可言语不通的苏秦完全不懂其意,见此有些忍不住问道:
“难道你们有提到我?”
严立溪立刻否认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出实话。后来聊着聊着,老人又进里屋拿出来一片枫叶,慈祥地递给了苏秦。苏秦不知所措,抬头疑问地望向严立溪,严立溪进而才解释道:
“这是老人家三十年前登顶富士山时,留下的纪念。他听我说了今天的事情愿意把它送给你,是佩服你的决心,也希望你不要因此留下遗憾。”
闻言后的苏秦理解般地点了点头,又站起身对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便珍惜地把叶子放在了随身携带的书本里。
当彻底安顿下来后,老人见天色已晚,也不再打扰两人的休息,便客气地离开了。可是他却只备下了一间屋子,两人见此大眼对小眼,严立溪这才把老人误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明白。看着她渐渐灰暗的脸,严立溪于是自告奋勇地道:
“苏苏你快睡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忍则忍,况且我也不困。”
苏秦白了他一眼,永远都是那样的长篇大论,真是懒得搭理。她只是不由分说地把他扶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安置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掖了掖棉被。看着严立溪的欲言又止,她哪有那么多讲究,也索信脱掉鞋袜,躺在了另一头。
烦累的一天疲乏不已,苏秦躺下不久后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倒是严立溪心事重重,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与她本是总角之交、两小无猜,可却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他小时调皮捣蛋,又因逃避那件过错,不久就和穆清悠双双赴美。十多年来,虽说偶然收获了日久生情的爱,但那时的愧疚缠绕心头,再别无其他心思。回忆里的严立溪悲从中来,不禁轻轻地道:
“苏苏,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说什么?”
睡梦中的苏秦突然大声问道。严立溪闻言更是不敢说话,一直组织着言语,大气都没有喘息一声。可随后又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知刚才不过是梦话罢了,顿时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