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妍被绑到这不知名的私家宅园是在午后,一个阳光璀璨的午后就在小叶与她的哀泣哭诉中过去了,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第一层晦暗的雾光已笼罩半边的天空,浅色的月潜浮在厚重的云层中间。
这家的少爷还没回来,她也没有得到任何的通告该何去何从,任由小叶在身旁天南地北地胡闲胡扯。
“姑娘,你肚子饿了吧,少爷一准儿又在哪株花上留连忘返了,姑娘且先候着,我去问问。”
妯妍在屋里留了片刻,便也想出去走走,看这到底是哪家的宅园如此神秘,开门却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同时转脸过来,笑脸盈盈地再度请她回房。
心下苦笑,她倒是忘了,她现在是绑匪的绑票,哪里这么容易迈出去一步,这一下午的悠闲时光让她整个地麻木了自己的神经。
如此一杨,妯妍陡然警觉起来,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从脑海里闪现出来。
她不是绑匪的绑票,她是绑匪的诱饵,他们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少爷!
他们不也明确地说过,绑她是了引来少爷,可她一直错误地以为,他们是要把少爷引到这座私宅来,很可能,绑匪根本无需少爷来此,他们只需要——少爷能出府,然后……
然后怎样,妯妍却是猜测不到了。
思及此,妯妍快步转至门口,开门瞬间,正好小叶神色匆匆冲撞进来,一把抓住妯妍胳膊,将门死死关住。
“怎么回事,小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叶的惊慌神色明摆着在告诉她,一件极端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姑娘,我说出来,你一定要镇定,千万别激动……熹二少爷他出了车祸,送到医馆的时候,……”
“送到医馆的时候,怎样?”
小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闻熹二少爷被送去了医馆。”
妯妍狐疑地眯了眼,一双本就显精明的眼此时更是透出万分寒栗的光芒。
“你撒谎。”
“小叶没有撒谎,如果小叶要撒谎何必来告诉姑娘这个消息?”小叶极力狡辩,眼神倒也诚恳,妯妍看不出一丝躲躲闪闪的心虚。
“那你告诉我,你家少爷去了哪里,你又是从哪里听闻来的?”
“我……”小叶怔住,一时欲言又止。
“你果然是在骗我。”
“我没有。”小叶蛮横地否决,一脸倔强的神情在妯妍眼里突如小孩儿般有些可爱。
妯妍微愣,吐出一口气,卸下逼人的语气,半抚慰半怀疑地问道:“那你就老实告诉我,我家少爷出的车祸是不是你们干的?”
两人对视半晌,似乎谁也没有先妥协退让的意思,妯妍这才细细地看清,小叶的眼睛颜色和别人略有不同,在这个不知处于地图哪方的国度,国人的眼睛几乎都是半黑半褐,而是实打实很浓重,而眼前的这个丫鬟的眼睛,仔细看却是透明色的,而且在半黑半褐中还泛出隐隐的琥珀光芒。
直到这时,妯妍由心地发现,小叶的美惊心动魄。
脑海又一念头突闪而过,想起之前她恳求自己收留的话,松口道:“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带你走。”
小叶倔强的小脸突然如花绽放,流逸在唇边的笑仿佛蔓延开的湖光月影,“姑娘,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所以仅仅只是带我走——还不够。”
“那要怎样才够?”
“我要——你亲口答应我的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妯妍的回答一如地平静无波,这已是她的谈判习惯,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以给对方可趁的机会。
然而碰上个对手也是个心思诡谲恰又能表现得天衣无缝的,这两人在一处,亲可为金兰,疏则成天敌。
“没想好,我随时要求,你随时兑现。你答应,我摊牌。”
妯妍暗自冷笑,面上无丝毫表露,只淡淡回应:“我应了,你说吧。”
小叶顿时收了刚才的对峙局面,拿起先前蒙眼的黑布对她说:“现在我要带你出去,你须得配合我,否则坏了事我无妨,你怕是再不到你家少爷了。”
妯妍的眼再度被蒙了起来。
小叶握住妯妍的手,将闺房门打开,冷冷地告诫把门的两个丫鬟:“少爷要办的事出了意外,我现在带她去见少爷,你们有意见吗?”
两个丫鬟似乎特别怕她,一见小叶便低头不敢吭声,对于她的质问更是噤若寒颤,任由小叶把妯妍带出了房。
两人畅通无阻出来宅园大门,等了片刻时候,小叶将她领上一辆马车,妯妍心里正奇异着何以如此顺利,便觉小叶已伸手帮她解去了蒙布,脸上带着浅浅笑颜道:“少爷以为熹二少爷被撞死了,这会儿正高兴地和他的下属们论功行赏,就算等会儿回去见姑娘不见了,少爷也不会怎样的,这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家少爷到底是谁,熹二少爷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妯妍怒火中烧,碍着什么非要以命抵取?
