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护着小公主避开地上这人,冷冷的站在一旁。
虽然这段时间内气和肉身力量都被封住,但是不代表卓玉遇事会选择息事宁人,在西北混过的,有几个是忍气吞声的。
地上这人虽然跌倒,却没受什么伤,一骨碌爬起来,虽然干瘦,却脸色胀红,眼神如凶狠的狼一般骇人,狠狠的盯着面前这人。
卓玉看一眼站在门槛上的这个仿佛大熊一样的雄壮汉子,面色虽然忠厚,却不是个善良可欺的角色。
大汉打量一下两人,冲着卓玉一拱手,道:“打扰了,兄台既然吃不成了,不如等会儿我请兄台喝一杯!”
这是半个道歉了,卓玉见他道歉,脸色也好了些,点点头,带着小公主走出去,临出去之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地上那人,转头对大汉道:“兄台,打扰我吃饭,这人也有一份,你下手的时候,把我那份算进去!”
卓玉话音未落,就听见一片笑声,连身后的小公主都笑起来了,一拳捶在卓玉肩上,笑道:“你这样岂不是显得很斤斤计较,气量狭小!”
那大汉也被卓玉说笑了,点头道:“这话我可以应下!”
周围一群人围着,卓玉转身还听见有人被自己哪句话逗笑了,两人出了人群,就看到有人冲两人招手,那人看见小公主,脸上露出些奇怪的神情。
小公主自然认得,这人就是之前在楼下那中年人。
“两位,不妨来这里坐坐!”中年人招呼道。见卓玉迟疑,笑道:“那打斗的两人有一个是跟着我的!”这人说话声音从容,只是有些中气不足,脸色也是苍白,说两句话就开始咳嗽,掏出丝巾掩住口鼻。从声音听得出来,这是个不算坏人的人,他说的那人应该就是那长得像头大熊的大汉,而且这人只说是跟着他,却不说仆人,向来对待下人也是极好的。
“既然这样,盛情难却,我就坐坐!”
两人坐下之后,卓玉才打量眼前这人,面色苍白,眉线轩挺,虽然憔悴,但是也是个中年美男子,尤其一双手,修长白净,哪怕是就在桌上,也没有沾上一丝油腻,整个人坐在那里,自有一股良好教养出来的风度,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同时,也有些亲近感。
“小兄弟再这么看着,我可是误会了啊!”
卓玉打量一遍,中年人突然笑着调侃道。
顿时卓玉也是囧了,笑道:“没想到兄台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中年人微微感叹,道:“年纪长了,原来喜欢开玩笑,现在已经很久没这么胡说八道了!”中年人颇为感慨,突然边上一个声音道:“老爷当年不正是这么骂少爷胡说八道么!”来人脚步声轰隆隆,在楼上的木板上踩起来仿佛巨象经过,沉重异常。
来人正是那个壮硕如熊似的壮汉。
壮汉走过来冲着卓玉两人一抱拳,道了声有礼,退回到中年人身后站着,看他举止,对中年人又是尊重,又是关心。
中年人问道:“那人你是怎么处置的?”
壮汉老实回道:“我废了他一条胳膊,亲手把毒药给他打了一贴,若是有人肯帮他吸出毒汁,还有得救。不过我看他多半是没得救了,这种阴险小人,若是有这样的人缘,那也不是小人了!”
中年人闻言一笑,道:“你这才有点当年的威风!”
壮汉在中年人面前憨憨的笑了笑。
中年人淡淡的笑起来,却又是一阵咳嗽。卓玉看见他掩住嘴唇的白色丝巾上有一点点红色血迹。中年人擦过血迹之后,一抬头看见卓玉的眼神,笑着自嘲道:“人还没老,这身体就垮了,当了几十年的药罐子,让小兄弟见笑了!”
卓玉道了声无事,又指了指自己焦黄干瘦的模样,自嘲道:“前辈是药罐子,我却是要进土的样子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中年人道:“给这位小兄弟讲一下吧,毕竟是打扰了小兄弟。”
壮汉笑了笑,他不善言辞,一句话带过:“这也没什么,我们见到那小子的时候,他正仗着一身用毒的本事把人家丈夫毒倒,强逼那妇人嫁与他,我家少爷看不惯,上去教训他一通,结果这厮不识好歹一路跟上来了,今天正好撞上,也就趁这机会解决了他!”
中年人大是摇头,道:“你看你,好好的一件趣事,被你这么一说,什么趣味都没了!我跟你说了,要活得有趣点,别那么沉闷无趣,像个木头人一样!”
壮汉憨憨的,只是笑,道:“少爷的风趣,我是学不来的!”
卓玉也是赞道:“正是这样,坏事当好事说,好事当趣事说,不如此,哪里能过的高兴一些!”
中年人笑出声来,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我活了几十年,也才这么点想法,今天难得遇上一个合得来的。”转头对壮汉道:“为了这句话,拿酒来,今天我要好好喝!”
