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金陵秦淮河边,有翩翩公子,平生风华绝代,诗词哀婉凄绝,执一把折扇,拂去江南烟雨,携一身柔情,名满南唐。
无奈何,中原逐鹿,江山易主。一声叹息中,转身尘世间。陨落如星光绚烂,划过青史,落尽繁华。生命之苦短,如一夜昙花。这个时代,这位公子,终没能遂了凌云之志。
我想,重光,他们说的,一定就是你……
醉心诗书,无意帝王,却偏偏阴差阳错的,被推上君主之位,这何尝不是命运对你的捉弄。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原本最普通的心愿,最终却成了一种奢望。
纵然江山倾覆、人间沉浮,可谁又真得能逃得出天意命数。
七月的江南,素来多雨,也就生就了君,一生多愁。三千里地山河予你,如浮生对弈。一晌贪欢雨落后,满盘皆错。
古往今来,自是落花逝水留不住,更何况是国势渐衰的南唐,怎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风雨飘摇的状况。
于是,金陵城破,囚禁汴京,终成了你最后的归宿。
褪去了君主的外衣,远离了故国山河,客居在他乡的深深庭院里,注定有说不出的凄凉和落寞。正犹如你的千古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可是重光,我与你之间,又何止隔了那一江春愁,还隔了一弯蹙颦,和那上千年的时光。
数不清,在历史的更迭中,月亮缺了几回,又圆了几回。在时空的交错里,你词句里的那些落叶飞花,还是一如旧时模样,如今读来,却寸断肝肠。
世人都道你,葬送了南唐,可南唐予你,又何尝不是羁绊了一生自由的时光。
花溪照晚,皎月如昨,小楼又是东风朔。“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那是一种怎样的哀愁啊!
帘外雨潺,春意阑珊,夜雨把天空都染成了碧色。或许,也只有你,能配得上那天水成碧;或许,也只有你,能穿得起那一身江南风骨。
覆上你的手掌,干枯消瘦,却骨节分明,温暖的令人心安。
案几素笺上的墨香未褪,一首《虞美人》,还留有你的余温,你却饮下了那壶“牵机药”,一代词帝,泪断绝别,在青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自此以后,三生石畔,红尘路口,再无缘相见。是否忘川河畔,奈何桥边,一碗孟婆汤,让你忘了故园杨柳来时路??想来那温情的岁月,也终究抵不过六道轮回、魂归冥府,就如同最后的一场江南烟雨,也随着存留的一点回忆,慢慢沉入了心湖。
我想,若你看得见,若你听得见,云水深处,想必已将所有的眷恋和缠绵,都已化作了爱情的毒,使一腔柔情再也走不出,此生你掌间纵横交错的纹路。
他们都说,君不必抱憾。只不过是乱世棋局上的,一招落错;只不过是史书里的是非功过,任后人评说。百年后,还不是一样悲风成阵,荒烟埋恨,都难逃碑铭残缺君难认。就算是成了唐朝君,宋朝臣,还不是终究要做了那北邙山下尘。
重光,若早知是如此结果,你还会觉得“独自暮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吗?
若来生能得一世安稳,重光,你是否愿意,只做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和我携手,静等那一树的花开?
不问来时,不言归处,不留恋旧时山河的一片月光?
轻抚你的画像,轻抚你眉黛上,一世的惆怅。
长夜孤冷,魂魄却无归处,午夜醉卧,终忘了梦里梦外身是客。
窗外,风雨凄凉,梧桐寂寞,《霓裳羽衣曲》依然世代传唱,只是已非当年模样。
而我,仍旧傻傻的站在满天斜阳里,仍旧痴痴的站在秦淮河边上,等待着谦谦君子翩翩而至,盼望着陌上少年纨纨而归。
若生世只如梦一场,故人何必寸断肝肠。今夕终究又是何夕,却不肯再费心思量,只愿来生再相遇,君,不为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