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的后花园内，有一片桃林，桃林之上有一座赏花的台子，通身用白色的大理石打造而成，石身上雕刻着美轮美奂的花纹，大理石台下，种满了桃花，如今正是桃花怒放的季节，从台上望去，桃红又是一年春，万枝丹彩灼春融。
缤纷的桃花林中，花瓣纷飞，有一女子，正迎风而舞，衣袂飞舞，长发飞扬，舞姿翩跹，只可惜再精心细致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苍白的容颜，以及她憔悴的神情。
身后的赏花台上，也站了一位女子，倚靠在栏杆上，一阵风袭来，落英缤纷，掉落在她的发髻，轻轻拂去白玉簪子上的落花，发丝被重新柔柔地绾起，容颜初现的那一刻，神清骨秀，貌婉心娴，满园的桃花，起舞的女子，都相形见绌，失了颜色。
跳舞的女子是如烟，台上的女子是苏蒙尘。
等她一舞结束，苏蒙尘拿过随雨手里的毛巾，款款上前，将毛巾递于如烟手中。如烟并未领情，随意地用衣袖拭去汗珠，嘴角一抹轻蔑的笑容，表露了她的心绪。
苏蒙尘只是淡淡一笑，走到一棵桃花树前，拂上花瓣，轻轻说道：“妹妹真是人比花娇，人面桃花相映红，让人好生羡慕你精湛的舞技。”
“姐姐有话就直说吧，何必打哑谜呢，说那些繁冗文绉的话语，是笑话妹妹才疏学浅吗？”如烟懒得理会苏蒙尘的夸奖，只想让她说明来意。
“真是让妹妹笑话了，蒙尘只是发自内心的倾叹。”苏蒙尘慢慢转身，看着身后身形单薄的女子，惋惜道：“妹妹近来消瘦了不少，姐姐只是过来看看你，并无别的意思。”
“来看我的笑话吧？现在你有了孩子，又得侯爷专宠，是来向我示威，还是显摆呢？收起你的假好心，我不需要。”如烟轻哼了一声。转身想走，不愿再同苏蒙尘多待一刻。
“妹妹且慢，今日过来的确有几句话想同妹妹说说。”苏蒙尘跟了上去，口吻依旧温和，“妹妹进府有些年头了吧？对于自己的将来有何打算？”
如烟内心一凛，惊诧看她，她终于要出手了吗？话里的意思莫非是要自己求去？
苏蒙尘看着如烟的脸色一变，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抿紧嘴唇，沉默良久，继续开口道：“妹妹没进府之前吃了不少苦，眼下在府里也不如人意，如果可以，我向侯爷请求，让妹妹下半生衣食无忧，妹妹愿意离开府里另觅良人吗？我终不忍看你在等待中绝望，在府里蹉跎了岁月。”
如烟沉静地望着她，半晌，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你就是如此蛊惑侯爷的心吗？装作面善心慈，温和善良，其实呢？还不是怕我他日重新得宠，威胁到你的地位吗？苏蒙尘，你好自私。你凭什么想独霸侯爷的心，要知道我可是早你进府的。”
“妹妹误会了，蒙尘没有那个意思。我从未想过独占恩宠，霸占侯爷。我亦知道，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可是眼下有了孩子，我要保护他。我爱洵，深深爱他，所以我可以奋不顾身，不留后路，纵使结局是玉石俱损，也绝不后悔。妹妹你还年轻，也没牵绊，去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吧。”
“我不听，这只不过是为了自保，害怕失宠的措辞。我不会走的，哪怕在烟雨阁内孤独终老，哪怕不再博得侯爷的回眸，我也决不离开慕容府。”如烟目光坚定，双目睁圆，言语里有些激动，但没有怯意。
“你也很爱他吗？”蓦地，苏蒙尘问了一句。
“爱。”如烟的话语没有一丝的迟疑。
两人同时沉默了。有了各自的心思。
原来，她也很爱洵，用整个生命在爱，自己贸然让她离去，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她的存在就让自己如此不自在吗？害怕现在的幸福在孩子诞生后，会离自己远去。也开始学会患得患失了吗？原来，自己也是如此的自私，在爱情的世界里，容不下任何人了。
