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段殊的应允，程憨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段殊的实力他是很清楚的，那绝对是现在预备卫里顶尖的那一批。预备卫排位赛不单单要考验各人的功夫，更要考运气。和谁分到一组是运气，组里有没有仇敌是运气，最后进入下一轮的人里面有没有和自己关系好的更是运气。
所以程憨牛相当重视这次跟段殊的对打，若是真的得到了这个承诺，那他得到第一的机会就会大一些了。
这样想着，他就上去正面面对段殊了。
可惜，一刻钟后，他就输了。段殊已经将拳头搁在了他太阳穴处，知道自己是真打不过段殊之后，他也就坦然放弃了，放弃了继续挣扎，也相当于放弃了段殊的承诺。
第二日，天略有些阴沉。对于正值六月的徐州来说，这样的天气反而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因为太阳在这个时间段实在是对人们有太大的恶意了。
今天是组内选拔，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哈仇泞赢了卢楸，进入了下一轮。
“哈大哥！你怎么改主意了啊？”程憨牛兴高采烈地问道，其实他大概知道了原因，但他就是想哈大哥说出来。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哪怕把世界都给他，但要是没对他说什么，那还是不够爱他，不够关心他。
“当然是为了给你助威啊。”哈仇泞笑眯眯地说道。
第二天的比赛里，他碰到了一个功夫一般的人，三两下就把那人解决了，没废多少功夫。现在，他无比期待之后比赛的到来。
第三轮比赛中，哈仇泞和他分到了一个组里，段殊则是在另一个组里。段殊那组里众人隐隐以段殊为首，想必是因为段殊是上次的第一。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们这两队应该要联合起来，和哈仇泞表达了这一意思后，哈仇泞却摇头否决了他的建议。在看到有一个四人小团体很快被人打出去后，他才懂了，可以抱团，但抱太早了会适得其反。
最后，在剩大概十一二个人左右的时候，两组才联合起来，这时候两组加一起也只有五个人。其实若是普通团体的话，五个人也会被打散的，可他们不是普通团体，不说段殊和哈仇泞，就光是程憨牛本人，武功在经过这一月的锤炼之后就已经算是上等了。
这轮比赛完后，他们这边剩了三个人，哈仇泞没有留下来。刚才在战况混乱之际，他带走了对方的两个人，两人中竟然还有任庭，这样的战绩，不可谓不厉害。
最后合了各个因素，入了决赛的五个人是段殊、梁际、包时安、杜明舟还有他自己。
这日只是决出最后决赛的五个人，不过程憨牛看到这个名单就感觉有点不妙。包时安和杜明舟很显然是归了一个阵营，因为两人之前有过合作，而且还都或多或少地在程憨牛手上吃了亏，所以这次两人应该会联手对付程憨牛。
想到这儿，程憨牛有点头疼，他实际上和这两人都没有多少交集，至于结仇，现在想来应该是吴杭在背后指使的。
不过他也心大，纵然是这样，他也很沉得住气。之前的焦虑，仿佛就在最后的那场打斗中磨尽了。
就这样，他沉默着，一直到了第二天。
他们队里的人都来了，连甚少出门的田海生也来为他助阵，这真是很少见的。他们队伍中，屠闯他怕，哈仇泞他敬，姜越他恭，郜之行与卢楸是友，段殊太神秘，吕佼与邵旸两人太高冷，但就算如此，那三人他也是可以搭上话的。独田海生，一直以来只听说他是伤兵，无家可归才来了预备卫。但他一直不曾与其说过几句话，不知他是哪里人，不知他经历过哪些战役，不知他的遗憾，也不知他的骄傲，甚至，都不知道他受了什么伤。
然后，还未了解，便已分别。
程憨牛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敛了心思，抬首上场。场上那两人果然来者不善，包时安一如既往地面色阴鸷，好像一块从未受过阳光的长满苔藓的石头，而杜明舟还是伪装成憨厚的样子，只是眼神波转间总会透出掩盖不住的狠戾，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程憨牛上场后，梁际已是端正立在场上了。见着他上场，梁际微微向他颔首，面上带着笑。
他这才想起上次人家给他提了醒，他还没有道呢，当下拱手打算开口道谢。梁际看着他的动作，估计也是猜出他想干什么，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场下，示意两人下场再聊。
恰好这时关冉正下令开始，程憨牛当即看向场上。果不出他所料，那两人联合起来，径直向着他冲过来。
程憨牛所站地方距场外大概五尺，距离不算太远。所以杜明舟冲过来时向他侧后方绕过来，打算和直直地向他面门攻来的包时安形成合围之势。
他站在原地未动，待那两人凌厉掌风快要袭来时他才行动。一手握住包时安的手腕，借着他本身向前的力将他向前猛拽一把。松开后包时安向前踉跄了三四步才止住冲势，这是程憨牛也已经化解了杜明舟的招式。
轻松接下两人这一回合攻击后，他忍不住欣喜地挥了一下拳。正如他所认识到的那样，他武功不差，只是少了实战经验而已。而这一月的苦练，终于为他提高了些对敌意识。
