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一声粗放的话语,人未到便传进了厅里。四贝勒转身看着从外面缓缓而来的吴有,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吴有也是看到了厅里站立的人是谁,顿时吃惊一下复又恢复原色,笑着就要给四贝勒行礼:
“四……爷吉祥。”四贝勒给吴有用了个眼色,此人非常聪慧的转换了称呼。四贝勒欣赏的点了头对着吴有说了句:“这是我七弟,你喊七爷即可。”吴有这才看了四贝勒旁边的文弱书生一眼,心里想着传说七贝勒腿脚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七爷吉祥。”吴有对了七贝勒客气的说了句话,只是七贝勒从这吴有刚进厅的第一眼便陷入了自己的心思里,他前面一直在猜测四哥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如今见了这吴有,心底倒是有了些了解。这吴有走路一瘸一拐比自己还要严重些许,看来四哥这是有意而为,只是不知道四哥的本意是什么?
“不必多礼。”如此想着,七贝勒便客气的对着吴有说道。几人这才坐在了椅子上,紫檀立在四贝勒身后。期间吴有倒是似有似无的看来七贝勒的腿脚两眼,切,不是多严重啊,外面传的都跟要断了似的。若是七贝勒知道吴有此时的想法,说不定会气的吐血。
“吴有啊,我看你这院子人烟稀少啊。”四贝勒看了吴有自信张扬的笑容,又转头看了七贝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沉思模样,这才疑惑的问了句。吴有听了四贝勒的问话,收敛了一丝笑意,对着四贝勒解释着:
“这院子没有下人,全靠我几个妻妾收拾操劳。”四贝勒这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这时,厅外走进来另一名女子,模样很是端庄干练,很有满州姑奶奶的气势。“几位大官,请喝茶。”这么女子走上来先是给了四贝勒端茶,接着是七贝勒,就连紫檀也放了一杯。相比较方才那害羞扭捏的女子,紫檀更欢喜这一位。对着四贝勒低声说着:
“爷,你们在此处议事,妾去和那位姐姐说会话。”四贝勒听了紫檀的话,说了声:“去吧。”那女子本是要要去的,听见紫檀这么说,便停了身子等着紫檀。待的四贝勒同意之后,更是朝着紫檀招手指了旁边的偏厅,紫檀点点头绕了过去。这女子很是热情,拉了紫檀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妹妹看着模样真小,没过二八年华呢吧。”紫檀笑着点了点,低声说了句:“十五。”那女子更加开心的说了:“姐姐就说么,妹妹就称呼姐姐吴大嫂也可以。夫家姓吴。”紫檀看雨霏如此热情,便喊了声:“吴大嫂。”紫檀从这称呼里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吴有的嫡妻。
“我说妹子,你怎么这么小就嫁人啦。”吴大嫂看紫檀腼腆的样子,越发觉得紫檀太小了,如此想着便也直接问了出来。“这……”紫檀还能说这是皇上的旨意,自己是选秀出来的?肯定不能,不能暴露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四贝勒让自己穿着汉服的原因吧。吴大嫂看紫檀为难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唐突了,立即道了声:
“妹子别见怪,嫂子就是一个粗人,在村里这么样子惯了,吓着妹子了吧。这来了京城,也是没改掉这……”紫檀心里更是愧疚于自己的不诚实,眼前是一张朴素的脸,真诚善良的眼睛,就连说的话都是这么直白和朴实。紫檀的心有些感动,口中感慨的说着:
“吴大嫂客气了,我很喜欢和吴大嫂说话的。”吴大嫂听紫檀这么说,立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着:“我就怕把妹子吓跑了。妹子是不知道,我这性子可是被我们爷嫌弃的。就方才,妹子见的那个,最是得宠。”这吴大嫂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虽说是压低了不少,不过紫檀还是听到了主厅里四贝勒轻微的咳嗽了一下。紫檀立即脸红了起来,有种说坏话被抓包的赶紧,可惜这吴大嫂仿佛没有注意到,仍旧说着:
“妹子可要多和嫂子学学,不然啊一定会被欺负的。”紫檀看这吴大嫂还要接着往下说,立即出声打断了吴大嫂的话:“吴大嫂的孩子都上学去了?”说道孩子,吴大嫂脸上笑意更深,看了紫檀一眼,骄傲的说着:
“可不,上早课去了,回头还要回来吃早膳。这时间也差不多了。”紫檀顺着话接着往下问了去:“嫂子几个孩子,都多大了?”吴大嫂悄悄伸出两个手指说着:“两个,儿子。今年一个十岁,一个七岁。比其他的孩子聪明多了。”紫檀记得额娘说这吴有三子两女,看了这吴大嫂的地位是没人能越的过去的。这样一想,也不用担心吴大嫂得罪人了,毕竟吴大嫂的话更显真诚不会引人反感。夸自己孩子就是这么直接,每个父母不是都认为自己孩子最棒么。
“真羡慕吴大嫂。”紫檀认真的说着,吴大嫂看紫檀这模样,伸手在紫檀手上拍了拍,然后问着:“妹子那,日子不好过?”紫檀可以听到主厅里的谈话声突然就断了,心里一慌,这答案该怎么回答,说不难,自己张不出口说,说难,自己还没有那个胆子这么直接。
“娘,我们回来了。”恰巧此时外面传来几个孩子的呼唤,吴大嫂立即起身应着:“娘在这,娘这就去给你们盛饭。”吴大嫂的声音传了出去,便低头对着紫檀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下说着:
“妹子在这等会,我去把那几个小兔崽子喂饱再来和妹子说话。”紫檀笑着点了头说了声:“无碍,嫂子快去忙。”吴大嫂这才匆匆忙忙的对外走着。几个小孩子伸着脑袋往侧厅里瞅着,吴大嫂走到跟前一巴掌拍上前说着:
“看什么看,赶紧去院子里等着。”几个孩子不情愿的转身离开,紫檀还听到一个小女孩说着:“大娘,那个姐姐真好看,比我娘还好看。”吴大嫂也听到了,对着小女孩说道:“那是,你娘其实还没有我好看呢。”顿时外面一阵小孩子的嗷嚎着:
“饶了我们吧。”坐在侧厅的紫檀,这一刻突然心里酸涩无比,眼眶也被泪水挤得酸涩着。她该有多么羡慕这样的生活,平凡却不失真。
“大娘,你也不羞羞羞。”一个调皮的男孩声音嘻嘻哈哈的从外面传来,使得紫檀站起身子,超外走了几步,看到院子外面的情景。吴大嫂听了那男孩的话,立即抬起手追着男孩跑了两步,嘴里假装生气的说着:
“小心我跟你娘告状。”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那个给他们开门的腼腆妾室也走了出来,看了这一幕,对着那男孩说着:“姨娘也不给你作证。”拿着帕子掩住嘴巴,流出半边别样的风情。
“你们几个赶紧吃饭,家里有客人,别闹了。”吴大嫂端了碗筷出来,又从厨房走出两名靓丽女子,虽然和吴大嫂一样一身布衣,不过还是看得出懂些规矩的。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汉服的女子伸手揪住那个最淘气孩子的耳朵,说着:
“还不赶紧吃饭,你看看你哥哥多老实。”那孩子立即嗷嚎着:“娘,快放手,疼啊。”原来这名女子便是孩童的娘亲。终于被放下坐着吃饭,这孩子嘴里还嘀咕着:“真是凶,还没有厅里的姐姐好呢。”孩子娘听了这话,疑惑的问着吴大嫂:
“姐姐,家里来客人了?”吴大嫂这才想起来似的对着一群急吼吼的孩子说了句:“声音都小点,别吵着客人了。”紫檀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夸了。嘴角悄悄勾起,愉悦的笑了起来。
“来了几个,还有个妹子一个人在侧厅坐着呢。这里你们顾着点,我先去陪那妹子说会话。”那三名女子点了头,便开始催促孩子们吃饭。吴大嫂临过来前,摸了两个孩子的脑门一下,嘱咐着:
“记得听几个娘的话。”两个孩子均是懂事的点头答应了。不过紫檀却看到吴大嫂转身后,那两个孩子立即做了个鬼脸,真是淘气。“让妹妹子见笑了。”吴大嫂走回厅里,看到紫檀站在门不远出望着外面,头回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姐姐客气了,妹妹羡慕都来不及呢。”紫檀发自肺腑的说了这样一句,吴大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毕竟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看着院子里几个孩子的互动,良久,吴大嫂才转头对着紫檀说道:
