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路滑,出得鹤鸣山,已是第三日黄昏时分。
骆晚晴的马车果然依约停在山外,同来的还有穆雪竹和小翠。
骆晚晴一见骆老爷,立即扑过去放声大哭:“父亲,你……你总算回来了……”
骆老爷摸着骆晚晴的头笑道:“乖女儿,莫哭,莫哭……为父并不曾受苦……”
“父亲不曾受苦,女儿可被师父害苦了……呜呜呜……”骆晚晴伏在骆老爷怀中,泪眼盈盈地瞪着司马云蝶。
司马云蝶眼皮一跳,不由变了脸色。
费尽千辛万苦,莫非这骆晚晴还是冥顽不化?
司马云蝶痛心疾首间,后悔自己不该心慈手软,给骆晚晴吃的苦头不够多。
骆晚晴却突然一笑,离开骆老爷的怀抱,拉住司马云蝶道:“父亲,女儿已经决定,从今往后跟随师父出家修行。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一定要多加保重。”
司马云蝶怔了一下,扶了扶额头。这骆晚晴,能不能不要这么吓唬人。
“什么?你……你要离家修行?”骆老爷惊得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小翠急忙扶住了骆老爷道:“老爷小心。”
骆老爷跺脚道:“司马姑娘,你虽然对老夫有恩,但老夫自会给你金银作为报答。你可不能拐带老夫的女儿啊!”
拐……拐带?
司马云蝶抽了抽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这是哪里话!骆老爷,晚晴她看破红尘,自愿跟我去修行。何来拐带一说?”
“是啊,骆老爷,你不能如此侮辱我家师父!”穆雪竹上前一步,维护司马云蝶道。
“乖女儿——”骆老爷向骆晚晴道:“你告诉父亲,她们对你做了什么?你好端端地怎么会看破红尘?”
“父亲,你不要难过。”骆晚晴松开了司马云蝶的手,复偎于骆老爷身畔,挽着骆老爷的手臂道:“山下风寒露冷,咱们先回家再说。”
骆老爷点了点头,被骆晚晴和小翠扶着上了马车。众人也跟着一一坐上去。
夕阳晚照着泥泞的道路,马车一路颠簸,不一会儿回到骆府。
骆府下人看到骆老爷回来,无不又惊又喜。
几名丫鬟早已拿来衣服给骆老爷换上,又有人奉上热茶。
骆老爷捧着茶水,眼睛睨着司马云蝶道:“司马姑娘,开个价吧。”
“开价?开什么价——”司马云蝶摸不着头脑地道。
“你杀死歹人,将老夫从山中带回。这份恩情,老夫不会白白受取,但亦不会拿自己的女儿作为报答。你开个价,老夫给你钱。”骆老爷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地道。
“我家师父不缺钱!”穆雪竹比骆老爷更加一本正经、更加严肃地道:“骆老爷休要小看我家师父。”
“无论如何,我女儿不能跟你们走!”骆老爷看了看穆雪竹,又看了看司马云蝶,不容商量地道。
司马云蝶皱了皱眉头,将眼睛望向骆晚晴。
骆晚晴却低头不语,心中竟似有所动摇。
司马云蝶咳了一声,缓缓道:“晚晴徒儿,经历世间艰险无常,经历人情冷暖炎凉,你还看不破红尘繁华么?”
骆晚晴手中把玩着茶盏,微微抬了下眼皮,看了眼司马云蝶,又看了眼骆老爷,口气犹豫地道:“我……我有些舍不得父亲……”
司马云蝶心中郁闷,一推茶盏,站起身道:“既然如此,为师亦不强迫于你。雪竹,咱们走——”
“师父?”穆雪竹不能明白,师父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感化得骆晚晴看破红尘,何以便要就此放弃?
