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呢?”
“死了”
“咋死的?”
“车祸,两个赶车出去就再没回来过,奶奶哭瞎了眼,我恨我不是男儿身,没力气挣不了钱,咋养奶奶,供妹妹上学呢?只好干这行,没办法,慢慢熬嘛,总有出头的一天。大哥,你说对么?”
“对,对,你没事可以多看点书嘛”六一任何时候都不忘说教。
“看书有啥用唷?越看越痛苦,不晓理还好点,晓得了道理更难受,不如不看的好。”燕子一席话像一个枚炸弹在六一耳边爆炸。你能说她说的没道理?她们的确是越明白越痛苦,她们是哪一类的人呢?哪本书上把她们真正当成人来看呢?六一一下无语,从怀中掏出一张热和的五拾元大钞递给燕子,燕子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揣在怀中,然后站起揣起来对六一说:“走吧。”
“走哪儿去?”
“去睡觉,不然你给我钱干啥?”
“你去睡,燕子你一个人去睡就是了。”
“哪,哪你不……不是白给了么?”燕子惊愕地张大眼一闪一闪的问。六一无活可说了。教他学习读书是错是对?自己一时也难下决论,还能说什么呢?不说的好。燕子见六一不回答,自己又说开了:“哥哥,这么冷,你干脆到我床上,我给你烘脚,好么?”
“我就用你大衣在这躺一晚上就行了,你回去睡吧,”六一说完便闭上眼睛。
“你不走我也不走”燕子一下固执起来。
“你是怕你的大衣丢掉?那你拿去好了”,这件翠绿色的呢大衣质量的确好,做工更精致样式新颖。价格肯定不菲。六一站起来要脱大衣,燕子一把按着六一说:“大哥,我喜欢你。”这类话六一听得少,但知道小姐们说得多,可能是她们的一个常用行话。并不认真回答。燕子又继续说:“我们当小姐的吃青春饭用身体挣钱是不干净,可比那些当官用公款来这儿玩的人要干净些。实话告诉你,我先前给你说的是假话,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我离了婚,有一个五岁的娃娃在读幼儿园,我出来挣不到钱咋给他交学费?咋给他买新衣裳!我们农村女子除了种死庄稼又能干啥?我先一席假话,你就给钱,看你还真是个好人,好久没见到像你这样的男人啰。凡来这儿的男人都骚气冲天,绿眉绿眼的狠不得把你生吃活剥。花几个钱就要把你整安逸,朝死的地方整,根本没把我们当成人,出了钱就是上帝就要无条件为他服务。你不,所以我想重温一下刚结婚的那种气氛,陪陪你。”燕子这一些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六一这回也真被她搞糊了。她的态度是真诚充满人情味的,但第一次叙说身世不也同样表情。算了,搞不懂就别去搞,弄不明白就不去想她,弄清楚又怎么呢?她们是一群特殊的群体,是真正的人妖?六一幸庆自己只给了五十元而没拿一百元。不然那才真可惜,因为自己也贫困。同情心,良心在此值多少钱?
5.
一股夜风刮来打得窗户乒乓响。若大的客厅空荡荡的,六一忙站起身走过去关好窗,回来燕子不知去向。大厅只剩下六一一人更显得空旷寂寞,还好那件呢大衣仍在,六一轻轻提起找墙角避风的一长沙发躺下,用呢大衣盖身体,脚杆盖不住,只好卷缩起来,眼睛一闭便不知天南地北,身在何处了。矇眬中听见汽车发动“轰轰”响,太疲倦了,反正自己又没车,管他的,又睡。想睡却反而又睡不着,睁眼一看,天已蒙蒙亮。六一爬起来走到院坝,只见王二郎的车还在,另一辆车不知真假的公安车却无影无踪,除了地上新鲜的车印作证,一切都风吹过无影无踪了。老板娘呵欠连天走出来大声咒骂:“土匪,活抢人,连土匪都不如,嫖了小姐不给钱。记账,又不是进馆子,还要开住宿发票。咳,不垮台才怪……”一见六一立即打住话,笑嘻嘻地问:“昨晚可睡好?”
“还好,睡着了哪里都一样,哦,你把这件燕子的呢子大衣还给她。”六一立即取下披在身上的大衣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没接先问:“燕子呢?昨晚我睡时专门安排她来陪你的嘛,咋没干事?”
