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谁能想到当时康健的老人如今已要深埋黄土。只是猜中了事情的起末,却从来没有想过,老人竟然会是井田家族中的一员。阴险的井田高志自然不会承认一个落魄的老人,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不论他到底是谁,对于曾经在富士山下的热情招待,苏秦也想为他尽一份绵薄之力。她因此留下了那张图像,决心有时间一定要再走一遭日本东京,完成老人最后的心愿。
她深刻地明白,井田高志虽然作为老人的直系血亲,但他不会以老人的遗愿与安息为先,作为商人,他注重的只有利益。苏秦心里有自己的如意打算,况且罗德里格斯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自己当然不能眼睁睁地望着此次的争吵持续增温,倒不如趁机来场看似亏损的交易,于是她便上前阻止道:
“井田先生,难道你不知道罗德里格斯教授是英国官方派遣过来的使者吗?你应该不想在此刻挑起事端,引起协约国的不满吧。是聪明人的话就别再为难华光医院了,你想要的或许我可以给你。”
本来低头冷漠观战的井田高志这才扫过她雪白的面颊,寒光立时一射,表面上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与怀疑的冲击,实则内心的谋算深不可测。但他此时也只是觉得苏秦的胆量惊人,并未联想到白喜门的那个怯懦女子。
对于孤僻而又固执的老人他本就没有多少亲情,更何况井田家族中的人从来不承认老人拥有崇高的武士精神,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只是想趁机挑起中日矛盾、拖延不利的因素罢了,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放过这个机会。苏秦虽然猜不透他的想法,但仍然接着诱惑道:
“苏家宋锦愿意以退出上海滩市场一年作为交换安定的代价。”
这一番惊涛骇浪的话锋一出,说得在场的各位都瞠目结舌,瞬间便陷入了不生不灭的僵局。她经过全方位的透彻分析,深知医院闹事无非就是个导火线,如果日本真的要立刻动手,完全不合情理,军方也一定会受到来自多国的指责,利益关系并不能驱使到最大化,甚至失去已经得到的甜头。
井田高志早就明白国家事务的复杂程度,可对于眼前到嘴的这块华光肥肉,怎么会愿意放弃讹诈?如今既然利益均等,又有人淌浑水强出头,何必再多此一举,闹得不欢而散。
况且最近采矿业不景气,他本就在规划打入布料市场,对手四大名锦之一的宋锦又深受上海滩的大家贵族喜爱,如果这番离开上海滩,那将是商业发展的良好契机,不如应允交换。但苏秦无故的让利实在是太过可疑,她眼里的深意不言而喻,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华光医院的安定?捉摸不透的井田高志不敢随意出手。
“井田先生,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也会尽快家书一封寄给苏州城的父亲,如果有兴趣,你们再好好地详谈,如何?”
苏秦步步逼近,话语也变得直截了当。犹豫不决的井田高志仔细揣摩其中的意味,可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抿着唇点了点头,决定暂先妥协不作答复,又礼貌地对众人笑了笑,才带领闹事的人径直离去。
望着井田高志等人忿忿不平的背影,了解整件事情的人对于他的品行与行为,都十分反感与鄙夷。而苏秦仗义疏财的解围之计,让医院里的所有人都表示很感谢。白莫轩知道她有自己的考虑,也没有询问,只是担心她的计谋浅薄,对苏府是否能真正有利。
又与大众寒暄一番后,人群才渐渐散去。苏秦拒绝了华光院长准备的设宴邀请,只是紧急地回到居住的公寓,四处翻找宋冷木曾经留下地址的纸条。毕竟宋冷木是宋筌宋都督的儿子,应该会有广大人脉与奇妙计策。同她一起离去的白莫轩不明其意,便疑惑地催促道:
“立溪不知道如何了,事不宜迟,我们快赶去救他吧。”
刚翻箱倒柜完毕,握着纸条的苏秦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循着地址,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宋冷木的居处。
不愧是势大气粗的宋府,随处的一座宅院都不是平凡人所能企望的。眼前映射的是呈拱形的高大院门,左右延伸的围墙环抱院落,大门与主楼的中心点在同一轴线上。从铁门里远远望去,门、楼之间与花团锦簇的中央广场相隔,其间还设有圆形喷泉式花池,布局庄重大方。
奔忙而来的苏秦见惯了现代的高楼大厦,自是不觉得十分惊诧,倒是一旁的白莫轩见此越发好奇起来。她上前与门人简单交流后,才知道今日宋冷木并不在府中。但他到底去向何方,守门的人自然是不会打听。而当时时间紧迫,两人也没有留下什么紧要的信物,宋府里的下人,也就不敢放她一个来意不明的人进去。
“烦劳通报一声,我与宋少爷是好友。”
交谈无果后,苏秦便对着府中的人请求道。可里头的人群只是摇了摇头,不发一言,无能为力的他们并不敢擅离职守。失望的苏秦见此后退几步,只欲离去别寻他法,却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放他们进去吧。”
来人约莫四十左右,身形高大,一出现就给人一种无形的震慑力。他的后面还紧紧跟随着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两人皆是一副凶神模样,让人畏惧。通过对门人的恭敬判断,苏秦表情一变,此人想必就是都督宋筌无疑了。
而恰巧遇事出门的宋筌在轻轻地吐完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后,也同时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着两人。他的小儿子宋冷木向来孤僻,从来没有任何亲近的朋友,他疑心一起,当下便皱着眉头对着副官下令般地抬了抬手。收到指示的副官立即上前递给苏秦一张令牌,示意她以后可以凭此出入。
有一种人,他们对于自己有兴趣的不可控因素便要时刻掌握在明处,才能防止被暗箭伤人,宋筌便是如此。他虽然认为一个小姑娘不会有什么高明手段,但是征战多年让他明白,什么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接过令牌的苏秦双手颤抖,她当然不会觉得宋筌此举是表达信任的方式,也只能苦叹在冥冥之中就招惹了一位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