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程憨牛踟躇片刻后说道。
李齐纲望了他一眼，开口道：“因为预备卫之后的变化不适合你再待着了。”
“变化？什么变化？”程憨牛追问道。
李齐纲轻叹口气，缓缓讲述：“这次吴杭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借助这件事，把预备卫从整个镇南军里分出去。而且，不只是预备卫，还有斥候营，军备营。这三个兵种会被混合，然后设立一个独立于镇南军体系的附属军营。”
预备卫独立？
程憨牛首先抓住了这个重磅消息，然后意识到了刚才李齐纲话里的一个词：“他们？他们是谁？”
“丞相党。”李齐纲面色凝重。
大沂丞相，姓崔，名杓，字德榜。贫苦人家出身，三十岁得中状元，自此后入官场，初为青州临菡县令，两年为翰林，三年为吏部尚书，九年则登丞相之位。
而今，他当丞相，已有十二年。
此十二年间，他一直致力于扶持党羽，想在朝堂上与冯彧冯将军形成鼎立之势，甚至想把控整个朝廷。
“他现在已经把手伸到预备卫了吗？”程憨牛诧异，丞相的事情他是了解了一些的，他老爹在给他讲述朝廷的时候给他详细地讲过这个人，手段狠戾，但却让人揪不出半丝错来，心思缜密到可怕。
“是，之后的预备卫可能会充斥着两党人的博弈，而这也是我不想让你再待在预备卫的原因。”李齐纲沉声说。
“如果我坚持待在预备卫，会怎么样？”程憨牛问道。
“我曾明令禁止我的部下去预备卫那边，因为丞相党一直以来都是在找一个契机。而这次动乱的源头是吴杭，所以我有点怀疑他的立场。万一他真的倒戈，成了丞相那边的人，那你就特别危险了。”李齐纲说道。
预备卫改了编制之后，会落入丞相党的掌控。虽说他不是将军党或者怎么叫，但他和李齐纲有私交却是抹不掉的事实，更不用说吴杭与他还有私人恩怨。
他低下头，思绪万千，片刻后问道：“如果预备卫变了编制，那像之前的那些规矩会变吗？”
“什么规矩？”李齐纲问。
“就是三次排名都是第一的话就可以直接入军籍，五次都在前五里的话有挑战机会。”程憨牛知道这问题很蠢，都可以直接入军营了，还管这些干嘛。但他内心总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原本想要努力地争的，现在，不用了。
李齐纲看了程憨牛一眼，那眼神好像能看清一切：“没有了，预备卫里再不会有人成为正规军了。成为正规军的规矩和挑战的资格会被取消，除了之后的统领直接入军籍，其他人，只能当预备卫，一直当到军役服满。那个每月的排名还会继续，毕竟那个排名还关系着每月功点的发放。”
听到这话程憨牛突然有点想哭，有一点是为他自己，还有的，是为了那个立志进预备司的人。
郜之行他，怕是没机会了吧。
他叹口气，思绪从郜之行身上挪回来，开口说道：“那我能在预备卫再待一个月吗？”
他想真正得到一次第一。
李齐纲皱皱眉，低头轻声呢喃：“一个月？”
片刻后眉头舒展开来，少见地爆了粗口：“他娘的，一个月就一个月，不信我还压不下这一个月了。”然后他抬手拍了拍程憨牛的肩：“小子，就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就入军籍。”
“好。”程憨牛应着，虽只一个字，却异常郑重。
“那你就先回去吧，一个月后我派人找你。”李齐纲说道。
应了一声后，程憨牛就起身往出走，隐隐听到些声音，回头一看，李齐纲竟起身跟着他，好像是要送他。
他正要推辞一番，李齐纲一个眼神过来，他就泄气了。
两人前后相随着出了院门，正要走的时候，程憨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门环一眼。
李齐纲觉察到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欣慰地开口了：“真不愧是程十九的种，这眼光真准。”
程憨牛听到这句话正要仔细询问，李齐纲已经找了一个巡逻兵过来，打算送他回去，这下他也不好问什么，只好乖乖跟着那个兵回去。
回去之后其他人都入睡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直接上床睡觉，只梦里还隐隐为郜之行感到惋惜。
……
第二天他们没有再被关着，但依旧没有训练。很早的时候，段殊就和哈仇泞出了门，程憨牛估计他们又被那万腾风叫过去了，他自己则出门找了个隐蔽地方扎马步。
他是很想练枪的，但白天练不太保险，他就只能扎扎马步、练练拳，好在他爹教他的武功不算简单，要是太简单的话他太容易就吃透了，就没有练的必要。
今日正好得闲，他就多练了会儿，回去时发现华杰正守在门外呢。
“华杰大哥，你怎么来了？”他语气中带着些惊喜。
“我这不是给你惊喜来了吗？”华杰说。
他这才想起前几天华杰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的，但他那天基本不能动，然后这几天又是这么多事，就给忘了，现在才记起还有这回事。
他这次可防备着华杰又什么都不说就拉着他跑呢，在华杰说话之前，他就先开口了：“华杰大哥，你还是先给我说说是什么惊喜吧，要不然又像上次一样浪费了你的好意。”
说到惊喜，华杰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我啊，给你找了份肥差呢。”
“肥差？干什么的？”他问道。
“就是负责发放功点。”华杰故意说的很平淡，就好像是这个差事没什么了不起似的。
程憨牛内心震惊，发放功点的差事可比一个正规军军籍稀罕多了。有钱可能可以买到军籍，但绝对买不到这份差事。当下程憨牛对华杰的认识又拔高了一些，他原以为华杰大哥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役兵，现在看来，华杰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再肥的差事他现在也干不了了。所以他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把他一个月后要离开预备卫的事告诉了华杰。
华杰没有追问他是怎么能直接从杂役兵升到正规军的，华杰只是眼神黯淡了些许：“唉，好不容易找到个和我口味的，还没来的及罩呢，你就要走了，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程憨牛从华杰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惋惜和不舍，当下心里被自己抑下的惆怅又升腾起来，但还是努力安慰华杰：“没事，华杰大哥，还有一个月呢。再说，我只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又不是不回来了。”
华杰拍拍程憨牛肩膀，收起不舍，揶揄他：“你小子这下可发达了，以后说不准我还要求你罩我呢。”
“好，若我发达了，我一定不会忘了华杰大哥的！”程憨牛说道，好像是下了个誓。
华杰没好气地砸他一拳：“好啦，臭小子，赶紧滚回去，我还得好好想想我这个差事卖多少钱呢。”
说完转身欲走，程憨牛此时却喊住了他。
华杰回头看着他，一脸疑惑，程憨牛想告诉他些什么，但又怕说太多会牵连到李指挥使，纠结一番后才说道：“华杰大哥，这天可能要变了，你多操点心，照顾好自己。”
华杰怔了一下，然后会意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说罢转身离开，程憨牛在背后看着，那背影没什么特别，就是在走的时候有几步不稳而已。
他视线突然有些模糊，这样的好，除了在他老爹身上之外，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