心里暗自得意完后，他不敢再放松警惕，开始老老实实地与那两人对战。刚开始确实能轻松一点，除却他的武功，他的体力力气还是很不错的。不过那两个人毕竟不是像他一样的愣头青，人家经历的实战比他可多多了。所以他越来越吃力，大概在半刻钟之后，他被杜明舟一拳狠狠打在左臂，当下一股撕裂般的疼就自那处传来，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举不起胳膊了。而这样的破绽在一场对决中绝对可以起到决定作用，那两人当然不会放过，攻势陡然凌厉起来。
正在他又狼狈地受了几拳之后，他突然感觉身旁那密集的让人透不过气的攻势稍微慢下来了。放下护着脑袋的手后，他发现原来是段殊过来帮他了。
他感激地对着段殊笑了笑，结果段殊就给了他一个白眼，这可是很罕见呐。除了对哈仇泞、卢楸和郜之行之外，段殊一直对其他人都是冷漠脸，这次这个白眼，倒是很罕见啊。
不过有了段殊的帮忙，他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小。这下两方面人数相当，一时间局面倒是僵持起来。但是包时安可看不惯梁际一人在那儿坐收渔翁之利，就故意将程憨牛的攻势往那边引。
双方拳脚相向你来我往的时候，程憨牛就不小心打了梁际一下。正在他惴惴不安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现在的场面已经不用他说什么了。
梁际挨了那一下之后，并没有像包时安设想的那样攻向程憨牛，而是一拳砸在了一边看热闹的杜明舟的鼻梁上。
杜明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手捂着鼻子就蹲下去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一站起来就气势汹汹地想揍回去，但却被梁际给接住了。杜明舟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武功竟比他高出那么多。
见打不过，杜明舟才气急败坏地理论，问梁际为什么要打他。
梁际淡淡看他一眼：“你刚那个眼神，我很不爽。”
场上诡异的气氛开始于梁际被攻击，结束于梁际攻击别人，准确说，是梁际攻击杜明舟。
三人对上两人，虽说程憨牛受了伤，但梁际战力还是相当强劲。所以包时安和杜明舟再万般挣扎，最后还是被送下场去。最后，场上只余了他们三人。
段殊开口说道：“我之前说过，若你赢了，我便为你除去障碍，可我没说你输了如何。今日便补上吧，若你输了，我依旧护你周全。”
程憨牛惊讶地看着他，段殊这般举动，他是从未想过会出现在他身上。原本他以为这人就是个冷冰冰的，除了哈大哥、卢大哥和郜大哥之外别人不会见到他冷脸之外的任何表情的人，就算上次对练他赢了的话会护他周全他也只以为段殊是看在哈仇泞的面子上才答应的，现在看来，段殊也是个性情中人。
说完话之后，段殊就紧紧盯着梁际，作出邀战的动作。梁际来回打量了两人几眼，再思索了片刻，他无奈地作出投降的姿势，然后看向段殊：“不如，我们一起退出如何？”
段殊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梁际先走。梁际无奈叹口气，然后乖乖往场下走。
见梁际离场，段殊也往场下走着，走之前回头看了程憨牛一眼。程憨牛说不清那眼神里含了些什么，总之，很安心。
就这样，他真的得了想了一个月的第一。这下，就算要走，也终于是没有遗憾了。
下场后，他先是对梁际表达了迟到的谢意。梁际大度地表示没事，并且言辞间隐隐有招揽之意。
听懂梁际意思之后，程憨牛苦笑着说了他马上要离开的事。梁际闻言倒是没过多反应，只是叹了一下可惜，然后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正在程憨牛为这句话绞尽脑汁的时候，梁际却带着他那个小书童走了。背影相当潇洒，看着也是个恣意不羁的人。
待目送梁际走后，程憨牛就转身与队里的人说着话。一路上就见他不停地感谢，谢完这个谢那个，一时间倒是停不下来了。
等他们回到院子，发现有个人正在那儿等着。仔细一看，竟是白烽。看样子，是过来接程憨牛的。
众人这才散了，轮值的去轮值，散步的去散步。程憨牛迅速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整理好了包袱。他来时只一个包袱，走时也不过一个包袱，东西没加多少，感情却累了不少。
他径直走出门，不是真舍得这个地方，他只怕自己要是再看看，再摸摸，他就真舍不得走了。
出去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全程低着头，不发一言。白烽知道他应该是心情不好，也就没多问什么。
其实啊，他早就把这一片走了一遍又一遍了，决绝不是真决绝，他心里，早就遭了涝了。
此时正是日头烈的时候，这两个月的训练，把他的古铜皮肤又晒黑了些。大太阳晒着，走动间已是汗如雨下。他抬起胳膊抹汗，不知是有意无意，他似乎掠过了眉眼那块儿。
走过一个拐角，预备卫就彻底看不见了。他这才抬起头，然后问白烽：“军使，我要去的，是哪个队啊？”
“南龙厢壬军金行指挥三都地队。”白烽回答道。
程憨牛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一会儿后才开口说话：“挺好挺好。”
三都地队啊。
他闭了眼，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