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分钟后，救援队的三架直升飞机出现了。带队的瞿队长是黑蜘蛛的旧同事。她留着短发，双眼炯炯有神。我跟她握手时感觉到了她手上厚厚的老茧。
瞿队长听我们简短地汇报情况后，吩咐全副武装的手下人去查探巨熊号和长颈鹿号。她喝了一口胡莉从舱里端来的咖啡，对我晃了晃杯子：“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东西提供给探险家，对救援队素来都很抠门，这******真不公平。我们平时喝的咖啡有一股马尿味儿。”她瞅了黑蜘蛛一眼，“看来还是当私人保镖比较实际，偶尔还能得到特殊的礼物。”她示意我走到一边，抬头看了看在树林上空盘旋的鸟群，“哥们，你根本无法想像我有多忙。你还有精力搞大女人的肚子，我却连幻想跟男人在某棵树下匆匆做爱的时间都没有。按目前的情形，在茂密的森林上空展开搜索极不现实。没有一个驾驶员敢在聚集了大批鸟群的地方驾机横冲直撞，除非是活腻了。因为在空中，一只飞鸟的速度和冲击力比子弹还厉害。而要在密林中展开地毯式搜索，需要大批人马，要耗费很多时间。”她仰头喝干咖啡，捏皱了纸杯，“只有在确认有人失踪或有人伤亡的前提下，救援队才会展开大规模行动，否则就是浪费资源。”她戏虐地一笑，“所以我来，仅仅就是为了喝杯咖啡。你认为有探险家失踪或遇难了，得展示证据给我看。不过我不主张为了寻找证据，你轻率地进入森林冒险。我替很多跟我握过手的探险家收过尸。希望我不会在死亡表格上填写你的名字。我不想看到我的姐妹怀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成了寡妇。”
我抽了一口香烟：“如果出动隐形探测器进入林中搜索…”
瞿队长摆了摆手：“很多种类的飞禽的巢穴都在树上。鸟儿能捕捉声波和振动波，真要发动攻击，隐形有个屁用。”她看着树林方向沉默了片刻，转脸看着我：“在野外打拚，直觉最重要。哥们，不要进这片树林。”
我淡淡一笑 ：“直觉固然重要。但在探险者眼里，没有禁区。”
“有时候明知危机四伏，也要去冒险。我知道你们这帮人的品性。” 瞿队长看着我，“我已经忠告过你。如果你非要去树林里溜溜，那是你的事。但别忘了带把上镗的手枪，在无路可走时用来自杀。”
我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瞿队长带着救援队员飞走后，我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讨论了几个方案，最终还是选择乘单眼皮探测器进入树林中探索。
临行前，小香姬把紫塔号移到树林边沿，以防发生意外情况时方便救援。
我挑了胡莉、楚雅鱼、安妮和小凤雏同行。
我们把单眼皮探测器的后备箱拆了，让舱内的空间宽一些，有利于情况紧急时操作武器。因为，这不是一次盲目的勘查任务。
胡莉驾驶单眼皮探测器超低空飞入树林，我坐在她旁边，安妮、楚雅鱼和小凤雏坐在后座。
楚雅鱼抚摸着折叠式轻机枪，显得非常兴奋：“我们曾在山谷里被鸟儿追得屁滚尿流。这次若有鸟敢来招惹，就大开杀戒。”
胡莉瞅了一眼后视镜：“臭猫咪，让安妮小姐给你一片口香糖，粘住你的牙。”
楚雅鱼翘了翘嘴：“我最见不得大家都玩深沉。又不是下地狱。这树林比其他的原始森林明亮，根本没有阴森的感觉。真不明白你们紧张什么？安妮小姐，你的这款纹胸不错。”
安妮瞪了她一眼，拉拢了外套。
