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0613700000025

第25章 译文(1)

寻鹅记

[罗马尼亚]卢西恩·丹·特奥多罗维斯(LUCIAN DAN TEODOROVICI)蒋文惠译

小时候,我跟爷爷奶奶住。一天,我家放养在村里小路上的七只鹅被人偷了。这条小路穿过家家户户门前,路面上这里或那里都长着一丛丛的青草。村民们也习惯在这条小路上放养鸭或鹅。不用担心,这些鸭鹅什么的,从没弄混过。鸭鹅原本就喜群居,禽类或许生来如此吧:在设有禽舍的院落附近,常常看见这些鸭鹅成群结队地游来荡去。再呢,或许担心有些呆头呆脑的鸭鹅还是会走散、走丢,村里人通常会在自家鸭鹅的翅膀上做下标记。我家每只鸭或鹅的右翅膀上都标有一个红色逗号,类似著名的耐克商标,当然,我那时还不知道耐克商标是何物,我想我的爷爷奶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别家的呢,标蓝十字的有,标黄点的有。还有些更稀奇古怪的标法。就拿我家的一位邻居来说吧,他在他家十六只鹅的翅膀上各画了一棵小杉树。当然,用的是绿色。还有一位更出格,惹恼了众邻里,包括我爷爷奶奶,这位居然在他家鹅翅膀上画几巴的图案,涂的还是褐色。奶奶很生气,要知道我当时只有八岁,怎么能受这类东西污染,于是,奶奶就和其他几位邻里一起向自卫队反映这件事。后来,那位邻居不得不把他家八只鹅左翅膀上画着褐色几巴的羽毛全拔了,然后在它们右翅膀上画上方块标记,涂的仍然是棕色。那位邻居自然恨我们,要知道方块对他而言啥都不是,可当时他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标记,而执勤的民兵就在一旁监督着他拔掉那些不成体统的羽毛,再画上别的标记,整个过程前前后后约半小时。所以呢,虽说法律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人在鹅身上画几把,这位邻居当时根本没时间理清头绪,又忒担心会被重罚。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那位邻居一边拔毛一边嘴里嘟囔要看看相关法律条文,执勤的那位自卫队民兵开始还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而后不耐烦起来,冲着邻居嚷道,这村子里,他就是法律。到最后,他甚至开口大骂起来,朝呆在一旁的那位邻居挥起警棍,唬他。

就在发现我家标有耐克标记的七只鹅丢了的那天,我爷爷也开骂啦。我呢,跟着,主要是好奇,他也让我跟着,他可能认为,我嘛,八岁,眼神一定比他好,应该能看见六十岁的他或许看不见的东西。事后证明,他带上我没错。当他进一家院子里询问时,我呆在小路上,拿出家里带出来快没气的扁球拍打着,打发一路寻鹅途中的无聊时光。爷爷与邻居说话的档口,我的朋友,长着兔唇的缺牙棒,走了过来。我告诉他我家鹅不见了,他说“我知道是谁干的。它们原本在街的拐角。”他指了指那个拐角。“那个吉卜赛人。那天,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球场踢球时,偷我们球的那个吉卜赛人。”他继续说着。“一定是他干的。我亲眼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枝条,赶着一群鹅朝水塔方向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鹅,不过,鹅身上都标有标记。我当时还想呢,怎么回事,吉卜赛人不给鹅标记号的呀。”于是,我进院子找爷爷,想叫他出来。爷爷则叫我别打搅先,因为他还跟和那位邻居聊着。我就告诉他,我有线索啦,爷爷立马收住他和邻居的谈话,走出院子。我的朋友兔唇缺牙棒又向爷爷说了一遍来龙去脉,爷爷整个人气炸了。听了我朋友所说的,爷爷想起,其实,那个可疑的吉卜赛家伙,他认识:是某某的儿子,具体的名字,我现在也忘了。

水塔所在的那条街通往山坡上,那一带是吉卜赛人居住区。没多少人敢上他们那去,要知道,当时的吉卜赛人世界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就连自卫队也不太关注他们。村里的那位自卫队民兵,就是那位吼过,还用警棍吓过画几巴邻居的民兵,总爱说吉卜赛人不由他管,吉卜赛人要真愿意,他们应该自建自卫队;他本人不想涉入他们之中。不过,我爷爷敢,因为这群吉普赛人中有不少都是他的朋友,主要是因为爷爷是一名列车乘务员。不,是乘务长,爷爷则常爱这么炫耀。这些年来,他让这一带很多的吉卜赛人免费乘火车。所以,他们很敬重他,每次见到他,他们就会说:“鸿福,乘务长先生!”他们尊重他,重点并非是因为他让他们坐免费火车,而是因为他们仍然有求于他,爷爷离退休还有好几年呢。有一次,有位邻居,恰好是爷爷的朋友,家里的牛不见了。爷爷单枪匹马走进吉卜赛人居住区,只用了两个小时,就用根绳把牛牵了回来。吉卜赛人可敬重我爷爷了。

