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世的坏心
嗯？
修罗一愣，有些惊喜浮现在脸上。神明……肯承认？虽然还是别扭地撇着脸，但是却掩饰不了情感。
“你来做什么？”他还没惊喜完这个发现，神明略有责备的话已经传来。
“呃……”早知道要被扫地出门啦，叹息一声，修罗忙抓过自己身后还在看好戏的衾罗，“她。”修罗脸不红心不跳一指衾罗，“她要来……玩。”好笑地揽着一脸无知样的衾罗，再偷偷看神明微皱的眉，哥哥这个样子……是关心自己吧，十年没见他明确流露这样的情感了，修罗心底一暖。
有些感情得到了，真的……很舍不得放手呢。
“不是啊，我们……”衾罗眨眨眼，不是要来抓凶灵的吗？才要出口的话被修罗猛然捂上嘴而打断。
“没有没有，我们……来玩的……”他继续笑嘻嘻，任衾罗在怀里挣扎着要辩解偏是不放手。
“唔，她、她、她……”衾罗睁着眼，挣扎着指着神明身后的七世，口齿不清，“灵……”
“……”其他三人头挂冷汗地看着那两个家伙的怪异行为。
“哎？”修罗抬眼，眼神扫过七世，果然是灵啊——被赋予了实体的灵。一愣间，眼前被青色所挡，神明微眯着眼隔断他不规矩的视线。
“伏伤的事，我自己解决。”神明还是一贯的口气，少了那些戏弄嘲讽的冷言冷语，好像都有些不习惯了。
“伏伤……很恨。”修罗松开衾罗，将她拉过身侧，他的眼神开始逗留在神明的脸上，想察觉他一分一毫的变化，转而他的眼神又落到神明的长发上，明显的黯淡色泽。
“是，很恨。”不喜欢有人如此注意自己的表情，神明转身。伏伤的恨亦是他的恨，他的不甘心，“不用在意了。”轻微的话语落地成声。
不用在意了……
修罗惊诧，神明……真的放得开手了？他眼神一晃，晃至七世身上。她亦看的是神明，却是偏着头微微笑着，温柔美好。
是个很娴静的姑娘啊。
修罗随之一笑，步到神明身边，眼睛却还是看着七世，“能开导天下第一阴阳师的人，我也想认识认识啊……”
神明也轻笑。这个家伙是说认识认识，而非见识见识，就这么确定七世就是那个人么？
“她说了什么？”修罗好奇地倚近神明，如同说着只有两人才可听见的悄悄话。
“咳。”神明轻咳一声，很配合地也靠近修罗，附上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清浅笑意染上唇角，两人心事明了相视一笑。
音勺和七世继续抽搐眼角，“你不觉得这个画面很诡异吗？”音勺咽了下口水，扯扯身边的七世。
七世颔首，手指支上下巴，眯起了眼，“诡异是诡异，不过还算养眼……”确实养眼啊，好难得如此容貌的两人相距颇近……
养眼？音勺再咽下口水——女人的想法果然不可理解。
“浮云过眼总难觅，不如怜取眼前人啊。”修罗轻声笑说，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七世。那些在心底的人和情，是过去了的，而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中。
“咳。”再咳！神明也下意识地望向七世，却见她正迷惑的看着他们两人，慌忙把视线收回。
“我觉得他们两个有阴谋……”七世还是眯着眼，揪过旁边的音勺。
“有吗？”音勺瞪着眼，有阴谋吗？他怎么没发现？
七世鄙视地睨一眼音勺，很肯定地得出结论：“小子，你太迟钝了。”真是无限可惜哀怨啊。
“你怎么知道有阴谋？”不服气回嘴，这个家伙又叫他小子！
“唉……”七世无奈叹息，“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女人？”这次换音勺提高嗓门好笑地看她，“你……也算女人吗？”顶多就是只有了实体的灵而已！
闻言，七世微笑着慢慢转头直直瞪着音勺。
“呃……”音勺咽了咽口水，终于为自己说错了嘴而懊悔，七世那一脸的笑没有任何虚假，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很……阴冷？
“踏”一声，七世还是在笑，音勺忙跳起来捂住自己的脚——这个女人，错了，他打死也不会承认她是女人的——太野蛮了。
“呵。”目睹刚才细小的一幕，神明不自觉地笑了，“你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伏伤吧？”他敛了目光问，掩饰刚才修罗那句“怜取眼前人”所带来的微小的尴尬。
“嗯，”修罗吐出一口气，“谢谢。”
“嗯？”
“谢谢。”再次说出肯定的话语，眼神对上神明略有惊诧的眼眸。
“嗯……”他轻喃，拖长了尾音接受这句谢谢。七世也总是这样毫不避讳接受他人的好意和谢意吧——因为，是他们希望的啊。
“你，真的变了好多呢。”修罗点头，“挺好。”
神明没有答话，倒是颔首微笑。这样是很好，忘记该忘记的，记得该记得的，不要恨不要怨——七世教会他的生活方式，他想，他是极喜爱的，也许如同喜爱七世一样吧。
