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一个寒暑。神玺十四年七月二十,皇帝下旨,参知政事厉远唐之女,刑部侍郎蒋重山之女,温良敦厚、品貌出众,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厉锦茹、蒋柔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适,特将厉锦茹许配皇太子为妃,蒋柔从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圣旨一下,举朝议论,原本满心以为自己女儿会成为太子妃的刑部侍郎犹如吞了一大口苦药,他心知参知政事与洛相分日执印,分权而立,且在朝堂上一向与洛相政见不合,可以想见女儿嫁入皇家后必定低人一等,甚至需小心做人,看尽他人脸色。
次日上朝,厉远唐满脸喜色,众朝臣纷纷向他道贺,洛相在朝上虽无明显表示,但明眼人均看出他心情不畅,不敢上前惊扰。说到底,刑部侍郎官拜四品,其女蒋柔虽为太子亲自相中,但太子婚事事关国体,一个刑部侍郎的女儿终究轻薄了些,虽有洛相的名头在也无济于事。
这桩婚事前前后后都透出一股较量之意,皇后究竟有无插手众人无从判断,但当今圣上乾坤独断,此旨必是经过隆庆帝谨慎思量,是以连太子都没有敢多说什么,只是派人往蒋柔家中送了一盆并蒂莲,到底是少年人的手笔,蒋柔在闺中本愁眉不展,见到此物心中一暖,终于略微畅怀。
七月十三日晚,轮到榴芯值守大夜,又长一岁,郁霏已与她几乎同样高度,意识到见到小宫女时再也不用抬头仰望,这十分美妙的感觉足令七皇子畅快了一阵子。
当日婚事下旨后,郁霏就当着榴芯的面叹道:“阿爹还是心疼大哥。”
榴芯看不清朝堂局势,自然闹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郁霏说的一定是对的,她便猜测皇帝的赐婚对太子绝对有利,郁霏既然对那个位置有些念想,这样一来又会多出一轮阻碍,怪不得他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连武科都上的心不在焉,被那个以严厉著称的大内侍卫罚蹲马步足足一个时辰。七皇子既然被罚,他的那些伴读陪练也一个不落的不许回家,榴芯看着莫若海捧着书在一旁乐的牙不见眼,其余八个陪练的世家公子呲牙咧嘴的在郁霏身后一起蹲着马步,想着原来这就是荣辱与共啊,进了宁王府的门,往后大家也算是一家人了。
郁霏累着了,饭又没有吃好,晚间果然睡得极不安稳,前前后后醒了几次,又是要茶又是喊饿,榴芯被他折腾了半天连脾气都被折腾没了,任劳任怨的被他支使。
永佑殿里,终于有了点内疚之意的郁霏强拉着榴芯上了自己的大床,榴芯受宠若惊,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床上躺着,只倚着床边堪堪补了一个时辰觉。好不容易到了起床的时候,大清早榴芯急匆匆的从那张柔软的床上爬下来,忙前忙后的伺候七皇子洗漱更衣用膳,七皇子昨日混了一天,今天精神头又恢复了,早上用了两碗碧粳粥,半笼翡翠鱼肉包,榴芯瞅着他吃的香,一直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待莫若海拎着书袋找到书房后,就眯着眼睛回了房,一觉睡到午后。
下午也没闲着,太子婚事在即,做弟弟的拿出的礼物也不能太难看。榴芯陪郁霏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对策,王国安做了三股势力的墙头草,郁霏不喜用他,最后还是参考了莫若海的意见,重金寻了太子钟爱的古书古画,虽无新意,但胜在安稳妥当。
钦天监很快定下了良辰吉日,礼部忙着准备了参知政事家和刑部侍郎家的定礼,有首饰、衣料、日用银器等等,定礼连成串的赐下来,因为太子是正侧两妃一起初定,所以必然分了轻重,两相比较,厉远唐家来客纷沓,热闹非凡,内藏库照例在太子妃家备酒宴五十桌,牛羊各三十六只,黄酒五十瓶设宴庆祝,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当日齐集出席宴会,礼部派官员引礼,钦天监派官员报时。另外一边的蒋重山府上却只能于次日再办小宴,稍请宾客,倍显冷清。
七皇子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常服,带着一干侍从上了马车。马车驶到厉府门口,门口等着的家仆利落地迎上来牵马,厉远唐的嫡子厉锦涯急忙带着人迎上来,恭敬道:“给宁王殿下请安。”王云仍替郁霏掀开帘子,郁霏下了车,他今日着了一身青色缂丝长衫,戴轻绸丝冠,眉眼瑰丽一如先皇后,行动间自有天家气派,在场许多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当今宁王,见他年纪虽小,却神色清冷,举动若轻,不由的都有些痴了。
“厉公有子如此才俊,是后继有人,必定家业常兴。”郁霏认真看了厉锦涯精神气度,一本正经的夸赞道。
厉锦涯今年二十有三,比郁霏足足大了十来岁,得宁王一句夸赞,不由喜上眉梢,洋洋乐道:“谢宁王殿下青眼,锦涯不敢当。”又躬身将他迎入府中。
厉府宴客正酣,厉远唐得了家仆通传,走过来行礼。郁霏侧身避开道:“厉公客气了,郁霏年纪轻,此来是为了向厉公贺喜,不能受此礼。”
正说着,各位公候大臣都围上来一一见过,郁霏点头示意,又被厉远唐一脸小心的迎入正厅坐到主座旁,那边小院命妇们听说宁王到此,不由都起了几分念想,纷纷遣人来告扰问安,郁霏一个不落极有次序章法的见过,他神色异常清峻,面容中仍有几丝稚气,却无人敢真的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
那边王云仍抹了一把汗,因为自己的主子太过受欢迎而苦笑连连,厉远唐因为宁王的到场越发欣悦,酒宴中宾主尽欢,竟无一人提起太子侧妃之事,只祝贺厉府众人,并连带着恭维当今太子,王侯将相捧酒俯仰迎迓,直至午夜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