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微暖，只是从蔷薇城堡前的万年雪沟吹进来大厅之后，再暖和的风也只剩下刺骨和凌冽。
白笙微微叹了口气，好在有生之年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唐家旧制度的破除，虽然这个过程也许会让人苦不堪言甚至动荡或者分裂，但是他坚信，总有一天冰雪之下的春天会到来。
“既然现在新家主已经上任了，那么各位族长还请务必记得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所在，不要以为Esther年轻，你们就可以糊弄她，老家主身体康健，我也会全力给她做助手，有些人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是收敛一下。”
白笙的笑容始终让人觉得很舒服，就连威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让人觉得没有丝毫违和感，有种被虐但是很快乐的错觉……
凌筱筱安静地跟夜天佑用眼神交流，他们现在担心的不是唐家、而是云家的事情，虽说云连他们的把戏不足为惧，可是名声这东西也不能不要。
“是！白管家。”
族长们的声音七七八八并不齐，但是却没人敢不吭声，白笙数十年如一日地喂唐家操心，他公正并且严厉，从来不冤枉谁也不包庇谁，大部分人对他都很敬畏。
最主要的是，他们就会都有把柄捏在白笙手里！
“Sky他们连夜整理了这三十年来的各项开支，正如Esther所说的，并不是每一宗都亏损负债，盈利自给自足甚至给别宗提供方便的也大有人在，下面大家就先听一下具体的欠债情况吧。”
白笙甚至没有拿过来凌筱筱面前的牛皮纸账册，只是微笑着继续说下去，心里很欣慰。
“第一宗负债二十亿，第二宗负债十八亿，第三宗负债二十五亿，第六宗负债十二亿，第十四宗负债二十一亿，负债金额均从第十五宗和主家出，所以这一百年的分配之前，等量的宝藏减去负债数目，剩下的就是各宗这一百年能够获得的宝藏支持。”
凌筱筱翻看着手里详细的单据和记录，心底已经开始愤怒，如果这三十年不是靠十五宗的钻石产业和主家的补贴的话，这些吸血鬼妄想好好地活着挥霍这三十年，不过她会让他们把吞下去的钱全部吐出来！
“白管家，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每一百年的宗族进账和消耗都在不断增加，现在入不敷出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况且亏本的不只是一个宗族，所以我们要求这一百年支取双倍的钱。”
第三宗的族长摸着胡子说道，小眼睛里都是精光，反正他们顶多再活三十年就死了，拿到钱之后享乐三十年，他们的儿孙就靠本事吃饭吧！
白笙心里冷笑，却转头看向凌筱筱，声音柔和：“不知道家主怎么想呢？”
凌筱筱抬头，“啪”地合上手里的账册，脸上只剩下一片冷凝，这些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的人，果然是不知道什么叫不要脸的！
“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不过，这些年十五宗拼命赚钱养活了宗族那么多人，主家也没少出钱出力培养宗族里优秀的下一代，所以关于还钱的事儿，咱们就不按照市面上高利贷的价格来还利息了，咱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凌筱筱笑眯眯地看着亏损的族长们，笑得人畜无害的，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按照银行贷款利率来，在华夏三十年的贷款利率应该是百分之七点零五，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儿上，我给大家做主，算百分之七好了，我刚才算了一下，这么算下来，亏损的这几个宗族大概利息只需要赔本金相当的数字就行了，看在各个宗族都没什么钱的份儿上，利息打个八折，十五宗族长，你怎么样？”
唐心墨被点到名了，脸上的瞌睡样儿瞬间精神了，似乎只要谈钱他就很精神，清醒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嘴角抽搐。
“虽然Esther这么做我很亏，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利息八折就八折吧，这么一算，虽然我亏死了，不过能拿回来钱投资我的新钻石矿也是好的，就当是给宗族的下一代交学费了。”
唐心墨的话让族长们几乎吐血了，感情相当于本金这么高的利息他还很吃亏……
Sky微笑着看已经吓傻了的族长们，声音有几分沙哑，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按照家族规矩，每一百年开启一次宝库，三十年前本该开启宝库取出这一百年的金银分配给宗族，现在虽然推迟了三十年，不过也不妨碍下一次正常开启，按照家族规定，每一百年每个宗族获得五十亿金银，主家分配一百亿金银，这一点想必各位组长比我更清楚。”