是的，我爱主人，为了他，我愿意留在府里，只为完成主人的使命。苏蒙尘，你爱慕容洵是吗？你害怕他被我抢走是吗？那好，我会让你失去一切的。在我的世界里，命运只给了我一个选择，那就是与你为敌。是的，为了主人，为了我的幸福，我终会除去你。
一时间，两人面对而立。眼波无澜，心绪却早已翻转千遍。
苏蒙尘从桃林回房的时候，慕容洵早已归来，见她一脸倦容的进屋，幽眸里尽是关怀的神色，用低柔地嗓音问道：“去哪呢？怎么也不带着绿绮呢？”
要告诉他实情吗？怕提起如烟又如同上次一样，两人说不了几句，他又拂袖离去。心里有了一阵纠结，转而徐徐道：“只是去花园里转了转，整日待在屋子里，人都快发霉了。”
慕容洵扬唇笑了笑，将苏蒙尘扶定入座，饶有兴趣地说：“既然屋子里待着烦闷了，不如明天我们同二弟和泱泱去郊外春游可好？”
“真的吗？你同意我出门了？”苏蒙尘凝着他的眼眸，怕又是他的玩笑话，“我们去哪里游玩呢？”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慕容洵在她身后站定，俯身轻说。发现她的发丝里有一枚花瓣，顺手拿下，插入她的白玉簪子旁，“去桃林了？头上落了花瓣也不知道？这样放在簪子旁可好？”
苏蒙尘闻言抚上自己的发簪，兴许是刚才落下的，浅浅微笑，“好，挺好的，我刚才在桃林碰见如烟了。”还是提起了如烟，苏蒙尘心中有了几分苦涩的自嘲，她还是很想知道他对如烟的看法。
“哦？是吗？”慕容洵听到如烟的名字并未在意，只是继续把玩着苏蒙尘发髻边的那朵桃花，目光却变得深邃，桃树下，鱼池边，那粉红的衣衫……
“洵，如烟的问题你想好如何处理了吗？”苏蒙尘终于还是问了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是的，她虽然爱的决绝，但也知的通透，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她？她惹你伤心了？你不说我都快忘记她还在府里了，就让她在后院自生自灭吧。或是将她赶出府去？”慕容洵一贯如此，对于不重要的人，不是置之不理，就是弃如敝屣。一如以前对她那般。
心中微微叹气，如烟的现在，是自己的将来吗？如果没有孩子，现在的温柔也不复存在了吧？眼眸里闪出凄然的光芒，唇边掩下一丝苦笑。慕容洵，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是该继续心高出尘，不愿奢求你的怜悯，还是只顾一晌贪欢，不去深究是真是假？
“小姐，热水准备好了？我现在帮你清洗头发吗？”绿绮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二人，轻轻询问着。
“我来吧。尘儿，我帮你洗发可好？”不待苏蒙尘的回答，慕容洵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屋内的躺椅上，因为有孕，苏蒙尘不便坐着洗头，都是躺下，绿绮置于她身后，帮她清洗。今天，这些工作由慕容洵接手。
“绿绮，你给我打下手，在一旁指导我的动作，我怕不够熟练轻柔，伤到尘儿的发丝。”慕容洵唤来了绿绮，让她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动作。
“不就是几根头发，旧的掉了，还会有新的。不必这么认真，你会把我宠坏的。”苏蒙尘淡淡说道，是啊，他要将自己宠坏了。当一切散去后，还能泰然处之吗？
慕容洵用温水将苏蒙尘一头青丝打湿，待完全湿透后，轻轻抹上加了香料的猪苓，淡淡的香味从发丝里透出，慕容洵的动作极其温柔，缓慢地揉进发丝里去。他平常不苟言笑，只对心仪之人，露出温情。只是不知是她？还是肚里的他？
苏蒙尘在慕容洵轻柔的抚摸下，竟然睡着了。慕容洵小心将猪苓洗去，慢慢擦干发丝。怔怔地看着苏蒙尘的睡颜出神。这些日子，她似乎丰腴了些。日渐红润的脸颊，有了些母性的光辉。这个女子，是他孩子的娘亲，也是携手一生的伴侣。
如此这般，时光荏苒，只羡鸳鸯不羡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