“尸体……没腐烂，好厉害啊。”轻微的惊呼在星空下惊扰了其他四人。
唯一一个没有被那热闹干扰的人——衾罗，正蹲在一边呆呆地看着那个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玉棺，墨绿的厚玉棺身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棺材！”音勺第一个反应过来，忙奔到玉棺边上，仔细检查是否有所损坏。
所有人的注意瞬间被转移到那漂亮精致的玉棺上。
七世眨眨眼，一脸的坏笑，“大家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想啊。”静寂夜晚，只有衾罗一人傻傻应和，话语一出，立马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那个青衣小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我反对！”音勺慌忙护住棺材。开玩笑，这个可是他们五信教的东西，教里的规矩怎么能破？
“反对无效！”七世一挑眉，她从来不接受反对！
“你赖皮！”音勺反驳，立刻如八爪鱼一般趴上棺材不肯撒手。七世磨牙，“本姑娘一向公平公正，”她指指自己和衾罗，“两票对你一票，开棺。”
“不算不算，还有那两个。”音勺直瞅旁边青衣两人。
“我，退出。”修罗慌忙举手表明立场，再看眼七世那副势在必行的架势——他还是先收回刚才夸她温柔娴静的话吧。
音勺可怜兮兮的眼神瞟向最后一个享有决定权的人身上。
神明轻咳，转身，话语细小：“弃权。”
弃权？
弃权？！
天啊……音勺欲哭无泪，那两个家伙也没必要这么帮着身边两个根本不是人的女人吧！
“还不快下来！”七世嚣张地双手叉腰直瞪音勺，她还当真对那棺材里的东西好奇得很。
“我不！”音勺也话语坚定，他决定了，要拼死维护自家的规矩！
看着音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七世不禁眼角抽搐。这家伙也太较真了吧，又不是要把那尸体给吃了，他做什么这么激动？
“小子，你要本姑娘亲自动手啊？”她调笑着摩拳擦掌。
“……”音勺仰头咬牙闭眼，大有一副“你来打死我吧”的准备。
“啊。”猛地头上挨了颗栗子，他吃痛地睁开眼，七世正掸着方才敲打他脑袋的手指。
“小子，你就不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硬得不行，她决定来软的。
“知道是想知道……”音勺嘀咕一句，下一秒立刻表明立场，“可是，教里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孺子不可教。”七世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要看它的话，本姑娘有的是方法。”她拍拍手掌，轻吐口气，“刚才那些噬尸兽好像只是想把它带走啊……”
所有人回神，音勺亦是一愣，从棺材上爬下来。明白七世也是为了他们，要知道噬尸兽为什么如此有计划地抢夺玉棺，最好的方法自是先明了棺中的……究竟是何物，是否真是一具百年不腐之尸。
“伏伤很久不曾出现了。”就在众人沉思冥想之际，神明叹息低低道出。
“附近也没有凶灵的气息，它……到底要做什么？”修罗笑，“真是只执着的凶灵呢。”它既然想要杀了神明，自然不会放弃。
“凶灵？”音勺感兴趣地凑了上来，大有要好好与它较量的意思，“看来最近还不能放松警惕，祭天大典前不能出岔子。”他呼出口气，拍拍玉棺，发出好听的玉质声。
“哎，修罗不走吗？”有人拉拉青色衣袖，一脸迷惑，他不是说神明不会让他插手的吗？
修罗言笑侧过脸，衾罗正望着自己，他拉过她的手：“嗯，要走呢。”这个笨蛋又想到哪去了？不过每句都是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啊。
“我们出来好久了，木木会生气的。”她还是实话实说，木木一定在抱犊山一边呕血看折子一边咒骂他们两个了。
“木木不会生气，木木很喜欢衾罗呢。”将她的长发挽到身后，他说得温柔无华，没有丝毫玩笑和欺骗。
“哦。”这方重重点头。
看着衾罗傻傻应和，修罗欢喜一笑，这个笨鬼真的真的很好骗呢。侧身，看眼其他三人，揽过衾罗的手，后退一步，“我们得走了。”他来，只是为了见见神明而已。转而，他眼神游荡到神明额头已然淡化如水的百叶莲纹，那瞬——仿佛前尘后世在眼前一扫而过，那些犀利那些伤害，殷红如血，却在最终交织的百叶莲中慢慢淡去——一切阴霾，就此过去了吧？
“要小心。”他轻吟，对神明，神明颔首回以安慰。
“那哥哥以后就交给你了。”再笑，修罗的眼神已经晃到七世身上。戏虐话语一出，惹得对面两人着实尴尬得不轻。
