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府的洗衣院差不多是府里最苦的一个地方了,早饭就是前一日剩下的饭兑水做成很稀的粥。詹云恪一直想将夕夕调到他书房里伺候,却一再被她拒绝。无奈下只得先将洗衣院的膳食提高,如今的早饭里多了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馍馍。
夕夕想着妹妹昨晚才刚进府,具体会安排在哪个院里还不知道,自然也是不能在洗衣房里用早膳,所以她将白面馍馍用绢帕包了揣入怀里,留着给妹妹做早饭吃。
“吆,这真是稀奇了,我们夕姑娘还用省着吃吗!”
说话的是洗衣房的管事悦红姑子,平日里最会在那三位姨娘跟前示好邀宠,跟大姨娘李氏走的最近,也算得是亲近了。
夕夕只自顾低头吃粥,根本就不理睬她,在这小小的洗衣房里,因着姨娘们对她的猜忌,夕夕可没少受这位姑子的委屈,总是比别人洗更多的衣物,也总是最晚一个才能入睡,衣物上若遗留了什么赃物,一准就会推到夕夕头上。以往的夕夕总是低眉顺眼应承着,总想着省事了事,她又不想攀龙附凤,只望安生。
如今却不同了,此时的夕夕清楚的懂得,事若来了从来都不是能躲过去的。夕夕对悦红置之不理的态度,让悦红觉得诧异,更是愤怒。
“仗着大公子爷多瞧了你几眼,就能耐了是吧!姑姑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的下场,你也不过是位四姨娘。”
夕夕抬眸,淡漠的望着悦红,无谓的笑了笑。难怪她明知大公子对自己有意,却仍敢肆无忌惮的给自己委屈受,原来是瞧准了她越不过三位姨娘而当上正房夫人。
“你这蹄子今日怕是吃错药了吧,我不给你提点几下,恐你日后怪我!”悦红说着已放下手中的馍馍,卷了卷衣袖,对近旁的两个丫头道:“你们去把她给我架住了!”
夕夕仍是淡漠的,笑看着悦红走进她,“你也不过是想在府里落个长久安稳,我不会怪你,但你不妨看的长远些,至少别给自己下绊子。你若不怕我在大公子面前多言你几句,你就只管打,我可是得了吩咐,日日得去给大公子送新洗好的衣物。”
悦红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双眸怒视着夕夕,随即毫不犹豫的将厚厚的手掌扇在了夕夕的左脸颊上。
“等你得势了,再来提醒我不迟!”
悦红作势还要再打,这时李氏房里的贵儿丫头来了,于是她赶忙收拾了下衣物,上前迎笑道:“贵儿姑娘来的这般早,有什么事吗?”
贵儿见悦红正在收拾夕夕,眼里隐隐对悦红笑了笑,随即故意肃着脸怒冲冲的道:“我们姨娘素来待你不薄,你瞧瞧这些衣物还是半湿的,可怜我们姨娘没提防,大冷天往身上穿,这要是冻坏了,你们谁能担待!”
悦红会意的赔了不是,再又作势的对着一群洗衣丫头们怒斥,那些丫头们早已熟悉了她们这些个把戏,于是都一言不吭的将手指向杜夕夕。
“是夕姑娘呀,那就难怪了,嫌我们姨娘碍你事了吧。可你姑娘家的心怎么就这般狠呢,可怜我们姨娘心善,一直交代我不许为难你们。红姑姑,您说这事要如何办吧?”
贵儿说着将手里的一叠衣物丢到悦红怀里,显然这又是将做恶人的差事丢给了她。悦红微皱了下眉,便转身指了两名丫头。“你们去打两盆冷水来,再端去那蹄子房里,把她柜里的衣物都给我浇了,看她日后还敢使坏心眼不。”
被点名的两个丫头犹豫的互相看了看,终还是无奈的转身。
“等等!红姑姑,这样怕是交代不过去吧,大姨娘虽是厚道,可我们也不能任由着她被个丫头欺负了。”
“那依姑娘的意思是?”悦红赶忙接了话反问道。夕夕说的一番话提醒了她,虽说她还不至于忌惮夕夕,可这恶人的差事,她可不想一直做。
贵儿的眼里有了一些不满,她也没太放在眼里,于是随意的说道:“既然是罚,总得要留个记性,光是湿了衣物,她怕是难记住,不如连床上褥子一并都浇了吧,姑姑您看呢?”