胡莉驾驶单眼皮探测器灵巧地在树林里穿梭。由于没有繁杂的植物，树林中的空间显得很宽敞。树与树之间，阳光直接投射在空地上。然而没有昆虫、兽类和鸟类的森林终究是可怕的。
我们有时能看见鸟儿在树的上空翩飞，但是看不到有鸟儿在枝头树叶间逗留或跳跃。似乎树林里属于真空地带，在沉寂中散发着死亡气息。
转眼飞行了数十公里，我们并无有价值的发现。这与原先对树林的可怖想象大相庭径，我们竞有些莫名的沮丧。可是，我们不敢松懈，各人心里都清楚，前一批考察人员不会凭白无故地人间蒸发。
又飞了上百公里，单眼皮探测器竞然飞岀了树林。在连绵近一百七十公里的森林地带，我们一无所获。
树林的另一端依旧是峥嵘的山石和黑土，见不到其他植物，也没有水。
胡莉把单眼皮探测器停在一块巨石上，打开了防护罩。
我们先后出了舱，四处观察。
阳光下，群鸟依旧在树林上空飞舞，似乎看不岀什么异样。
胡莉在石头上铺了毯子，取了饮料和压缩食品，招呼我们吃东西。
“小美妞，”小凤雏打开一瓶饮料递给安妮，“你跟金灿灿上课时，怎么教她有关鸟的常识…”
“鸟儿捉树上的虫子吃，饮花蜜，吃植物的果实，”安妮喝了一口饮料，“还喝水，在水边梳理美丽的羽毛。鸟儿都是舞蹈家和歌唱家。就这些。”
“楚小姐，就算无聊也不要用枪瞄天空。”小凤雏压低楚雅鱼手中的枪，对安妮笑了笑，“小美妞，你说的这些常识，跟我们现在看到的成百上千的鸟儿完全对不上号了。这座山没有水，树林里的树上也不长虫子，树上结的果实都在树下腐烂了。而且，大中午的鸟儿本该在树丛里躲荫凉，不会在太阳下漫天飞舞。没有充足的食物来源，特别是没有水，鸟类怎么活下来呢？”
“谈到水，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胡莉扶了扶帽沿，“航行器长时间没有水补充，储备的能源就会耗尽。断绝电源，所有设备会停止运转，就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巨熊号和长颈鹿号的考察队员，不会不明白这一点。要是他们在这座山发现了极不寻常的事物，要留在这儿作长期考察，首要的是找到水源。不然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又飞不了，就玩完了。博士，如果那些人遇难了，最大的可能会不会跟寻找水源有关？”
我吃着压缩食品，左思右想：“失踪的队员是否遇难，现在还是个未知数。瞿队长不认为应把巨熊号和长颈鹿号的人员纳入失踪的范畴。关于这一点我很理解。在野外宣告失踪，比宣告死亡还可怕。我们冒险穿越树林，到目前为止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树林覆盖的范围太大，要在莽莽林海中找人，犹如大海捞针。至于水，除非这座山里有的地方的土质和石材很特殊，因地震、山体滑坡、天坑塌陷等地质运动形成堰塘或堰塞湖，才有可能存得住水，不被形成林带的这种霸道树木吸光。”
“博士，找陆地找水源，鸟儿都最厉害。”楚雅鱼眉飞色舞，“我们来的时候狐狸精为了避开鸟儿刻意在树林里低飞，现在何不索性去鸟群相对集中的区域探寻？若遭到鸟群攻击，我们就杀它个天昏地暗…呃，英雄豪杰双手都沾满鲜血，不是吗？”
“臭猫咪，”胡莉哭笑不得，“如果鸟群在空中撞击探测器，不等你展现飒爽英姿，我们全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楚雅鱼扁了扁嘴：“狐狸精，假设太多只会畏葸不前。是真美女就应展示你的內在气质。发动探测器，隐形、消音，开启电磁脉冲防护罩，天上地下没什么能阻挡你。真有这勇气去拼命，我就把夜光乳环还给你。”