按照这个数额，亏损的几个宗族即将面临着一百年没钱挥霍的局面，宗族暴动是一定的，只不过宗族暴动的时间地点都在各大宗族内，分裂之后重新形成的新政权，就会是新势力破除旧势力的时候！
“不行！这么做我们几个宗族岂不是还不够还债？”第六宗的族长毕竟年纪轻一些，他到现在还奢望着靠宝库里的宝藏供给他们下半生挥霍，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其实是死神的镰刀。
凌筱筱怜悯地看了一眼蠢到死的第六宗族长，微微一笑，声音却像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进了每个人的心窝里。
“既然知道不过还债，就加快速度改革宗内产业结构，让会赚钱的人打理宗族产业，扭转亏损盈利个几年，宗族人员的利用率问题也解决了，亏损也解决了，不会赚钱的话，请教会赚钱不亏损的宗族，向来各宗人才济济，我唐家人必然不可能一个宗族几千人找不出几个会赚钱的人来！”
提出改革干涉宗族内部问题都是不可行的，毕竟唐家主家几百年来都没有干涉过，所以现在凌筱筱也不想干涉，但是她不干涉却可以影响，让宗族里的年轻人意识到，他们要是继续放纵族内的蛀虫横行的话，他们的宗族在他们有生之年只可能穷到死了！
“这恐怕……”
第一宗的族长已经反应过来了，Esther这么做就是在逼反，一如他们之前逼她联姻一样，这以眼还眼的性格，简直比唐心雅那个精明的小女人还狠毒！
“恐怕一时半会儿赚不了钱？没关系，第十五宗虽然穷，但是看在同宗的份儿上，十五宗愿意出人出钱支持亏损宗族改革，只不过嘛，利息还是按照银行利率来走，并且每年按期还贷款，我很抠门的，你们都知道。”
唐心墨根本没给族长们抱怨的机会，既然要逼，一定要逼得他们没有退路。
各宗族长留在这里，但是大厅里的各个大门都敞开着，外面有多少正在听最新动向的族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只要宗族的直系年轻人开始改革，历史的齿轮就只会朝前滚动，Esther果然很聪明！
“嗯，我觉得为了各宗族良性发展，如果有需要的话，各宗族之间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但是不能滥用别人的帮助，更不能挥霍供给资金，关于各宗如何内部管理我就不说了，想必族长们都比我有经验。”
凌筱筱笑眯眯地说完，低声道：“既然今天一切都达成了共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开宝库吧，一切按照族中规定来，外祖母说祭祖的事情她和白管家来，族长们没人带一个亲信，也就是下一任的族长，咱们今天晚上开宝库。”
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可是现在各个宗族都变得鸦雀无声，暗处的耳目连忙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他们的支持者，虎视眈眈的一群族长现在已经变成了没有了利爪和獠牙的狐狸，再也凶残不起来了！
凌筱筱没打算听他们的意见，既然他们喜欢按照规矩来，她就用规矩压死他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当中有些人活的够久了……
夜天佑转动了一下脖子，漫不经心地拿过来凌筱筱手里的账册，脸色却不太好看，他家小猫肯定是故意为了气他才把开宝库的时间定在晚上的，她明知道自己想她了……
顶层的办公室里，唐美玉和唐心雅在沙发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双胞胎在她们身边玩耍，一派天真无邪。
“母亲，您该吃药了。”唐心雅欣慰地笑了，Esther真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这么多年之后失而复得的母女情，贯穿了他们三代人。
“嗯，心雅，云慕锦发脾气什么样儿？”
唐美玉突然问道，其实她之前是故意不让云慕锦进来的，不是怕他坏事，只是觉得云慕锦当年年轻的时候不够有性格，现在磨一下他的耐性也是好的。
“啊？嗯……他发脾气……”唐心雅想了半天，摇头道：“他发脾气肯定有人会遭殃，不过他比天佑那个孩子脾气好多了。”
唐心雅讪讪地笑了，她唯一一次见到云慕锦发脾气，就是她两年多前想离开云家的时候，结果……不提也罢！
“这孩子确实是很让我惊讶，不过想起来他外祖父的坏脾气，他这样一点儿也不奇怪，哈哈！”唐美玉笑了笑，一转眼半辈子过去了，物是人非却会遇到熟人的后人，其实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唐心雅点点头，笑道：“天佑小时候见过我一次，没想到他居然记得我，有他照顾Esther，我很放心。”