“就按贵儿姑娘说的办,你们速去吧。”
颜儿还睡在床上,杜夕夕不及多想,本能的就想要去护着她。杜颜颜还来不及穿衣下床,一盆冷水便被朝着床褥洒去,杜夕夕赶忙跑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一整盆的冷水。腊月的天,极寒,夕夕顷刻便颤抖了身子,牙齿无法控制的轻颤着。
“姐姐!”眼前的景象惊的杜颜颜慌乱的上前抱紧夕夕,双眸怒视着洒水的那名丫头。
今日所发生的事,并未在夕夕的记忆里出现过,就是因为她昨夜收下了那床被褥,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种种,杜夕夕苦涩的扯了下嘴角,她若要改变,那么她之前经历过的事也都会跟着改变,那她还能如何预知结局。
“可以了吗!不够的话,再来往我身上浇,最好把我直接给冻死,如果你们有那个胆量的话!”夕夕怒视着众人,咬着牙呵斥道,双眸里的狠惊惧了众人。
悦红见此,默然的站到一旁,并不打算开口说话。仗着大姨娘李氏的宠爱,贵儿行事向来不知分寸,悦红想着没必要受她连累,若真是惹怒了大公子,她可担待不了。
见悦红低头不语,那两名丫头也跟着悦红无了动静,贵儿更是气愤。“你骨头硬是吧,我倒想瞧瞧你是不是铁打的!”
贵儿说着就去夺了另一名丫头手里的水盆,才刚转身,就被走上前来的杜颜颜挥臂推开,盆里的水洒落一地。
“不许你欺负我姐姐!”
杜夕夕见此欣慰的笑了笑,却即刻又担忧了起来,原先她一直忍让,才换得颜儿能在花圃里做工的活儿,如今事态已变,那颜儿又会是如何呢。
“红姑姑!这野丫头哪来的,你管是不管!”贵儿今日是独自前来,见没了帮衬,只得对悦红发火。
“姑娘消消气,这丫头昨才入的府,李管家那还未分派呢。”
悦红见差不多了,便笑着出来打圆场。
“好的很,你们姐俩就等着吧!”
贵儿怒冲冲的走了后,悦红也没再说什么,只交代了夕夕换了衣服速去做活。杜颜颜赶忙从衣柜里拿了衣物出来要给夕夕换上,可杜夕夕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姐姐!你这样会冻坏身子的,还不快换衣服!”
杜夕夕紧抿着唇,勉强的笑了笑,“我若换了,那这个罪就白受了。你在这呆着,我去做活。”话语是颤抖的,可语气却十分坚定。
大寒的天,夕夕的骨头都冻僵了,她却执意要待在水池边洗那堆积如山的衣物,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了生气,脸色煞白。别的丫头们吓得纷纷将夕夕身旁堆着的衣物都又抱走了自己洗。没多会,悦红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夕夕没有换衣,且冻得几乎没了人气,心下顿时焦急了起来,这会该去给大公子送今日穿的衣袍了,自从夕夕来了洗衣房后,大公子每日必穿新烫洗的衣袍。
“你们两个去把这丫头的衣物给换了!想死也不能死在我这里!”
悦红吩咐了两名丫头去强行替夕夕更衣,可夕夕仍是不从,极力挣扎着,可毕竟身上没什么力气,眼看着就要被拖进了屋。
“我剩不了几口气了,你们也不怕我死在你们手里,招了晦气!”声音已经是含糊不清了,两名丫头互相望了望,又回头瞧了瞧红姑姑,一时不知进退。
“你卖身给了詹府,命哪还是你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悦红的脸都急红了。
一直在屋里焦虑的不知所措的杜颜颜,听了外面的动静后,赶忙跑了出来,正瞧见杜夕夕被两名丫头往一间屋里拖。她顾不得其他,卷了衣袖就往上冲。
“都给我放开!”
杜颜颜虽没做过什么苦活累活,可此刻拼了命的要保护姐姐,光气势就吓住了那两名丫头,所以没几下功夫她就将姐姐杜夕夕抱在了怀里。
虽然全身没了一点知觉,可夕夕的心里很暖,她的颜儿本就是这样的。
悦红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倒不是在乎夕夕会冻坏,而是衣袍无人能送,大公子早有吩咐,只得夕夕一人去送,任何人不可替代她。她又多叫了两名丫头,但仍是与杜颜颜僵持不下,眼瞧着就过了送衣袍的时辰,悦红再也等不及,刚要亲自上阵,大公子身边的随从子韶已入了院来。
“都在做什么呢!大公子的衣袍怎么还未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