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向秦碧月所在的病房去,刚站定在门口,立刻便听见里面大吼大叫的声音,像是秦碧月,正一边嚷嚷着秦明月不是她的对手、秦桑要不得好死之外,嘴里再吐不出任何干净的东西。
夏明怀执意要独自进去,蒋经纬却已应拦着,说是秦碧月现在虽然双脚不利,但经过专业精神科医生的鉴定后,觉得她尚有攻击能力。
夏明怀皱眉摆了下手道:“哦!我一个四肢健全的,还怕了一个腿脚不利的人不是?”说完也不等蒋经纬反应,伸手推门进屋后,便将屋里的医生护士都请了出去。
夏明怀站定在秦碧月的床前,等到后者疯够了,才沉着声道:“我真后悔早年对你的信任,也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才足愿!”
秦碧月扯了两下脖子,待看清楚面前的男人,才赶忙理好自己的头发以后歪歪斜斜地靠在床头上,娇笑着道:“是你啊!姐夫,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也不怕下到地下,会对不起我姐姐!”
夏明怀伸长了手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今天的一切就是你该得的报应!”
“报应?”秦碧月喃喃自语着,突然一脸惊恐地望向墙角道:“啊——啊——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又不是我把你弄死的,是你自己心里素质不好,自己把自己给难过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啊——啊——”
秦碧月一应尖叫,夏明怀便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
漫长的一个小时里,蒋经纬就站在透明玻璃窗的外面,看着夏明怀背着双手站在秦碧月的床前,也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东西。
秦碧月看见他就冷笑,那种神经质的笑容和恶毒的模样简直人憎鬼厌。
蒋经纬有些经受不住地想要转身,可又担心着此刻正在病房里的夏明怀。
一直忍着、等着,直到夏明怀从病房里出来,蒋经纬才赶忙迎了上去,“总理……”
夏明怀抬手示意他什么都不必再说,然后径自向前走去。
蒋经纬紧随其后,却还是因为忍不住而回头望了一眼,见仍然疯癫不止的秦碧月将整床被子蒙在头上不停颤抖,也不知道夏明怀刚才都同她说了些什么,只得赶忙跟上去了。
跟到住院部的门口,夏明怀的身影一晃,右手捂住心脏,差点摔倒在地上。
“总理……”蒋经纬赶忙去扶,却见夏明怀狠狠捶了几记自己的心后,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径自往前走。
蒋经纬没敢去追问个中细节,只是陪着夏明怀登上停在门口的车子,才听后者说道:“当年你跟在苏毅和身边的时候,是不是曾经见证过我女儿所受得苦?”
蒋经纬的眉眼一跳,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挣扎了半天还是低下头来,“我对不住总理。”
“罢了,罢了,不管当初你同苏毅和都对她做过了什么,那全部都是我这个为人父亲的人的错。我早年若能将报复心放在对爱人和家人的关怀之后,也就不会害得明月母女骨肉分离这许多尤不自知,说来说去,害死明月的人是我,害得秦桑一生不幸的人也是我。我心心念念追求了一生的权和利,到最后也不过为我带来家破人亡的结果。若不是那日瑞廷将秦桑的身世托霍坚转告于我,也许我到死都被人给蒙在鼓里,我才真真是该死!该死啊!”
“至于秦碧月……务必给她采取最好的医疗手段,给她找最权威的专科医生,把她的疯病给我治好咯,还有,让她活着,永生永世地就这么活着。”
夏明怀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模样极凶且狠。
蒋经纬知道他不会再去追究夏夫人私下动秦碧月的事情了,因为他心中知道,夏夫人这一生从嫁给他那日开始,所想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丈夫,再加上他实是恨秦碧月恨得厉害,便要她从此一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夏明怀一到申城就给霍瑞廷打了电话,然后直奔他所在的地方,等见到跑跑跳跳的小糖豆和保姆怀里正在吃奶的小党参,背过身去淡淡揩了下眼角,整个人光从背影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霍瑞廷忙着斟茶倒水,等到在夏明怀身边坐下的时候才道:“最后的那段日子秦桑走得很安详,没有病也没有痛,也算是上天对她的一点眷顾,我们很好,都过去了。”
夏明怀拉过小糖豆抱在怀里,已经逐渐老去的眼角上布满细密的周围,整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却好像在强撑着些什么。
他抚了抚小糖豆的头顶,才对霍瑞廷说道:“你的事情你爸爸都来找过我了,想劝你带着两个孩子回京城去,离他近,离我也近,大家互相有个照应。”
霍瑞廷把茶盏递到夏明怀的明前,才起身为蒋经纬也倒了一杯,“习惯了,我以前不明白秦桑怎么老想回到申城,原来这里除了热之外其他一切都挺好的。东西好吃,山城上上下下的,有时候走习惯了就当锻炼身体了。”
夏明怀知道霍瑞廷是铁了心地想要留在秦桑出生的地方,所以也没再去劝他,只是让他不管有什么须要帮助的事情,都直接给蒋经纬打电话,蒋经纬会去办的。
小糖豆蹦蹦跳跳的,距离得知自己的母亲去世,到今天,已经又过去一个春夏。
这时候正是整个申城暑气最重的时候,夏日的高温持续到秋老虎的时候,她只跳一会儿,便全身是汗了。
霍瑞廷条件反射地去卫生间拿来毛巾,也忘了夏明怀的存在,把小糖豆抓到自己的怀里,劈头盖脸地帮她擦起了脸上的汗。
小糖豆憋住气道:“我想吃冰淇淋了。”
“不准。”
“你说过我乖乖做作业就给我吃的。”
“可你作业做完了吗?”