不过,这回,爷爷骂开了。毕竟这次是自家的鹅,不是某某邻居家的牛。于是,他让我先回家,打算自己一个去找鹅。可我不愿意。爷爷对我也生气了,他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揍我屁股两下。我呢,因为之前试过一招,径直走上前,抱住他,像这样,从他侧面抱过去。我抱住他的肚子,央求他带我去。毕竟,爷爷疼我,只好这么说:“听着,我带上你,小蝌蚪。不过,不准在我身边乱窜,要不,看我揍你屁股十下,不是两下!再有,不要乱说话,不要和吉卜赛人说什么。”其实,爷爷从来没有揍过我,一下也没有,更不用说两下或十下。不过,他总爱这么唬我,再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还是会怕他。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爷爷说话的声音。爷爷的声音铿锵有力。要是他说了什么,给人的感觉是他一定会言出必果。

我们走进吉卜赛人的居住区。周围房屋摇摇晃晃的,这之前,我只是从远处看过。甚至街道上也能闻到一阵一阵的怪味道,一种混杂着陈旧潮湿气息的刺鼻味。这时的我,得承认,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一边琢磨着回头怎么向我的朋友们炫耀我的吉卜赛人街区之旅,还有,怎么告诉他们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情景。同时,我为我的爷爷感到骄傲,因为,其他人的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都不敢上吉卜赛人居住区,更不用说,还手牵手带着孩子或孙子一起上。

走到一处,正前方,右边手,我们看见好些男男女女聚集在一家院子里。我寻思我们应该是要去那,因为,越走越近,爷爷就一直望着他们。不过,就要走到这家院子时,在一处旧围栏前,爷爷停下了脚步。这家围栏的夹板大多破了,烂了,甚至掉了。这时,爷爷打开围栏门的门闩,而后,进了院子,爷爷把我拽到他身后。院子里,没有狗,但有一头瘦瘦的猪,正用鼻子翘门框底下。门耷拉着,悬在还剩下来的唯一一根铰链上,那头猪呢,继续用鼻子撬门下面。门晃来晃去,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爷爷瞅准了,给猪就是一脚,猪尖叫起来,看着他,但没动。接着,爷爷又是一脚。猪躲到一旁,又尖叫了一声,我跟着笑起来。猪跑到六英尺开外,不跑了,怒视着爷爷,那神情真逗。接着,爷爷敲了敲门,那扇只悬在一根链锁上的门,当时,我就在担心这门会掉下来……但它没掉,门开了。门道里站着一位吉卜赛人,戴着的帽沿底乱乱地散着几戳白发。

他说:“嗨……”爷爷向他打招呼。

“您,鸿福,”他说。

“啊,”吉卜赛人回道。

“鸿福,鸿福,乘务长先生!”之后,他没再说话,看着爷爷。这时,爷爷似乎有点显局促,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事?”吉卜赛人问。

“噢,”爷爷说,“能出来吗,聊聊?”

吉卜赛人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可以看见那群男男女女,他点点头,摘下帽子,弹了弹,又戴上,再看着爷爷。

“好,我出来,”他说。

爷爷站到一旁,老吉卜赛人走了出来,随手把门往身后一带,指了指地上的一根原木桩。爷爷坐了下来,我跟着坐在爷爷一旁。老吉卜赛人四周看了看,像是要找什么,终于,他发现附近立着的一个木桩,一个用来劈木头的木桩,木桩上面还斜放着一把斧头。木桩和斧头刀刃上粘有血迹,老吉卜赛人走过去,把木桩挪了挪,摆在我们面前,然后,径直坐在木桩的血迹上。

“好吧,”他说,“什么事,乘务长先生?你该不是来聊家常打发时间的吧,对吗?”

“不是,”爷爷摇摇头。

“哦?”

“是这样,”爷爷挠挠头,“有人告诉我一件你儿子的事。”

“噢?”