“干啥事?”六一冷冷地问。
“干大事呗,男贪女爱……”老板娘眉飞色舞的咧开大嘴笑起来。
“干大事?干大事的是刚那些坐小车天不亮就溜走的人。”六一回敬一句。
“没干也好,嗯,你不错,跟他们不一样。”老板娘说到此突然发表感叹“可惜啊可惜,可惜你这种人当不了官,挣不了大钱,吃不开啊”。
“你咋晓得我吃不开没钱无权呢?”六一好奇地问。
“这还用说么?看你穿的工装不寒酸?有小姐不敢嫖不是没钱无权么。干我们这行,眼睛尖着呢。就跟X光一般,照你一眼就知你有钱没钱。你看那些包包头有几个钱的进来,昂首挺胸,风都要产起。哇,现在好人多,还是坏人多?”说话间一阵晨风刮来,树枝婆娑,六一借风调侃:“你更凶,你一来风才来。”话刚落只见燕子跑了出来,一张口便是:“坏人多!”六一猜她是来拿大衣的,于是把大衣递给她随便插一句:“到你这儿来的坏人多。”
“当官的坏人多,比我们还不如还流还坏”。燕子嘴一歪脱口而出。老板娘一见燕子多话,脸色一沉:“没本事勾到男的,嘴还硬。我看你这月哪来的钱寄回家,你那里男人又要打你,找你要钱啰。”说完转身进厨房,燕子也走了。六一也到厨房打水洗脸。老板娘唠唠叨叨讲:“这燕子太傻太蠢,前些时候耍了一个男朋友,这个男的吃她,喝她,玩她,赌输了就来找她要钱,真奇怪她就服他,把他供起,还给他钱,买好吃的,买烟。真不懂图那臭小子啥?唉,现在的年轻人心思弄不懂,不好猜。”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话题一转对六一问:“大哥,你昨晚真没跟她一块睡过?没给她钱?”
“我没有跟她睡过,凭什么给她钱?”六一清楚,只要说给了钱,老鸨一定要抽钱的,不然老鸨不会白白养活小姐们的。六一洗完脸就朝外走,老鸨突然挡住去路笑,嘻嘻地说:“傻瓜,瞧不起她,你就到我那里去睡。这时还早,你的朋友起码还要一个小时才起来,你昨晚把我心都说热了。走,陪我去睡一下。”说完解开衣领,露出白酥酥的胸。六一转身就跑,跑到江边只见江水奔腾翻白沫,太阳从东边周公山顶冉冉升起,万道金光,整个江水血一样红,江对岸升起一层薄雾像一件白色的大衣给滔滔的江水盖上?一条虹出现,隐隐约约,赤橙黄绿青蓝紫像一团魔幻的梦,像各式各样人的生活?江水欢快地奔流诉说一夜的欢乐?国彪、武伦巴,芭斗头笑呵呵地钻出竹楼,一见六一便笑咪咪地打招呼:“你比我们还兴奋,起得还早,昨晚睡得可好?”“好,好!”六一点头称是,然后补一句“休息好了,我们就快点走。”众人钻进汽车,“轰”汽车一声开叫冲出“世外桃园”六一回头一望,整个园子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只有二三只画眉在树枝间跳跃“啁啾”欢叫,欢送这群寻花问柳,道貌岸然的人群。武仑巴眼圈发青却异常兴奋,大有不吐不快的感觉,首先挑起话题:“老周,昨晚如何?青春焕发了么?你可是老牛吃嫩草,你选的那个女子最漂亮,一见就有性冲动。”
“你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那个女子属于从背后看想犯罪,侧面看想勾兑,正面看想撤退的那种,你真正看清楚了,你小脑壳想打瞌睡。”老周一脸无奈像吞一个酸枣子。
“少假打,漂亮不漂亮。味道都一样,干生意又不是脸盘子,那小姐的身材真她妈的好极了,魔鬼身材跟梦露差不多。”国彪也插浑打科。大家哈哈一笑,武仑巴对着国彪调侃:“你老哥莫非还带尺子来不成?”
“嘿,你别说,我带有卷尺,昨晚就给我喊的那小姐量了身高三围的。身高1。65米,三围35、23、34,她细眉细眼,身材匀称,够我醉一宿了,嘿,嘿,嘿……,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那个白嫩啊,啧、啧、啧、啧,就跟上等富强粉一样白,看了就想咬一口。”
“男人有钱就变坏,特别是你们这些大老板,一点不假,喂,老周,你讲讲……”武仑巴兴趣盎然,底气十足地叫喊。
“尽说这些没意思,干这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现我考大家一个题”。老周话锋一转:“地球周长是多少?”王二郎抢先回答八万里,因毛主席有两句诗“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芭斗头老周点头继续问:“用绳子绕地球一圈是八万里不错,如果在距地面一尺的地方,拿绳子绕地球一圈,这根绳子又该长多少?”