小叶却是不以为然地莞尔一笑,“我虽不喜我家少爷,但毕竟他是小叶的少爷,姑娘应该能明白小叶不能断然出卖少爷的心情,小叶帮姑娘,一来是为了自己能离开少爷,二来,也是不愿看到好好的一个熹家少爷因为少爷的一己私念断了活路。”
“是你救了我家少爷?”妯妍有些震愕,真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婢女竟能这般申明大义。
“小叶不能救,却又不能不救。”
不能救,是因为忠于自家主子,不能不救,又是因为她看不得这活活一性命说没了便没了,人事她是尽到了,至于天命,便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了。
妯妍淡漠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感激笑容,伸出手去握住小叶的手,却见小叶愕然一怔,抬起美如天人的面庞定定地看着她。
“谢谢你,小叶,刚才我不该那般怀疑你,对不起。”
小叶笑了说:“小叶今年十有八,姑娘芳龄?”
“我十有六。”
“那我大你两岁,你我同为丫鬟,可以姐妹相称,以后你是妹妹,我便是姐姐,妍妹妹,你觉得如何?”
妯妍点头,笑言:“好,叶姐姐。”
小叶的年纪,身形都略比妯妍大一些,身高也略高一些,称为姐姐倒也合适。
马车一路颠簸,两人又挨得近,说笑之间,时不时地撞在一块儿,小叶撩开帘子,嘱了一声车夫:“驶得稳点儿,里面人屁股都快颠烂了。”两人拉在一块又笑说开了。
当马车到达二少爷被送达的医馆时,医馆大夫称二少爷已被熹老爷派来的下人接了回去,妯妍听闻少爷被接回府,便心觉少爷伤势并不严重,正要感谢完准备回宅时,忽听大夫一声叹息,说起:“二少爷年纪轻轻,不想就这样早逝,真的让人伤怀哪,想来二少爷回来才三年多的时间吧,天妒英才哪,那么一个才气横溢丰神俊朗的人就这样被收回去了……”
妯妍猛然回首,抓住大夫的袖子,喝问道:“你说什么,二少爷死了,二少爷怎么会死了,你不是甄城第一神医吗,你的本事呢,都叫狗给吃了吗?”
小叶赶忙拦住妯妍,这口不择言的话放在别人嘴里说别人不要紧,可眼下,一个是熹宅大丫鬟,另一个是重金受聘于熹宅的甄城第一神医,哪能这般当街粗口叫嚷?
这老神医大夫是个慈悲为怀的,胸襟宽阔,鲜少与晚辈计较,何者今儿又遭逢了二少爷车难,心中颇能理解,也不责怪妯妍的骂骂声,只好声安慰道:“妍姑娘,老夫理解你的心情,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二少爷吧,晚了怕就……”
妯妍与二少爷三年相处,没有感情也有亲情,忍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一再恳求大夫道:“杜神医,妍儿这里再求您一次,您是甄城最有经验的大夫,若是您也救不了,少爷真的就活不了了。”
杜老神医摇头哀哉:“非老夫不肯救,实在是无能为力,那马一头撞在路边一棵大树上,车子连翻带滚,偏巧不巧二少爷的身子被一棵木桩死死地扎了进去,若不是没伤到要害,怕就要当场殒命了,如今二少爷失血过多,再耽搁不了半个时辰了,妍姑娘还是赶回见二少爷最后一面罢了。”
失血过多?
小叶从旁插了一句:“杜大夫,熹二少爷是因为失血过多才导致不治的吗?”
杜老神医点头不止,“老夫真的无能为力啊……”抬头之间,却见小叶早已拉着妯妍上车快速抽鞭而去。
马车上,妯妍沉默不语,她不是不知道对于失血过多这种情况如何来挽回性命,只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度医疗技术和设备都落后,根本无法通过后世的抢救措施去挽留一个人的生命。
除非,她能自行组装一套简易设备,来完成这样的抢救任务。
可是,血源呢?怎么来避免细菌感染呢?
她承认,她做不到,她只是个穿越回来的普通人,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神。
就在这时,身边同样一路沉默不语的小叶忽然一声口哨,马车停了下来,妯妍未反应过来,小叶就如一片叶子疾速地飘出车外,没过多会儿,抱着一个朽烂的木头小箱子回来了。
“这是我的宝贝,我那有钱的老爹留给我的,没想到它一藏十年,今天居然派上用场了,”小叶抱着她的宝贝烂木箱,一头靠在妯妍的肩膀上,“妍妹妹,这可是我第一次用它,现今给了你,你可得好好报答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