“我有大约七只鹅,”爷爷开口了。“今天找不见了。”

老吉卜赛人皱起眉头。他抬手过头顶,摸到帽子,然后,摘下帽子。

“有人说看见你儿子一路赶着它们。”

老吉卜赛人站起身。他,就像这样,站起身,用手一撑—好像在说“见鬼,我现在该怎么办?”同时,就像我说的那样,用一只手拿着帽子。然后,他把帽子往地上一摔,摔进灰尘里。那头瘦猪跟着朝帽子奔去,用鼻子嗅帽子,这边嗅嗅,那边嗅嗅。老吉卜赛人朝猪肚子就是一脚,猪飕得一下子逃开,然后,像是临死般地尖嚎起来。接着,老人进屋。

我看看爷爷,拽拽他的衣袖,让他看我。

“怎么啦?”我问。“他为什么进屋了?”

“不说话!”爷爷说。

爷爷话音刚落,那扇悬在一根铰链的门又开了,门后面走出来老吉卜赛人,还用外套拖出一个人来。这人,就是趁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球场踢球时,偷球的那个吉卜赛家伙。走到我们面前,两个人收住脚,而后,老吉卜赛人朝着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狠狠一抽。

“哎哟,爸!”年轻人号叫起来,“干吗打我?”

“你真******混蛋,”他爸骂道,“你偷的是乘务长家的鹅!你偷的吧?”

老人朝着儿子的后脑勺又是狠狠一抽,还从后面给了一脚。我害怕起来,用手紧紧捏住爷爷的手,发觉爷爷也紧了紧捏住我的手,我于是定了定神。

老吉普赛人继续教训着儿子,那儿子还在嚎啕:“别打我,爸!”在他被打的间隙,做儿子的还恨恨地看我一眼,那股仇恨让我的心顿感一阵寒颤,我又紧了紧爷爷的手,爷爷也紧了紧我的手,我又定住了神。

之后,老吉卜赛人平静下来,或者是教训累了,总之,朝他儿子的后颈又是重重一掌后,他让儿子进屋去。接着,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四周看了看,弯腰捡起帽子。走过来,坐回那根带血迹的木桩上。

“哎,”他说,“事先真不知道,乘务长先生。真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样吧,”爷爷说,“把鹅还我,事情就过去了。”

同类推荐
  • 故事会(2019年6月下)

    故事会(2019年6月下)

    《故事会》是中国最通俗的民间文学小本杂志,是中国的老牌刊物之一。先后获得两届中国期刊的最高奖——国家期刊奖。1998年,它在世界综合类期刊中发行量排名第5。从1984年开始,《故事会》由双月刊改为月刊,2003年11月份开始试行半月刊,2004年正式改为半月刊。现分为红、绿两版,其中红版为上半月刊,绿版为下半月刊。
  • 《留学生》2016年01月

    《留学生》2016年01月

    《留学生》杂志是由中央统战部主管、欧美同学会·中国留学人员联谊会主办、海内外公开发行的刊物(半月刊)。杂志创刊于1920年,上月刊服务于海外留学生归国创业,下月刊着眼于广大出国留学人群。杂志以高端的视野、独特的视角、生动的细节、精美的图片,综合反映广大出国和归国留学人员的观点、建言、生活及思考。
  • 故事会2020年1月下

    故事会2020年1月下

    《故事会》是中国最通俗的民间文学小本杂志,是中国的老牌刊物之一。先后获得两届中国期刊的最高奖——国家期刊奖。1998年,它在世界综合类期刊中发行量排名第5。从1984年开始,《故事会》由双月刊改为月刊,2003年11月份开始试行半月刊,2004年正式改为半月刊。现分为红、绿两版,其中红版为上半月刊,绿版为下半月刊。
  • 四川文学(2016年第2期)

    四川文学(2016年第2期)

    《四川文学》: 文学刊物。以发表短篇小说为主,同时容纳其它文学体裁、品类,注重思想性与文学性的统一,刊物融现实性、艺术性、可读性于一体,聚读者、作者、编者为一家,所发作品受到省内外广大读者和全国各家文学选刊的青睐。
  • 雪球专刊第090期:徐翔其人其事

    雪球专刊第090期:徐翔其人其事

    11月1日,新华社记者从公安部获悉,泽熙投资总经理徐翔通过非法手段获取股市内幕信息,从事内幕交易、操纵股票交易价格,其行为涉嫌违法犯罪,近日被公安机关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消息一出,举世皆惊。那么,徐翔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泽熙基金净值为何能长期居高不下?徐翔的倒下又给行业和后人哪些启示?参见本期雪球专刊——《徐翔其人其事》。
热门推荐
  • 伏魔诛圣

