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把拳头举起来的少年顿时愣住。
“六哥,听说朱世子带着人马的确进城了呢!”
“呸,什么猪世子狗世子,乌程是老子的地盘,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少年打红了眼,照着沈陆脸上又给了一拳。
沈陆挨了打,气得却大笑:“哈哈哈哈……傻子,朱世子领的可是天子的兵,专杀地头蛇。我告诉你,我哥可认识朱世子,小心他让朱世子砍了你的脑袋。”
少年身边的乌合之众明显有了顾忌,到底年少不知事,胆子还没肥到一定程度,听了这话自是害怕。就连着少年,也有些踟蹰了,僵硬地冷笑着:“今儿就放你们一马。你们等着,老子跟你们没完!”
说罢就跟来时一样,乌泱泱去了。
众人回过味来,等了半日还不见朱世子的人马,都奇了。之后才发现,那扯了一嗓子的人,正是汤青瑛。此时她依旧蹲在汤修元身边,倒不像半莲那样哭得全无主张,反而镇定极了,众人这才相信,似乎这个,才更应该像这书生的女儿。
“大夫,我爹怎么样了?”不顾背后有多少异样的目光,汤青瑛只是问为汤修元把脉的老郎中。
老郎中摇摇头:“倒无甚大碍。”说着让汤青瑛抬起汤修元的脑袋,干枯的手指摸了摸汤修元的后脑勺,冷不丁一笑,“原来如此,只是磕晕了。”说着,摸出来一方摔破角的砚台。
汤青瑛松了口气:“我爹这些年有顽疾在身,索性请郎中一并看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至于药费诊费您不用担心,我不会拖欠你的。”
方才少年说欠债还钱,汤青瑛虽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但怕老郎中往心里去,不给汤修元治了。
老郎中果然抬头看了汤青瑛两眼,面前这小娃娃,奶都没断干净呢,居然敢这样说话。可也说不上为什么,他一把年纪的人,却对这句话没什么反驳的能力。有道是仁者医心,他一个郎中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如今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舍下这几个人,日后的名声怕也不好,反倒断送了自己的招牌。便把头一点:“罢了,快叫人将你父亲背到我的医馆去。”
汤青瑛抬起头,可是发现,除了受伤的沈陆跟已经吓蒙的半莲之外,旁的人竟然已经都走空了。必是她惹恼了那帮少年,别的人都不想惹祸上身,所以都要对她避之不及。就连——马嫂子也是。
她的鼻子忽然就酸了,委屈难言。
“二哥,你在这儿先守着我爹,我去附近找人来帮忙。”汤青瑛说道。
沈陆一屁股坐到地上,龇牙道:“你去罢,保管不叫你爹再少一根寒毛。”
“小姐,我也去。”半莲回过神,拉住汤青瑛的手说道。
汤青瑛淡淡笑了起来,戴好罩帽说道:“这附近有赌场JI院,还有酒楼。前面两处咱们是去不得的,也唯有进福寿楼碰碰运气了。”
“嗯。”半莲重重应了一声,算是在给自己打气。
福寿楼是乌程县城里最大的酒楼,说是最大,跟汤青瑛前世见过的那种高端大气当然不一样,只是比别的小馆子多了几个雅间,几张像模像样的桌椅罢了。
汤青瑛牵着半莲进去,只见一边柜台后的账房就撇过脑袋去了,装着没看见她们的样儿。
“要不,咱们找马嫂子去吧?”半莲说道。
汤青瑛摇头:“怎好再打搅她。”人家跑家去叫唤她们一声已经仁至义尽,这个时候还去麻烦人家,岂不是害了人家。
可是展目这酒楼里,这个时间竟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个外地的,不必担心那帮人秋后算账的人了。
“走。”汤青瑛领着半莲往雅间走去,那账房愣了一下,几要出来阻止,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撇过头去装没看见了。
半莲有些害怕:“小姐,咱们乱闯真的好么?”
“我也不知道。”瞎猫去碰碰死耗子呗。
连续敲了几间房门,都是空的。汤青瑛也没信心了,扬手正要敲这一间,忽然里面传出几句话。
“……你已送了这么远,该回了,否则母亲又该担心。”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许久没听见说话声,汤青瑛正要出声,却听有个赌了气的声音冒出来:“我知道,我自然该回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告诉你,我清楚得很,那夜父亲与你说的时候,我都听见了。我若今日回去了,说不定……说不定今日就是我们兄弟的最后一面——”说到最后,那声音极其隐忍着颤抖,嗓子哽塞难言。
“静元,别胡说。”声若洪钟似得一声叱喝,隔着木板都能把汤青瑛的耳朵震聋。
“我怎么胡说?”少年更来气了,拔高嗓门说道,“二叔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今儿个要去明州的可不是士璟,而是我的亲大哥朱成!”
“静元,不得对二叔无礼。”
糟糕!
汤青瑛心中暗喊,她正要带着半莲躲开,那朱静元已经夺门跑出来了。乍一看到汤青瑛,他泪眼忽地一愣,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她们两个,便闷头走了。看起来,不过是与沈陆差不多的年纪,可那脸上虽然挂着眼泪,却比沈陆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小姐……”半莲害怕地叫她。
“你们是何人?”朱静元的二叔追了出来,看到汤青瑛两个,立即竖起眉毛问道。
这人好生彪悍,虎背熊腰,阔嘴大眼,还有浓密的络腮胡。头顶的紫金宝冠一点都没彰显出富贵,反倒像是猴子穿衣一般的滑稽。
听方才的那些话,若是朱静元朱成他们唤他二叔的话,他岂不是皇亲国戚?换句话说,他可能是当今皇帝嫡嫡亲亲的兄弟啊……
我滴上辈子,修了啥大福!汤青瑛心里大呼。不过看这位皇亲国戚的尊荣,可以想象当今皇帝的这些手足是什么长相了,甚至于,房间里头那位朱成朱世子——
“二叔,是谁?”青嫩的声音突然从朱静元的二叔背后冒出,俄而便有个戴冠束发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披了一件薄的天青色披风,模样俊俏干净,若不是脸上沾染些许旅途的风霜,汤青瑛甚至想到用温润如玉来形容朱成。
“你们是……”朱成略带惊讶地问。
她们不过是想寻个人帮忙抬汤修元,没想到一下子就撞上了三位皇亲国戚。本来汤青瑛倒也不管这些,反正能帮上忙就行了。只是——刚才人家兄弟还不是生离死别一般吗?想必心情好不到哪里去。这个时候,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人家帮忙。
想着,她摇了摇头:“无事。”便仍旧牵着半莲往原路回去。
“小姑娘?”不料朱成却叫住了她,“方才可有见着我的弟弟往哪里去了?”
朱静元——汤青瑛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知往哪里去了,世子不妨往出城的方向去找,大约是往那里去的。”
朱成愣住,对着汤青瑛默默地出神。汤青瑛觉得自己说多了,一个五岁的毛孩子,知道推理算个屁啊,就自己冲自己吐了下舌头,转身欲走。
“小姑娘——”朱成再一次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