胡莉叫起来：“什么？我藏得非常隐蔽的东西你都能偷到手，你真的是天生的贼骨头。”
楚雅鱼一脸坏笑：“好东西要经常挪地方，别只习惯放在一处。那句话怎么说的，好习惯害人不浅。”
胡莉叹了一口气：“以后我什么都不藏了，你喜欢什么随意拿，谁让我们是生死姐妺呢。”她看了看天空，神情变得凝重，“博士，启动电磁脉冲防护装置不失为自我保护的好方法，但非常耗电。我想过了，虽然现在看到的鸟类众多，可还没发现体型巨大、攻击性极强的猛禽。怕只怕中途出现猛禽与我们发生冲突，一旦探测器电源耗尽，我们就回不去了。”
我思索片刻：“每一天都有人清晨离开家，晚上再也没有回来。要是我们回不去，也别那些根本没考虑到风险却死于各种意外的人幸运多了。至少我们知道为何而死。行动。”
几分钟后，胡莉驾驶单眼皮探测器升空，载着我们向森林上空鸟群汇聚的区域飞去。
透过防护罩，可以清晰地看到各种鸟儿在空中舞动的绝世风姿。
“没想到我这一生竟然能在蓝天白云上与鸟儿共舞，真象一个神话。”安妮倾身扶着我的肩膀，一脸陶醉，“博士，我们天天能这样过日子就好了。”
胡莉低咳了一声：“稍稍有点姿色的女人，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无论何时何地动不动就发情。安妮小姐，系好安全带。”
安妮缩回头去。
鸟越聚越多。
胡莉操纵单眼皮探测器在鸟群中上下穿梭。
有的鸟儿冲向单眼皮探测器，立时化为了齑粉。
胡莉突然发岀一声惊呼：“快看下面！”
我们往下俯瞰，看见苍莽的林海中间出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泽。
湖周围绿草如茵，花木锦绣，数不清的鸟儿此起彼落，风景美不胜收。
“难怪这么多鸟朝夕从四面八方汇聚，”小凤雏感慨，“这儿是鸟类的天堂。”
胡莉不断降低高度，最后将单眼皮探测器停在湖畔的草地上：“好了，各位。我们出舱去和鸟儿们亲密接触一番，随便捡些鸟蛋回去当下酒菜。我感觉需要喝几杯压压惊。”
“等等，”我一把抓住胡莉欲按防护罩开关的手，“在我们左前方有一架坠毁的探测器的残骸。”
“右面也有一架…不，是两架坠毁了的大型探测器。”楚雅鱼贴着防护罩往外看，“看情形，巨熊号和长颈鹿号的全体队员都在这儿遇难了。”
我判断了一下形势：“猫咪先和我出去，其他人在舱内等待。”
“我也要岀去。”安妮晃了晃手中的猎枪，“我不喜欢等待。”
胡莉瞅了我一眼，摘下帽子侧身扣在安妮头上：“狂野的女人，都很性感。”
我先出了舱，试着在草地上走了几步。
有的鸟儿惊飞，但是多数鸟儿悠闲地在我周围徜佯。
楚雅鱼和安妮手持武器跟了过来。
我替安妮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带着她和楚雅鱼前去察看几架坠毁的探测器的残骸。
经过搜寻，我们在三架探测器的残骸里，分别发现了一具导航师残缺的零件，十余具检验师缺胳膊少腿的骸骨，以及一些破碎的物品。
“其他遇难的人呢？”楚雅鱼看着残骸上深深浅浅的各种爪印，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有些鸟儿很喜欢吃死尸，但不至于把骨头都吞了吧？”
肢离破碎的衣物上干涸的血迹说明了很多问题。