    伏魔诛圣

    神隐魔殇,天下修士皆力争上游,殊不知总是在陷阱中徘徊。痞赖少年身不由己做棋子,最终却掀翻了神魔的棋盘。
  • 幻恋缘

    幻恋缘

    “翔烨”开学第一天的食堂,大二女生宁暖暖为新生打抱不平,因而得罪了校董之一萧任均的公子—萧墅,也认识了另一位校董司傲海的公子—司予梁,还有从小就喜欢司予梁的“白氏”董事长白策的千金—白圣妃,白圣妃又会因仇恨和嫉妒,与宁暖暖、司予梁、萧墅之间发生什么样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司予梁的活宝老爸司傲海,去学校想低调地看一下自己儿子喜欢的女生,却撞见惊恐的一幕,司傲海会作何处理。从小就是孤儿的宁暖暖一夜之间成了一场家族阴谋的女主角,变成了“宁氏”百货前董事长的亲身女儿,而现在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其实是她的亲叔叔婶婶。
  • 不就是分手,行!

    不就是分手,行!

    每次恋爱,结果都是因为对方是渣男亲看见脚踩两只船,大闹之后分手的。老天!你就不能赐给我一个善良美丽大方的男朋友吗?!!
  • 穿越星愿大陆

    穿越星愿大陆

    一次意外的落水,让阡歌来到星愿大陆的世界。曾经热爱的故事出现了新的人物——阡歌。在这个未曾涉足的地方,她得到的是恐怖的人心,还是真挚的友谊?奇幻危险的魔法历程,光怪陆离的身世……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本文为《星愿大陆》穿越同人文cp幽染
  • 大神录

    大神录

    身为仙人,出身世家又如何?仙界里三六九等,十境四阶,出头之日渺渺无期!地仙少年人小志不小,眉清目秀,白衣似雪,身上自有一番高贵淡然之气。修真炼器,天赋不凡,渡劫除魔,心智坚韧!别人修仙,而我修神!且看一个仙界少年的成神之路!
  • 我的超级野蛮男友

    我的超级野蛮男友

    一位少女最真实的成长史,一段最缠绵悱恻、刻骨铭心的爱恋,你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女主角的性格类型,他们差异最大,爱的也最炽烈,最痛苦,最深刻。
  • 大BOSS不怕你有毒

    大BOSS不怕你有毒

    “你个笨蛋,仰这么高干嘛?你是不是没被男人亲过!你个老处女!”林昊坏坏地笑了,随即调整好章可念的头颅。“一脸期待,什么叫期待不懂吗?你就没期待被男人吻吗?”林昊抱怨似的说,“简直是头猪。”其实,林昊觉得她超可爱的。这是一个关于寻找、选择、背叛和接纳的故事。希望宝宝们能满意为大家的倾情服务。书友QQ群:1038178496
  • 重回80之肥婆丑妻要逆袭

    重回80之肥婆丑妻要逆袭

    杨黎娜在一次滑翔伞过程中突发意外离世,谁知再一睁眼却正被一个自称是她婆婆的恶毒老太婆扭打着让她去地里干活!旁边还有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怒目圆睁的盯着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材足足比之前胖了两倍还富余! 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原来自己来到了80年代200斤的胖姑娘身上! 不过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那她一定要好好折腾一场,管它什么年代,反正不能屈了自己!看她怎么解锁暴富美丽女强人模式!一步步成为商业大佬!还收获小奶狗奶香奶香的爱,让婆婆后悔,另渣男流泪!
  • 到可可西里吃大餐

    到可可西里吃大餐

    肖黑发来短信的时候,我正和二宝在歌吧K歌。这个歌吧,坐落在桥旗路的中段,距离我家也就两公里的样子吧,我每天上下班,都要从它门前路过,但从没进去消费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应该是上个月的月初刚刚开始营业的。歌吧名叫第八感觉,我估计你也猜不出是哪个没长脑袋的人想出了这个店名,更猜不出是哪个没长手的人题写的牌匾,总之这店名看上去就像一群蟑螂,有些扭捏地在那儿撒欢呢。
  • 朦朦墨色染

    朦朦墨色染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所有事物充满好奇的她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叛逆开始做自己的第一次选择。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她成长了,成熟了。然而不甘于平淡的她长大后更加风流不羁,开始了她自己原本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