“说起放心来，你觉得今晚让谁跟着Esther他们去宝库比较合适？护卫队的有些人也要小心防备……”
唐美玉的话没说完，唐家的护卫队都是从宗族里挑选人出来，大都是旁系，可是正是因为是旁系，才更加容易被直系威胁和收买，因为他们都有家人！
“用零一。”
唐心雅笑了笑，转头看向角落里每天跟着双胞胎寸步不离的零一，朝他招招手，“零一你过来。”
这么多天以来，零一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隐匿在角落里，自从孩子们出事之后，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虽然他大都数时候并不说话，但是孩子们却很喜欢他，因为他跟Tina阿姨一样很厉害。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零一恭敬地走过来，眼神却还是没有离开双胞胎，他觉得双胞胎就像他的弟弟一样，他们安全他才能放心。
“今天晚上筱筱会开启宝库，十四个宗族的族长各自会带着一名族长候选人下宝库，筱筱和天佑也会下去，你跟着他们下去，筱筱的安全交给你，好吗？”
唐心雅的目光很真诚，她知道零一以前是云连的人，也大概听说了筱筱是怎么收复他们的，既然筱筱敢用他，就说明零一的忠诚度可靠，她自然也是相信他的。
“好！夫人放心，若曦小姐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零一点点头，没有花哨的言语，也没有激越的词汇，简单通透的一句话，已经足够。
“谢谢你！”
唐心雅笑了，筱筱看人的眼光果然很独特，不过云连父子那样自私的性格，收买不了人心也是正常的，云慕锋父子眼里任何人都只有互相利用的价值，没有感情，所以他们注定会败在人这个字上！
时间转瞬即逝，唐家的变故一桩连一桩，到了今天泰勒被直接关进冰牢之后，闹腾的宗族反而安静了，因为族人们看到了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女王，真正的唐家的王！
凌筱筱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睡觉，知道晚饭的时候才被夜天佑从被窝里拖出来，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夜天佑这个色狼居然没有趁机占便宜，实属难得！
“筱筱，你那什么幸灾乐祸的眼神？”
夜天佑抿着唇看着正在装匕首的凌筱筱，为了防止族人争抢财宝，所以不能带枪，并且等量的金银都是通过特殊的通道出来，根本不经过族长和家主的手。
“啊？我有吗？没有啊！”凌筱筱使劲儿闭了下眼睛，收敛住她过分庆幸的表情，干咳了一声摇摇头，表面上装的一本正经的。
夜天佑也不想戳穿她，淡淡地挪开眼道：“你不必带这么多飞刀，你带去切宝石用吗？”
凌筱筱见夜天佑把一堆金属的小扣子套在了他的西服上，这才注意到夜天佑下午换了一件罕见的双排扣西服，衣服上的扣子加上袖子和领子上，差不多有二十颗了！
“我带飞刀保护你啊，可是你带这么多扣子干嘛……”
夜天佑神秘地一笑，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低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把你身上的飞刀给零一带上，目前你战斗力为五，还是安静地做个美女吧。”
凌筱筱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忍了又忍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这厮一定是那啥不满所以故意来气她的！
不过零一倒是很听话，默默地把凌筱筱口袋里的十几把飞刀都带在了身上，他确实会用飞刀，而且杀人的时候格外准。
唐家的大厅难得这么安静，除了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之外，根本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心思各异的众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或好或坏，都在此一举。
十四个宗族族长带着族里推选出来的候选人，其中不乏父子和叔侄兄弟，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准备参加晚宴。
餐厅里最后的晚餐尤为丰盛，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许会永远地长眠于地下，众所周知，唐家每一百年开启宝库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人送命，对此，宗族族人也是谅解的。