毫无疑问，这儿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鸟儿绝不留情地啄食了死难的所有人。象举办了一场丰盛的野餐派对。
我不愿过多猜想遇难者死亡时的景象，点燃一支香烟，考虑是否再次通知救援队来收尸，还是放一把火火化了遇难者惨不忍睹的遗骨。
突然，在草地上栖息的鸟儿一阵骚动，连续起飞，一批接一批地掠过湖面。场面无比壮观。
我们赶紧蹲下躲闪。
待鸟群的喧嚣过后，我们站起身，准备往回走。
安妮摘下溅了鸟粪的帽子，欲对我说什么，表情猝然僵硬，手中的帽子落在地上。
树林中闪岀了一只大鸟，站在空旷的草地上。这是一只黑色的鸟，只有一只长而粗壮的独脚。它距我们二十多米远傲然站立，像一位身着罩头黑袍的大法官。或者，象传说中拎着镰刀准备进行血刈收割的魔鬼。
安妮和楚雅鱼紧挨着我，端起了枪。
透过眼睛的余光，我看见在几十米开外的胡莉和小凤雏站在单眼皮探测器前也举起了武器。
对峙中，黑鸟傲慢地缓缓张开间距足有十米的巨大翅膀，仰头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又缓缓合拢翅膀。
安妮颤了颤嘴唇：“…博士，这怪鸟在示威，还是在召唤同类？”
我握紧手中的佩枪：“应不止一只怪鸟。乘大群的怪鸟没出现之前，我们慢慢往后退。”
楚雅鱼咬了咬牙：“往后退来不及了，我冲上去，你们往回跑。”
她大叫一声，手持机枪往前冲。
黑鸟的独脚在地上一顿，一下弹到空中，张开翅膀扑过来。
我们同时开枪。
刹那间，黑鸟扑到楚雅鱼面前，伸岀钢爪式的独脚，挑飞了她手中的枪，一翅膀将她打倒在地，随即抓起她向上飞。
我们怕误射楚雅鱼，停止了射击。
楚雅鱼在空中一把扯掉外套的钮扣，脱了衣服，从空中跃下，在草地上滚了两滚，变成一位身着性感唐装，手持子母唐刀的侠女。
黑鸟扔掉楚雅鱼的外套，恼怒地举着利爪再次扑向她。
楚雅鱼敏捷地挥长刀砍掉了黑鸟的脚，又马上从长刀刀柄中拨出短刀，电光火时间斩断了黑鸟的脖颈。
又有两只黑鸟从树林中扑岀来。
楚雅鱼挥舞着刀大叫：“快跑！”
我打光了子弹，拖着安妮转身拼命奔跑。
一只黑鸟飞扑过来，扇翅膀将我和安妮击倒在地。
我不顾一切地扑到安妮身上，紧紧护住她。
胡莉持连环弓弩先射瞎了黑鸟的眼睛，小凤雏开枪结果了黑鸟的性命，解救了我和安妮。
我们四人匆匆进入单眼皮探测器。
楚雅鱼杀了另一只黑鸟，拎着滴血的刀一路狂奔过来。
树林中又一次扑出了一群体型硕大、长着紫红色鸟冠的花面鸟。这种鸟披着金色的羽毛，尾巴短小，却有四只脚，能跳跃，能奔跑，能飞。爪子勾而锋利。
楚雅鱼砍倒一只花面鸟，将长短刀同时抛向追上来的花面鸟，跃入舱中。
胡莉立即关闭了防护罩，启动电磁脉冲装置，把几只包围了单眼皮探测器的花面鸟化为灰烬。
“博士，”胡莉一面操纵设备，一面瞅着不断从树林中扑出来的花面鸟，“我们如升空，必定摆不脱这些眼睛杀红了的怪鸟。只有飞越湖面，进入另一边的树林，利用树木屏障与怪鸟周旋，才有希望返回紫塔号。”她驾驶单眼皮探测器飞离地面，“要是另一边的树林里还埋伏着更凶残的鸟，我们就只好喂鸟了。有人想立遗嘱吗？”
“狐狸精，”楚雅鱼擦拭着溅在脸上和胸口上的血迹，“你借我的钱不用还了。”
胡莉偏头瞅了瞅在后面紧紧追赶的花面鸟，咬牙切齿：“我从来没有跟你借过钱！”
楚雅鱼挤出一个坏笑：“我是说，你现在想借钱的话，要多少我都借给你。”
附《山海经》原文︰
又东五百里曰灌湘之山。上多木，无草，多怪鸟，无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