“还有你，小子。”他修长指尖一点，点到音勺脸上，“等你天下第一了，也许我会回来看你。”眨眼一笑，拉过衾罗的手，言笑离开。
三人远望那青红衣衫相携消失在夜色流水轻雾中，原本污浊的空气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干净清澈。
月华漫天，星光璀璨。
“啊——为什么又要叫我小子？”有人反应慢半拍地仰头大哮。
屋外的阳光洒满十万大山，七世好心情地瞅了眼正端饭菜进来的音勺，继续转头看阳光。
“你很清闲啊。”摇头晃脑闲闲懒地问一句。过两天就祭天了，教里其他人都是匆匆忙忙，唯独这个小子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
回瞪那背影一眼，音勺没好气地搁下碗筷“吃吧，话多！”他不照顾这两个家伙，谁还来照顾他们？真是好心没好报！
“哎，小子，那边在做什么？”七世好奇扯过音勺。她注意那边很久了，纷纷乱乱的一群人不知在做什么。
“哦。”音勺只是轻轻瞥一眼就转开视线，说得理所当然，“嫁金蚕啊。”
“什么东西？”这叫不耻下问。
“蛊。”清晰的嗓音从内室传来，帘后出现神明青衣。他将珠帘拂过身后，说得云淡风轻，在光线下的长发颇有些柔和光亮。
“那不是毒虫作祟害人的巫术吗？”七世皱眉。
“不算毒虫啊，”音勺好笑地故意和七世作对，“谷之飞，亦为蛊。谷子储藏久了自然会变成飞虫，不算毒不算毒。”他摇着头碎碎念。
七世咬咬唇，恨不得把这个跟她唱对台戏的小子给按到饭桌上，“是，飞虫不算毒，但是金蚕就算了吧。用蛇，蜈蚣，蟾蜍等十二种毒虫，埋于十字路口，经四十九日后取出，存放在香炉中便成为金蚕。金蚕可让饲主发财致富，但也能致人死亡。”她对上音勺惊诧不已的眼眸，说得流利顺畅，那些东西就仿佛在自己脑中深刻已久，一旦有人提起，便能一气呵成全然细说，“通常就是腹肿，七窍流血什么的。怎么，不对？”眉眼一挑，未等音勺张开的嘴合上，她踏步继续。
“一旦饲主不愿再收养金蚕，便要嫁金蚕。银两，花粉加香灰，放在路上，等贪心者来拾，这样金蚕就会跟着路人回去。”
音勺揉揉眼，咽了咽口水。始终不相信这只灵竟然对南疆巫蛊之术了解如此之深，转而他看向神明。神明只是微微笑着，毫不在意地慢慢品茶，或者说，他根本早知道七世是懂这些的，所以一点也不意外。
“你怎么知道？”原本还想好好糗她一糗的音勺，顿时泄气开始扒饭。
“我……”七世偏了脑袋，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仿佛生来就会，她迷惑的眼神滑到神明脸上，突然像得到了肯定一般，“我是巫女，我生前……是巫女。”
只有这个解释了，神明曾经说过她是巫女，既然能对这巫蛊之术如此了解，那么，这里……一定也曾经是自己的家乡吧，虽然……不记得了。
可是，不记得有什么关系，至少有这些人在身边，至少——她很快乐，这样的生活，很快乐啊。
“早说啊……”音勺不满意地嘀咕一句，继续埋头猛吃，“喂，你们不吃吗？”他都快饿晕了，这两个家伙就不急？“祭天那天，我不能陪你们了，我得去陪棺材。”抗议一百次无效后，他认了，那群老头子存心是看他清闲得过头，要他去保护棺材。一口棺材，一具尸体有什么好的？脸上好吧，他承认，他只是不甘心，想他堂堂未来天下第一阴阳师，居然在祭天如此重大的事件中，只被分派去保护棺材，绝对是大材小用啊！
“好吃吗？”不快不慢的声音自身边传来，音勺没抬眼，继续猛吃，所以他没有看见七世笑眯眯的眼弯成半月。
“好吃啊。”
“咳。”神明叹息一声，转头品茶，余光还逗留在音勺的脸上，“施蛊方法多是放入食物中，蛊女施蛊则下在饭菜中。”声音缓慢，没有丝毫着急意思，根本是不关己事……嗯，确实不关己事……
“对啊，下在饭菜中！”音勺后知地应和，再扒一口饭，动作猛然停顿，向左转——是七世奸诈笑眯眯的脸，虽然非常无害，向右转——是神明淡如流水的脸，虽然那张脸非常无辜。
刚才，他说了什么？
蛊女施蛊则下在饭菜中……
再之前，她又说了什么？
我是巫女，我生前，是巫女……
“哐啷——”音勺手中的饭碗由于颤抖而打翻，细小的虫子自地上的米饭中飞出，“你、你、你、你、你……”他手指着七世，这个女人居然对他下蛊！转身，再指向神明，“你、你、你、你、你……”这个家伙明明早看穿了却不告诉他——怪不得这两个家伙谁也不肯先吃饭！
“救命啊……”大吼一声，音勺飞速冲出客房，“长老，救命啊……”
惊天的大喊延伸到主殿，一路上鸡飞狗跳，真是……好不热闹。
“这个家伙，还真可爱……”七世继续好心情地趴上窗子，看着远处尘土翻飞，笑得温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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