“至少长十万里。”王二郎反映快。
“十万八千里”,武仑巴想起孙猴子的斛斗云,脱口出。
“错,我是小学生,上小学学过圆周长的计算公式2πR,现在半径长一尺,那么后面那根绳子的长度就是2π(R+1)-2πR,结果就是6。28尺,还没姚明的身高长,6。28尺才2。09米,想不到吧,有的问题看起大,其实很简单,我们投资只谁准一个字——利,熙熙攘攘为利而往嘛……,喂,六一,你咋半天不说话?说一句。”“说一句嘛”。
“对,六一说一句”。众人也附合。
“真******该来一次大革命运动。”六一斩钉截铁地说。众人一时皆无语了。汽车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跑了两三个地方,仍有地有人没电。
这天六一的一个朋友章猴子问讯赶来,说自己在经县招商办有亲戚,那里电力丰沛,一去便成。于是搭上他又奔向比邻的经县,经县的确水电发达,是全国首先进入电器化的县之一。一到招商局,电能虽然多,但高耗能铁合金厂也多,有17家。电力也饱和,再加势必影响其他家的正常生产,只有等半年,新电站一投产便可以供电,要不请国彪自己修个电站,国彪咋会等呢?有钱还找不到地方投?出来国彪叫回雅安,当晚在“包金酒楼”吃最后的晚餐,准备明天一早确买飞机票回上海。酒桌上一向言语不多的国彪这才把内幕全抖出来:“我们这次来,准备投资2个亿资金,本来就一家人都有美国副照,准备随时到美国定居,可我美国亲戚见大陆宣传西部开发,于是凑点钱叫我回来到西部投资参加祖国建设,可没想到那里条件太差,电都没有怎么投资?我们明天准备走,感谢大家一个多星期的帮助。来,敬大家一杯酒。”说话之间,隔壁有耳,一听2个亿的投资,边上走过来酒店老板包金,包金原是县建设银行主任,县建设银行改制撤销,他拿三万元,也附入滚滚的失业大军。昔日吆三喝五,现门庭冷落,在此开店。包金一下把王二郎、六一拉到一边,咨询情况,二郎把情况一说,包金一脸放红光,立即打电话。一会儿又来告诉大家,请大家吃完饭后到客厅雅间坐,他说经县县长是他亲戚,电力公司老总又是老表,现已勾兑,愿意帮忙,不过电话说不清楚,明天请他们下来,或大家上去再谈一下,一切都没问题,具体勾兑见了面再说。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家在大客厅内坐下,继续商谈,国彪在上海还有两家厂,不能等,干脆明天再上经县。
6.
第二天一早,国彪、王二郎、芭斗头、六一、包金又坐车上经县,这回不找招商局,直接找计划局,马精早在门口等候,一见面就高兴地说:“你们咋去找招商局,他们算个毬,他们只是个门面,具体操作全靠我们来办,我们说有电,他们才敢说有电,我们说没电,他们只好说没电。”
国彪急忙问:“你们有电没得?”
马精连忙回答:“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国彪:“此话咋讲?”
马精晃一晃圆圆的头说:“中国的问题,中国特色就在此,只要条件谈得好,没有也有,有也没有……”说完关上门,把大家引到另一个密闭的办公室密谈,两个小时的艰苦谈判,达成口头协议,电保证供给,电价0.18/度,相当优惠,先由电力公司出面,停止供应一家铁合金厂的电,说是没电,然后逼其出售,由国彪出面买下来,这样既不违反中央不准再上多耗能多污染的项目,这就叫偷梁换柱。好听也叫改天换日。然后再扩大,说是技改。再上2个600吨的大煤炉,一年半就可回收投资,但为了取得县上通过,同时投资自己修个电站,防不测。修个兔毛加工厂帮县上解决此地的长毛兔兔毛粗加工低价卖原料被动局面。谈得高兴,马精居然口出狂言:“我的经验,中央喊不准干的,我们偏要干,一定能赚钱。”
国彪对电站没啥意议,反正以后自己修电站为自己服务,不求于人,当然好,可对兔毛厂却没有把握说:“几百万啊,不少呢!你帮了忙,少不了你的好处,但这项目我还要实地考查下。”马精大肚一挥手说:“你老人家咋搞的?这些事你还不懂,先答应下来再说,至于你干不干,什么时候干,还不是你一句话,先把上面几爷子哄到起,先把铁合金厂办起了,挣了钱,再派几个去慢慢修兔毛厂不也先在办,至于修十年八年总在动工嘛。”
六一一下觉得此人吃里扒外,又那么热心、恶心,于是笑说:“马局,这回谈成,你可露一大脸。”
“那当然,我一下子引进二个亿资金,还是外商,喂,你们千万不要说是国内筹集资金,要讲是美国筹集的资金。”
“那当然,那当然。”国彪一口答应。
马精笑呵可地接着说:“我们县产值不低,就是没出口挣过外汇,你们生产铁合金出口能挣美金,打破我县出口零的突破,在分管会上要好好宣扬,大张旗鼓的宣传,投资2个亿带动一方经济发展不得了啦!嘿……不得了啦……下来,我们政府写协议,明天我们再签字,就生效。走,现在我请您们到本县最高档的大饭店‘希客来’酒家一醉方休……”酒足饭饱,已是黄昏,马精留大伙住下,众人皆要回雅安,就握手告别,回雅安的路上,说还额外派一个秘书当跟班,可惜秘书是男的——
“工程修建情况呢?”六一关心的是第一桶金。
“哎呀,现在还没谈到里——”王二郎不以为然。
“谈到那里便没你我的份了。”六一坚持。
“现在要选地,再征地,有了地才有屋嘛,你硬是心急,性急吃不得热豆腐。”王二郎胸有成竹。话到此,六一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隐约感到大势已去,大江东去。大好形势下隐藏危机,可能要应正老百姓的口头弹“猫搬甑子替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