“师父——”这一声犹豫不决的声音,却是出自骆晚晴之口。
司马云蝶作势向门外走了几步,回头对前来送她的骆晚晴道:“徒儿,就此别过,不必相送。只是,你若留恋尘世,须知梦中种种,便将是你今生所历。”
“师父!”骆晚晴面上一凛,突然扯住了司马云蝶的手道:“师父慢走。徒儿已下定决心,随师父离家修行。请师父在府中等候一日,徒儿一定会劝说父亲同意。”
司马云蝶抑住心中一丝喜悦,面上声色不动:“既然如此,明日清晨你给为师一个答案。其时是走是留,为师都不会为难你。”
言罢,带着穆雪竹拂袖而去。
骆府花园。
晚霞散尽,月影朦胧。
穆雪竹皱着清丽的眉道:“师父,你这个以退为进的法子管用吗?”
司马云蝶看着月影下的枯木衰草,慢声道:“徒儿,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聪明?”
穆雪竹一怔,低声道:“对不起……”
司马云蝶叹了口气:“聪明固然是好事,可是聪明过为师,就不太好了。”
“徒儿的聪明哪及师父万一!”穆雪竹抿嘴笑道:“像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徒儿是万万想不出来的。只是看师父面无忧色,徒儿方想破了脑袋勉强猜出来……”
“呵呵,这才是师父的乖徒儿。”司马云蝶眼睛里浮起笑意,“你觉得这个法子管用吗?”
“人心难测,徒儿不知。”穆雪竹很快道。
司马云蝶满意地笑道:“当然管用——不管用也要叫它管用。”
“不管用也要叫它管用?莫非……徒儿实在想不明白,请师父指点。”穆雪竹表现得百思不得其解。
司马云蝶看着穆雪竹,半晌不语。
“师父的意思是:若师妹留下不走,便叫师妹梦中所历之境,一一成为现实?”穆雪竹试探道。
司马云蝶怅然道:“就知道你已经猜出来了。”
穆雪竹怔了一下,赶忙讨好地笑道:“徒儿只是随便猜猜,没想到……”
“不跟你说了,陪着一个凡人连赶三天山路,为师困了。明天见——”司马云蝶纵身一掠离开花园,回到自己房间,闷闷不乐上床休息。
翌日,大雾弥漫。
司马云蝶和穆雪竹站在骆府正厅门外,看着厅内谈了一夜话的骆晚晴父女。
“师父——”骆晚晴最先看见司马云蝶,赶忙迎出门外,恭声唤道。
司马云蝶没有答应,只把探询的目光望着骆晚晴。
小翠扶着骆老爷走了出来,指着司马云蝶道:“老爷,你不晓得,司云姑娘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咱家小姐有此仙缘,老爷该为小姐高兴才是。”
“你……你是神仙?”骆老爷上前两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司马云蝶,狐疑地问。
司马云蝶挺起胸,微微点了点头。
穆雪竹从旁正色道:“我师父乃北冥战神之友!师妹跟随师父修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骆老爷且莫因爱不舍,误了师妹大好前程。”
司马云蝶无语,心虚地扯了扯嘴角。
司马云蝶的默然微笑,看在骆老爷眼中,却是高深莫测之极。
骆老爷望着司马云蝶,半晌,一声长叹道:“怪不得初见司马姑娘,便觉司马姑娘灵气逼人,风采不凡。原来姑娘竟是天界上神……罢了,晚晴能得上神看中,收为徒弟。我这做父亲的虽然不舍,也只得随她去了……”
“呵呵,骆老爷放心。”司马云蝶抑制着心中狂喜,长出一口气道:“晚晴此去,他日定然修得正果,名列仙班。骆老爷不必挂怀,且保重自己便是。”
骆老爷伤感地道:“修仙一途,漫漫长远,冷清寂寞。听说稍有差池,反不如凡人命久……不过上神既是北冥战神之友,想必定可保得晚晴无虞。”
“呵呵,好说……”司马云蝶再次心虚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