“妹子抓紧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吴大嫂说这话也是为了紫檀好,紫檀都懂得,只是她的情况,紫檀无奈的对着吴大嫂说着:“可……”紫檀还未张口说出一个字,吴大嫂就打断了紫檀的话:
“我给妹子说个故事。”说着就拉了紫檀走回圆桌旁坐下。“妹子若能听出什么,那姐姐这故事就没有白说,若是听不出,妹子就权当听了笑话。”吴大嫂坐在椅子上,很是感触的对着紫檀说了这样一句,紫檀点点头,安静的停着。
“嫂子未出嫁那会,在村里就想着找个种地的嫁了,生了娃,一家子过个小日子。后来遇到了如今的爷,第一眼嫂子还真是没瞧上,没本事不说还是个瘸子,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可是他不在乎,在村里办了学堂。就连孩子们都嘲笑他。我第二次遇见,是在他给孩子们讲课的时候,那样的自信,那样的胸襟。嫂子就决定,这辈子非他不嫁。可惜家里人看不上他,找人打听才知道他家里惹了官司,都散了,实在没地方去才来我们村的。那时候嫂子的婚事嫂子自己做不了主,家里给说了一门亲,还没进门那家就出了人命,村里都说我克夫,也有不信的,可是来求亲的最后都变成了黄土一抷。再也没有人赶来求亲,村长被人鼓动要将我沉塘。是爷救了我,他说愿意娶我。他不信命。妹妹你知道嘛?那一刻嫂子就觉得是他给了自己一命。我们两人成了亲,就被村长赶出了村子。一路我们乞讨,给人家做短工。那是嫂子一生中最不哭的日子,因为爷是全心全意关系我一个人。可是男人,都是一个样子,有了钱,心呀就栓不住了。左一房又一房的娶进门。嫂子也伤心过,也害怕过。可是嫂子熬过来了。嫂子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的那一刻,嫂子觉得是孩子又给了自己一条命。爷也曾担心过孩子出生会和他一样,劝我打了。可是我不怕,我愿意养着孩子一辈子,即使一辈子不出门也不怕。孩子生下来很健康,嫂子觉得这都是上天恩赐。有了孩子,一切都开始变得慢慢好起来,几个姐妹也开始彼此理解,大家慢慢的同心协力。爷有了当爹的觉悟,不在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如今,妹子说羡慕嫂子,可是妹子不知道嫂子曾经过得多难。如今,嫂子就是希望妹子能够熬下去,总有一天会熬出来的。”
吴大嫂的一番话给紫檀很大的震撼,原来平凡的生活里也有一样的心酸苦辣,只是不说,没人会懂罢了。主厅里早已没了说话的声音,吴大嫂的话音落下,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院子里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在嘻嘻哈哈的吃饭,说话,打闹。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但是它却又确确实实的经历过,等待被经历过。
紫檀没有回话,她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忆着和贝勒爷的点点滴滴,有感动,有悲伤,有喜悦,有心酸。她想,如果再重来一次,自己也许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在这条道路上前行。
“吴大嫂的话,点醒了妹妹。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了。”紫檀想通之后,也不在拘泥,微笑的对着吴大嫂道了声谢。吴大嫂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紫檀的说说着:
“我看你们爷也不像会这么始乱终弃的人,只要妹妹坚持住,早晚会熬出来的。”虽然吴大嫂不知道紫檀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这点眼色她还是知道的。那位爷一看就是个达官贵人的样子,府里一定比她这里人还要多,如今能带了紫檀出来,必然有紫檀的位子在的。只要能够撑到最后,有了孩子,也就有了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