凌筱筱看着族长们穿得格外厚重的衣服，不由自主地皱了眉，他们这副打扮就算是在衣服里面藏个冲锋枪她也看不出来啊！
“这么个玩儿法，咱们会不会英勇就义？”凌筱筱偏头问唐心墨，语气透着几分调皮。
因为她知道十四个宗族里，真正是友不是敌的大概只有两三个，剩下的中立的大概还有四五个，剩下的亏损的肯定都是敌人……最怕的不是明处的敌人，而是中立的这些人里面他们并不知道究竟谁参与了当年的那些事情！
族长们也都在跟亲人交流，唐家的百年祭祖仪式其实很简单，族人们安静地等待唐美玉燃尽最后一只香，通往宝库的大门的第一个钥匙就是唐家直系的活血，凌筱筱至今都觉得古人的智慧真让人叹为观止！
“各位，宝库里会屏蔽一切信息和声音，山腹震动的话，整个蔷薇城堡都会被冰雪掩埋，想必关于雪崩的话题代代相传已经不少了，请各位把随身的配枪都上缴。”
白笙笑眯眯地带着人上前搜查，不过护卫队的人都是走个形式，没有人会傻到在地下开枪，更没有人会找死把自己埋在里面……
唐美玉站在祭祖高台上，香炉里的最后一抹香灰落下来，安静的大厅里都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有些人在等待机会出手，更多的人在等待宗族势力的重新洗牌。
“祭祖完成，Esther，出发吧。”
凌筱筱微微颔首，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短小精悍的衣服，告别勒死人的宫廷装，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是，外祖母！各位族长，准备出发。”
清冽的声音透着几分寒，严肃的脸上带着圣洁的光，鲜血滴落在金属卡槽之中，一滴滴的落下去，听上去就像是泉水叮咚的歌声，只可惜，粘稠的血液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有沉闷的震撼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唐家千人大厅的正中间，足够巨大的轮盘之上，站着各宗族的代表，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圣机关在这一刻开启，却不知道会葬送多少人的未来？
慢慢转动的隆隆机括声传来，凌筱筱回头看了一眼唐心雅和唐美玉，Allen和Sky抱着两个孩子站在她们身边，朝着自己和夜天佑挥手。
地面沉降得很快，尽管百年没有开启，不过这个机关仍然没有任何问题，负责定期检修机关的族人代代相传，始终寸步不离蔷薇城堡，机关的外围和核心却被万年冰冻的火山熔浆和冰雪隔开，确保宝藏的安全。
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凌筱筱，她的指腹摩挲着他手里熟悉的茧子，她知道这是天佑的手。
“一会儿你只需要抓紧我就可以了，一切都有我在。”
夜天佑低声在凌筱筱耳边说道，声音在隆隆的齿轮旋转中淹没，只剩下周围忽明忽暗的眼睛，一双双陌生的眼睛，终究会有多少是他们的敌人？
“咚！”
地底的钟声响起，宣告着百年开启的******，也提醒着唐家的人关于这段历史的真实性，他们是见证人，也是受益者。
“到了！大家跟紧我们。”凌筱筱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千。
历代家主都有地底宝藏的图纸，可是宗族的族长却是没有的，从她决定要当家主的那一天起，唐美玉就已经把图纸交给她了，看完之后凌筱筱才明白，唐家的第一人家主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这地宫造的跟迷宫一样，机关陷阱害人利器无数，真正的生路只有一条，这大概也是唐家至今没有易主的原因吧！
“下面的每一步各位都要紧跟着我走，如果走错了的话，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请大家务必细心。”
凌筱筱笑了笑，拉着夜天佑往前走，心里却有种看电影的错觉，她记得某部电影里仿佛通往长生不老的圣杯之路也是这么神奇的，只不过他们现在经历的是真正的宝藏之路，也是死亡之路。
地下迷宫里是熔浆形成的天然洞穴，看在组长们的眼里基本上都长一个样，所以进去的路一直到取出宝藏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动武，至于宝藏通过专用通道送上地面去之后会怎么样……不用想也知道！
“Esther，后面怎么走啊？这溶洞都长得一样，不如你把底图告诉大家，万一你走错了怎么办？”第三宗的族长有点按耐不住了，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激动的，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凌筱筱站定，慢慢地转过身去，笑道：“没听说有地图这种东西啊，你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