酒这种东西,其实有些人是不适合喝的,但是却在某些情绪激昂的时候偏偏少不了它。
中年人要喝酒,壮汉却为难,往掌柜的柜台跑,中年人在后面喝道:“给我拿好酒来!”壮汉把酒取来,却是一个一尺高的大酒坛,虽然酒香四溢,一眼看去,却清澈见底。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酒,没有蒸馏之法,清澈见底,自然是滤过的极普通的家酿清酒,喝这种酒,喝一天也不会醉人。可即使是这样,有些人也一样难以承受。
壮汉劝道:“少爷不该喝酒的。”
“不要说这些败兴的话!今天我高兴,和对的人喝酒,便是酒鬼的命也会长一些!所以你别的时候都可以劝我,唯独这时候不该劝我!”中年人微笑道,他的手端着酒杯很稳,只可惜一杯酒下去,就立刻剧烈地咳起来,丝巾上又沾染了血迹。
“咳咳!”中年人剧烈的咳嗽着。
卓玉看着这个即使是被酒精刺激得喘不过气来,也依然不改风度的中年人,这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那双手应该是专门用暗器之类的东西,而且用的极好,不过这与中年人的气质不相符,这让卓玉陡然想起一个人。
“来,小兄弟,你我有缘相识,今天一定要把酒言欢!”中年人让壮汉给卓玉倒酒,高兴道:“喝酒一事,要与对的人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能在不失意的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一起喝酒,那就跟难得了!”
卓玉笑道:“那确实如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突然眼神在楼下一扫,道:“不过今天恐怕不能尽兴了!”
中年人皱眉道:“怎么?”他没有转头,就听到楼下的喧哗声,对着壮汉,道:“我难得喝一次好酒,你下去解决了他,不要让我们的麻烦打扰了酒兴!”
壮汉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来的是那一群乞丐,终于找上门来了,卓玉估计当时打的那年轻乞丐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因该难不倒眼前的中年人,不论是武力还是背景。
两人继续喝酒,卓玉喝一杯,中年人一杯,酒水下喉,仿佛一团火把中年人的两颊烧得通红,这是种缠绵病榻的虚弱的病态殷红。
不过有时候,哪怕是身体再不好,该喝的时候,还是要喝,而且越喝,心里的不痛快就越痛快。
小公主仿佛疑惑的偶尔看一眼中年人,低着头不说话,努力的扮演了不惹人注意的隐形人的模样,她脸上的面具是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少女,倒是不惹人多看。
就在这时候,楼下的纷争冲突开始加剧,看来终究没有谈拢,动起手来,不过两人都没有下去,卓玉是看不起那些混混似的乞丐,中年人是对壮汉有信心。
但是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很快一个庞大之极的身体打横着往楼上撞过来,轰隆一声,撞在楼梯上,楼梯顿时就垮塌,轰隆隆一阵灰尘飞扬。灰尘还未落下,里面那个雄壮的身影就已经站起来。
两人吃了一惊,还没站起来,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这声音太过冷漠,落入耳中,仿佛一瓢冰水突然从后颈脖子里浇下去,直叫人感觉发寒。
“杀了他!”
两个人影向着灰尘中的壮汉扑过去,手中是超过寻常的五尺大刀,寒光闪闪。
很强!
卓玉还在楼上,以他的修为,这时候也反应不过来。
从一开始遇见这对主仆的时候,卓玉就暗中估计过两人的实力,中年人虽然病弱仿佛一吹就倒,但是深不可测,那壮汉的实力却绝对在卓玉之上,听声音竟然是一触即溃,一招就被打倒。
而且扑过去的那两个人影也绝对不弱,都只比卓玉受伤之前差一点点,现在遇上,卓玉只有投降受死一条路。
所以卓玉没有起来,也来不及站起来。
但是卓玉不起来,未必就意味着没有人出手。
卓玉只看到一线白光,倏忽一瞬,飞出去了,只在眼底留下一点痕迹,然后就是及其轻微的两声细响,声音响过之后,哐当,哐当,两截断刀掉落地上,持刀的两个人影如飞般退回。
接下来就看到原本正在喝酒的中年人剧烈的咳嗽起来,拿着酒杯的手,在指尖拈住一片薄薄的流线型小刀。
中年人微微带着苦笑,看了一眼卓玉,无奈道:“小兄弟,看来今天这顿酒是喝不下去了!”
卓玉愕然,笑道:“那有什么既然兄台有这份实力,来日方长,什么时候不能喝酒!有需要的时候,兄台招呼我一声就是!”他看了一下下面的那几个人,道:“那些人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兄台也只是受了池鱼之殃而已。”
卓玉虽然这么说,但是却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逃出去,他没想到那些混混似的乞丐居然会招来这么强的高手,有这样的高手,还在这样的小城里窝着干什么?那里不能去?
却没想到,中年人道:“下面两拨人,第一拨是来找你的,第二波却是来找我的!”
两人这一说话,下面的人不耐道:“上面的活人,赶紧下来回个话!”
这人不论说话语气,还是沙哑充满蛮横的声音,给人的感觉都像个土匪,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训斥了:“小高,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你收敛一点,大统领也会让你加入军中的。”
这话一出,卓玉一愣,怎么又搀合到军中势力来了?这是来找这中年人的?
中年人听了却不意外,站起来冲着周围被波及的一群人笑了笑,点头道:“受到波及,对不住各位了。”然后举步往楼下而去。
楼上的这群人说来说去,也不过不入流的江湖客罢了,眼看着中年人气度轩昂,明显不是普通人,受了波及除了心里骂娘之外,那还有什么别的举动,一个个脸色僵硬的点头,纷纷跳窗往外跑,一个个鸡飞狗跳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