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教授在前,闷宝和黎明教授在后,走进黎倩倩的闺房,闷宝泪眼朦胧,黎倩倩的相片映入闷宝的眼帘。
真不愧是黎府的大小姐,闺房古色古香,兼具现代气息,红木家具线条简洁,华而不奢,除了黎倩倩的相片,唯一让闷宝熟悉和亲切的就是物品的摆放,如在军营一般,井然有序、零而不乱。
仅凭这一点,闷宝可以确定,从黎倩倩牺牲在现在,再也没有人住过这房间,屋内物品纤尘不染,就连露台上的花草也欣欣向荣,庄教授和黎教授对黎倩倩真是视若珍宝。
“妈妈,我走的时候,我要带上倩倩的相片!”闷宝说道。
“这就是你的家,你说了算!”庄教授说道。
整整两年,闷宝想念黎倩倩时,只能遥望如同绿色海洋般的胡康河谷,相爱三年,在野人山外,单独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还没有一天,在野人山里,73天死生相随、不离不弃,5天同帐而眠、生死与共、静待死神来临,此情此恋,神人共鉴!
第二天,闷宝陪同义父义母为黎倩倩选择墓地,第三天,闷宝陪同义父为黎倩倩购买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庄教授留在家里,打扮她的宝贝女儿。闷宝去了趟200师昆明留守处,领了一套国*军女军官的军装,连同军衔,再把军装交到庄教授手上。
四天后,黎家为倩倩举办了隆重的葬礼,西南联大的部分师生、200师昆明留守处的部分官兵都到西山墓园为黎倩倩送行。
闷宝站在黎倩倩坟前,用左手拉起右手,这一过程,闷宝的脸颊在不停地跳动,牙齿咬得咯咯响,额头上渗出虚汗,只有这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能缓和闷宝心中的悲伤,闷宝立正站好,用国*军的军礼为黎倩倩送行。
在野人山外,闷宝从没有抱过黎倩倩,每次分别,心里有再多的不舍,只能用军礼和眼神来表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闷宝知道,黎倩倩此刻一定正在向他敬军礼。
第二天,闷宝到昆明守备司令部看望郑长官,两年未见,郑长官才四十出头,却苍老得如同五十多岁一般,5000弟兄长眠在缅甸,又指挥震惊中外的郎科大突围,率疲惫之师突破日军精锐第56师团重兵防守的朗科,完成戴师长的嘱托,率领200师杀回祖国。
1939年12月,昆仑关界首高地,郑长官率领荣誉1师第3团的弟兄,用血肉之躯突破日军陆军之花,有“钢军”之称的21旅团最坚固的防线,血染征袍,身中三刀不下火线,有如战神般存在,一举粉碎日军的自杀式攻击,攻占界首高地。郑长官英气依旧,却略显苍老,闷宝的心,酸溜溜地,要不是这身军装、周围有好多官兵在看着,闷宝真想扑到老长官怀里。
“团座,卑职有罪,加强连非战斗减员237人,女兵全部牺牲,卑职前来领罪!”闷宝说道。
“我都知道了,廖军长托人把你的报告转交给我,我看了三遍,不怪你!你的右手怎么啦?”郑长官问道。
闷宝向郑长官叙述攻打密支那机场的经过,郑长官双手握着闷宝的右手,眼中充满怜爱。当晚,闷宝住在守备司令部,和郑长官促膝长谈,直至深夜。
大批军车装载美国空军从驼峰航线运来的军用物资,准备开赴前线,黎教授、庄教授和郑长官都来为闷宝送行,出云南、入贵州、过四川……回十八沟向父老乡亲报捷,盟军攻占缅北重镇密支那,击溃日军精锐第18师团,中国驻印军和中国远征军正在进行滇西大反攻。
百余辆军用卡车向十八沟驶来,村民视而不见,当然,若是军用卡车需要清水,十八沟的村民很乐意提供,若是军车司机要在十八沟宿营,村民会主动提供木柴、饮用水、蔬菜,全民抗战,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这些军车都是送武器、弹药和药品到前线的。五年来,每天都有数十甚至是数百辆军车从十八沟村边的大路上经过,村民见怪不怪,对于会跑的钢铁怪物,村里的老老少少再也没有五年前的新鲜感。
其中一辆军用卡车驶进十八沟,闷宝摇下车窗,向乡亲们问好,军车停在闷宝家门前,闷宝跳下军车,四个士兵将大包小包一股脑儿地从军车上搬进闷宝家的院子。闷宝的父亲母亲极力挽留送闷宝回家的官兵,官兵谢绝了,向闷宝敬礼后,驾车驶出十八沟。
最让闷宝伤心的事是,离家三年,爷爷奶奶逝世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妹妹长大了,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妹妹得知闷宝的右手残废了,闷宝回家的第一天,妹妹就流着眼泪,把闷宝的衣服全洗了。
弟弟长高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流着鼻涕的脏小孩,面目清秀,衣服干净整洁,待人接物温文尔雅,让人一见就顿生好感,闷宝会心地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这些年省吃简用,供弟弟读书,一番苦心真没白费。
闷宝跪在父母面前,左手提着一大包银圆,说道:“爹、娘,这是儿子两年半的军饷!”
