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弈侧坐在床边，他眸中的光芒非常复杂。轻轻地伸出手，握住郁晓霜的手，发现她的手又是握拳状态中，他想起……
方弈紧皱眉头，看着她紧握成拳的手，他就想要去掰开，让她放松下来。不愿见到她在睡梦中，犹自带着防备，不能安眠。
白如嫩葱的纤细手指，愣是被他一根一根的给掰开了。掌心里刻有清晰的指甲印记，中指和无名指紧扣的地方，已经被她的指甲，紧握出血来。
掰开她的一只手后，将毛巾塞进她的掌心。方弈又去掰她另一只手。等他将两只手全部都掰开之后，这才拿起一旁放的医药箱，从里面找出酒精，给她手上的伤口消毒。
动作轻柔得好似清风拂过般，又是那样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般，珍重。
郁晓霜沉睡中的眉头，也是紧皱不松。不知道她的梦中是个怎样的情形，但看起来似乎很糟糕的样子。
方弈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晓霜，快醒醒。”
郁晓霜一动不动的沉睡着。一点儿要醒来的迹象也没有。任凭他怎样摇晃，她都一无所觉。方弈忽然感到有些害怕。怕她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可怎么办？
忙又将她整个人都拧在手中，狠狠的用力摇晃她，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睡梦中的郁晓霜其实睡得一点儿也不舒服。她在梦里看到了儿时那个天真快乐的自己，有爸爸妈妈的呵护，有老师同学的爱护，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和很多小朋友一起玩。
而其中最特别的人，就是李家豪了。李家豪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有爸爸。她很可怜他，不管吃什么都带他一起分享，还会唱歌给他听。
有时，她看到李家豪被他妈妈打得浑身是伤，就跑去告诉自己妈咪。她的妈咪告诉她，让她给他吹吹伤口，或许他就不会那么痛了。后来，郁晓霜经常在李家豪的伤口上，学着妈咪给自己吹吹时的样子，给他呼呼就不痛了。
李家豪似乎挺喜欢自己这样对他的。所以就算有时他生气了，不和自己玩了，过一会儿他又会跑来和自己一起玩。
可是，渐渐的，她觉得李家豪好奇怪。高兴的时候就对自己很好，不高兴的时候就骂她，甚至还将自己推倒在地。
他的年纪比自己大一点，力气也比自己大好多。郁晓霜觉得自己身上痛极了，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往往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还不等她回家告诉妈咪，李家豪就又拿来好吃好玩的东西，将她哄得笑了。她从来不知道怎样去生别人的气，很容易就原谅了别人对自己不好的行为。
直到……
郁晓霜看见了躺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爸爸，全身是血，动也不动。她还看见了全身是血的妈妈，对着她含笑的模样，她的眼中却是一片血红色的……
那种红，令她感到恐惧，她害怕极了！想要逃离，可是似乎有什么拖住了她的腿，让她动弹不得……
在这种想要逃离，却始终无法逃离的境地中，郁晓霜苦苦挣扎着，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直到，她的手上一阵剧痛袭来，令她不顾一切的大吼了一声，这才得以从刚才的那种惊慌失措中逃脱。
可是转眼她又看见了李家豪，见到他欺负自己的样子，她的手臂上满是伤痕，都是被他给抓破的。她呜呜的哭着，李家豪坐在一边望着她，想要道歉，却又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年幼的她，一直弄不懂李家豪这个人为什么会那样奇怪。现在她看清楚了，原来李家豪看自己的眼中满是不屑与厌恶。虽然不清楚他对自己的厌恶从何而来，但他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却是那么明显，只是她明白得太迟了些。
在当时，那个四、五岁的郁晓霜哪里会懂得这些？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些。她只是看他可怜，就想要对他好一些，让他不要再那样难受，也很容易就原谅了他的一切。
正是因此，就算他有时对自己很过分，她很生气，还是不愿跟他计较。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从来都是讨厌自己的。可平时他又装作和自己很要好的样子，让单纯幼稚的她，对他毫无防备，也防不胜防。
郁晓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间她就感到鼻翼酸涩的难受，想要呼吸却无法自如呼吸了，她感到很疲累，想要就这样一口气憋住算了，不出气就不出气吧！
她现在好累，只要一想到刚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往事，她就累得无法自由呼吸了。
可最终，她还是被胸口传来的剧痛惊醒了。
“咳咳！”郁晓霜用力咳了几声，悠悠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方弈那张被放大的俊脸，就在自己眼前。
“羿……”郁晓霜只喊了这么一句，忽然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眼泪汹涌着从眼框中涌了出来，奔流湍急，令她无法克制，也不想去克制。就想这样好好的，痛快的流泪。
她感到自己好委屈。这种委屈不知道该对谁说？而她更是不想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口。
方弈紧紧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勒得郁晓霜又咳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快要吓死我了。”方弈的声音有些发颤，全身的肌肉更是紧绷着。
方弈刚才想要喊醒郁晓霜，可他无论如何都喊不醒她。没办法他就捏住她的鼻子，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等到方弈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郁晓霜已经不能自主呼吸了。他只得给她做心肺复苏术，直到她再次咳嗽出声。而她的那声咳嗽，对方弈来说，无疑是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弈……”我好难受，好难受！
“你怎么了？梦见什么了？又做了恶梦？可以跟我说说吗？”方弈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际，令她感到很安全，不由得抬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好害怕。”郁晓霜在他怀里轻声诉说自己的无助。
方弈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别害怕好吗？”你害怕，我会比你更害怕。
他再也不想经历如刚才那场事故，惊心动魄的事情了。那样的惊吓，一次就够了。真的，他被她刚才的模样给吓坏了。
方弈长叹一声，以后再也不会自作主张制止你沉睡了。你若是感到累，我就陪你一起睡，再也不会任性而为，制止你了。
方弈自责的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无法对她说出口的这些话，却成了压在他心头上的大石，压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了。只得将心底里的这份惶恐，通过这个拥抱宣泄出来。
他不知道，他从未想到这个外表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小女人，内心竟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让他感到害怕、怜惜。她的心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将她压迫到如此地步？
郁晓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住他，任由眼泪肆意横流，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方弈也不说话，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郁晓霜偶尔吸鼻涕的声音。
时间就这样静悄悄的溜走了，郁晓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同时也感到自己哭得有些头晕脑胀，眼睛更是酸涩得很。
不过，她却感到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身体也舒服许多。一直堵在心口的那个不知名的沉重感，似乎被移走了似的，令她感觉还不错。
理智重又回归，郁晓霜见自己将方弈的衬衫不仅弄得皱巴巴，还湿了一大片，不由又觉得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将你的衬衫弄脏了。”郁晓霜吸了吸鼻子，发现鼻子根本吸不动。全被鼻涕给堵住了！
方弈轻拍着她的背，似乎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一般。完全是无意识的拍着。
此时听见郁晓霜满含歉意的声音，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我的衣服就是专门给你擦眼泪鼻涕用的。”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揶揄自己的话语，郁晓霜耍赖般又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讨厌，我又不是故意的。”当她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时，不由红了脸颊。
说真的，自从父母过世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糗。竟然会在他怀里哭成这个样子。她都忘记自己上次如此大声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了？
郁晓霜的眼里有迷茫，呆呆的想着，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如此痛快哭泣过了。
“你知道吗？”郁晓霜抬眸望向方弈，“我记得上次像今天这样大声哭，是在我爹地妈咪发生意外的那天。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好高兴。因为他们来接我回家了。”
方弈低头温柔的望着她，将她眼里的茫然与痛苦尽收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