“……我吃完就会去做的。”
“不行。”
“你这样我妈泉下有知会伤心掉眼泪的。”
“就因为我不让吃冰淇淋,她在泉下就得掉眼泪?”
小糖豆郑重其事地点头,“而且会哭得特别惨特别难过的。”
霍瑞廷冷哼了一声,“我让你吃你待会就得肚子疼,到时候会更难过的。”
“我不会!”小糖豆举起自己的小油肚拍了拍道:“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宝宝就是想要一只冰淇淋,而且坚决不肚子疼!”
“少废话,赶紧做作业去。”
小糖豆又跳又叫的,却最终,被霍瑞廷拎进书房去了。
夏明怀从沙发上起身,又凑近了一些去看保姆怀里的小党参,低头吻了吻孩子的额头,才径自走到书房门口去。
霍瑞廷正哄了小糖豆拿出作业来写,这时候从里边出来,自然就撞见了还在门前的夏明怀。
“总理……”
夏明怀用下巴努了努门里面道:“我能进去陪她写会作业吗?”
霍瑞廷径自让开身体,把夏明怀让进门去。
夏明怀正要进门,却又突然顿身,转头对霍瑞廷道:“他们不是你的孩子,你却待他们比亲生的都要亲,关于这点,我代秦桑谢谢你。”
霍瑞廷微微勾唇,没有接话,却听夏明怀又道:“不管你与秦桑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管外人怎么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总之,你既与秦桑成了婚,从今往后便是我夏明怀的女婿。我这一生未听得秦桑唤我几声爸爸,便与她天人永隔。到你这里,我希望你能不弃,认我这个岳丈大人。”
“不敢。”霍瑞廷赶忙低头,恭敬着,才抬起头来,“您既是秦桑的爸爸,本也该是我的爸爸。之前我忌讳着怕您以为我想攀您的高枝,所以才没把这称呼给说出来。若您不弃我未尽过一天做女婿的责任,便白捡了位您这样身份的父亲,瑞廷自当唤一声‘爸爸’,往后,也定当做好女婿的本分,尽力代秦桑来孝顺您。”
夏明怀点了点头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又抬手在霍瑞廷的肩上拍了拍,才往里走。
霍瑞廷从书房出来,便径自去了小糖豆的房间,借了她房间的桌椅处理公务,却把最大最舒适的书房留给了孩子。
等到公事处理完出来,正见蒋经纬站在房门口,微笑对他道:“见你一直在忙,所以没有进去打扰,刚才小糖豆吵总理吵得厉害,非要吃什么冰淇淋,老领导拧不过她,又想着给孩子吃一只就好,所以也没征得你的同意,让我来同你说一声,爷孙俩现在在厨房里呢!”
霍瑞廷径自绕到厨房,便见已经华发的夏明怀弯下身子,抚了抚正在吃冰淇淋的小糖豆的头顶道:“好吃吗?”
“嗯!”小糖豆一边舔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高兴得不得了。
夏明怀一脸欣慰地看着她道:“那么,你愿意叫我一声外公吗?”
“嗯?”小糖豆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望住面前的老人。
夏明怀低头在她的头顶上吻了一下,“我是你妈妈的爸爸,虽然小时候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可是往后,我会多花时间陪着你的。”
小糖豆突然低头吃着手里的东西,好半天都没有抬起头来。
夏明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小家伙的回应,只好点了点头道:“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外公总还有时间,陪你一起长大,等你愿意接受,我们这个全新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