闷宝娘双手抓着儿子的手臂,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泣不成声,缓了缓,责备道:“傻孩子,军饷都给了家里,你用什么?”
“部队管吃管住,成天累月地和日本鬼子打仗,有钱也没地花,在山里转了三个月,走出去后,一次就领了四个月的军饷,打下昆仑关,提饷三级,打到印度,又提饷一级,妈,我有钱!”看闷宝说话时的表情、听闷宝说话时的语气,仿佛这些银圆是从天上掉下来。
闷宝再把义父义母送给石家的礼物一一陈列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却隐瞒为了照顾黎倩倩,他自己也感染了回归热,差点死在野人山,只说黎倩倩为了不拖累他,用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闷宝的父亲和母亲号啕大哭,为失去这么一位贤惠的好儿媳而痛心疾首,为儿子有情有义、重情重义倍感欣慰,要求闷宝如同对待他们般对待黎倩倩的父母亲。
石闷宝回来了,消息如同惊天炸雷,在十八沟炸开了锅,少校军官,十八沟就没出过这么大的官,还是军车把他送回家,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五年前,和闷宝一起走出十八沟的青壮年,军衔最高的也只是上士。谁曾想,当年那个手持弹弓把村里村外的小动物欺负了个遍、手指夹着点着火的鞭炮尽往姐姐妹妹们脚边扔、口袋里装着石子把村里村外的果树打了个遍的坏小子,在十八沟,甚至是十八沟附近的村庄如同过街老鼠般的顽劣少年,居然能在军队混得风生水起。
“闷宝,右手怎么啦?”石氏一族的族长问道。
闷宝向村里的长辈汇报攻打密支那机场的经过,闷宝就在父亲母亲面前,战斗经过却把父亲和母亲吓出一身冷汗。
“好孩子,俘虏两架、炸毁一架日本鬼子的飞机,打死八个日本鬼子的飞行员,我宁愿你的右手还好好的,也不要你为乡亲们报仇,你有这份心就行啦,我可怜的孩子!”族长老泪纵横。
“大爷,攻打日本鬼子的机场,把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毁在跑道上,这个信念,从走出村子的那一天,就在我心里扎根,我坚守了五年,从没放弃,怀揣这个信念,我才走到今天。右手废了,我不后悔,你们看着我长大,小时候不懂事,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为乡亲们报仇、为国争光、为民众雪恨,是我的责任。”闷宝回答道。
“好,有出息,扬华夏军威于国门之外,打出大中华的国威,我代石家的列祖列宗谢谢你!”族长起身,向闷宝深深一拜。
闷宝急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大爷,我承受不起,为石氏一族争光,这是我该做的!”
说完后,闷宝向族长深深一拜,族长和村里的长辈急忙扶起闷宝,数双苍老的手掐在闷宝的右手上,数双眼睛老泪纵横,村里的长者看待闷宝的目光,尽是溺爱!
余下的日子,闷宝逐一看望和他一起走出十八沟的亲人的家人,并带去礼物,黎家大少爷的礼物自然不会那么寒酸。闷宝来到石碌才家,给石碌才的父母送去一份厚礼。昆仑关二塘阻击,闷宝顶到外壕,用手榴弹和步枪阻击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吃了大亏,闷宝隐蔽的位置也暴露了,石碌才执行营长的命令,想把闷宝从外壕阵地叫回来,刚出战壕,就被日本鬼子射杀。四年来,闷宝一直认为自己亏欠碌才,此番到碌才家,闷宝觉得,此生多么幸运,有那么多人爱他、宠着他、护着他。
回到家,闷宝的弟弟用双手拉着闷宝的右手,稚声稚气地说道:“哥,国*军里,能顶替别人当兵,我顶替你去缅甸国,杀日本鬼子,你留在家里,结婚,刚刚有人到咱家提亲了,我见过那个姑娘,很漂亮!”
闷宝蹲在弟弟面前,左手扶在弟弟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每一个能活着走下战场的兵,不一定是最勇敢的、军事素质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幸运的。哥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弟兄为了救哥哥,牺牲了自己,有弟兄帮哥哥挡子弹、挡炮弹、挡刺刀……哥哥还要去缅甸,找日军精锐第56师团,为老长官报仇。你长大了,要是哥哥回不来了,你要孝顺父亲母亲,保护姐姐,知道吗?”
五年新式教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道理,闷宝的弟弟还是懂的,哥俩睡在一个被窝里,聊到深夜,直到闷宝的妈妈命令他们俩闭嘴时,这哥俩才闭上眼睛。
三天两头都有人到闷宝家提亲,闷宝坚决不同意,全回绝了。两星期后,闷宝刚出家门,全村人都在等候,把闷宝送到大路边,一路上,闷宝收到数十双鞋子和鞋垫,整整一大包。
闷宝拦下一辆军用卡车,前往云南昆明,同日军精锐第56师团决战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