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刘一佳就听到医院的走廊里传来了郭春香的声音,催促沐春快一点。
果然,病房门被推开,郭春香的脸探了进来,一看刘一佳正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立马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串人。
沐春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跟在后面,挤进了本就不宽敞的病房。好在刘一佳当初订的房间是包房,只有自己一个人住,要不这么一大家子呼啦一下全拥进来,肯定会遭到同房间其他产妇的排斥。
夜里是梅苏平陪的床,她正在卫生间里洗漱,听见外面有动静,探出脑袋一看,吓了一跳,她还真没想到郭春香这么积极,一大早就老远的过来了。
沐春挤了过来,朝刘一佳笑道:“一佳,昨晚休息的好吗?我妈来看你了!还有咱家亲戚。”
郭春香立马从人堆里凑到刘一佳床边,一脸笑意。
“哎,媳妇啊,你看你生孩子也不招呼一声。我们家这么多人手都闲着,可以过来帮忙的嘛!”
刘一佳笑笑:“不麻烦了。我妈妈在这陪我就够了。”
“哎,她要上班吧?多耽误事儿啊!要不,我在这陪你几天?”郭春香笑着说,眼睛却不安分的四处看,她在找小婴儿。
刘一佳没说话,这时,睡在她身旁的小开心大概是被这么多人发出的声音给吵到了,开始哼哼唧唧。刘一佳连忙从被子里抱出孩子。
郭春香一听到小开心发出的声音,立马两眼放光:“哟,醒啦?快快快,给我看看我家小宝贝蛋儿!”说着,伸出手去抱。
看刘一佳没什么反应,于是,一大家子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嘻嘻哈哈的凑了过来准备逗孩子。
这时,梅苏平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轻轻的咳了一声。
郭春香一抬头,看见梅苏平,有点意外,没想到梅苏平竟然在。
“哦,亲家在啊?”郭春香缩回准备抱孩子的手,两只手搓了搓。七大姑八大姨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再继续动弹,主要是不敢,对于郭春香这个在检察院工作的亲家,他们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客气了。你喊我名字就好了,亲家那是以前的事了。”梅苏平不咸不淡的说。
郭春香一听这话不对味,心里明白梅苏平在讽刺自己,于是干笑笑往她身边凑去套近乎:“哎,梅大姐,你看你这话,一佳这不生孩子吗?我这也高兴啊!”
梅苏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了一杯水给刘一佳。又看看开心,开心刚刚哼唧了几声,小脑袋一扭又睡了。
梅苏平坐到床边,将开心抱过去:“你看吧,毕竟是你孙子。”
郭春香一听这话,激动的不行,连忙抱了过去,七大姑八大姨们立刻围了个水泄不通。
“乖乖!真是个男的!”
“我看看我看看,哎,嫂子,真的,是男的!”
“还不丑呢,多秀气!”
“呦呦呦,小眼睁了,像他妈。”
“都说儿子像妈,还真是的!”
……
那一家子看的热闹非凡,而刘一佳和梅苏平两人,只是默默的吃着早饭,刘一佳父亲一大早送过来的,送过来就去上班了。
看了一会,开心大概是被周围一群人围观的有点不耐烦了,发出了嘹亮的哭声。郭春香连忙将开心交给刘一佳,刘一佳抱过去耐心的哄着,再一看,小屁股脏了,梅苏平又连忙去卫生间打水给开心洗小屁股。
一见梅苏平进了卫生间,郭春香凑到刘一佳跟前,笑着说:“媳妇啊,那个,你看,当时吧,我和沐春呢,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别在意哈,你呢,有文化,又是城里人,比我们这些农村人啊,肚量大,那些小事啊,你千万别放心上。”
说着又抱怨道:“也真是的,当时那什么医院啊,我还特意找的熟人做的B超呢,说是仔细点仔细点,这幸亏你坚持啊,要不当时真打了,我这一大孙子可就白白没啦!”
郭春香看了一眼刘一佳,发现刘一佳没什么表情,便接着说:“一佳啊,现在开心也生下来了,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孙子,虽然你们现在已经离婚了,但当时我知道的,你也不是主动要离的。更何况人家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你跟沐春呢,结婚也好几年了。就是为这孩子的事,闹了些不开心出来。我也有责任。不过事后,我们也挺后悔的。”
刘一佳听到这里,打断郭春香的话:“您什么意思,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郭春香一听刘一佳这样说,来了精神:“哎,一佳啊,你看,这为了孩子,你和沐春……还能到一块去不?”
“到哪边去啊?”刘一佳明知故问。
“哎,两口子,闹闹脾气什么的也正常。我吧,一心还想你俩过,要不你一个人带孩子,也很辛苦的。这年头,离了婚再到一块去,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对吧?其实为这事吧,我也没少说沐春,但你也理解我们农村人,传宗接代是大事,马虎不得,你说是吧?”郭春香还真以为刘一佳没听明白,很耐心的解释。
又连忙牵过刘一佳的手:“说真心话,我可老跟大妈姨娘她们讲,我家一佳这个媳妇,真没话讲的!”
旁边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连忙附和。
沉默了半会,刘一佳抽回手,开口了。
“沐春,你跟你妈回去吧。我也累了。以后要看孩子,我不拦着。毕竟你是孩子的生父。不过,什么过到一块去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我们都是成年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要负责,对吧?孩子的抚养问题你也不用操心,还按当时的离婚协议来。”
从郭春香一开口,刘一佳就知道郭春香想说什么,这么重男轻女的一家人,肯定会想方设法争取开心的抚养权,虽然当初离婚的时候早有协议在先,生孩子是刘一佳单方意愿,沐春家不承担任何抚养责任和费用。但现在的问题是,开心是个男孩,沐春家当然要竭尽所能的做出努力。刘一佳一直冷眼看着郭春香和沐春的表现,她不点破,只是想看看这娘儿俩还能演出什么好戏来。她不是不宽容的人。但是宽容,也要因人而宜,也是有限度的。有时候不辨是非和对象的宽容,只会被认作是懦弱。
沐春听到刘一佳这话,僵了一下,郭春香的脸上也开始不好看。
梅苏平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刚刚刘一佳她们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她知道郭春香她们之所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因为刘一佳生了个男孩,这更让她从心底厌恶这一家人。
梅苏平放下水盆:“沐春啊,刘一佳昨天刚生完孩子,需要休息,我看你还是把你妈带回去吧。看也看过了。这以后要看孩子,先来个电话通知下,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婚虽然离了,但看孩子,还是可以的。”
听见梅苏平下逐客令,郭春香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梅大姐,你看你,我这也不是为俩孩子好吗,再说了,你们一佳,带个孩子以后上班什么的都不方便。我这也是好心啊!”
“没事的,我这闺女啊,看着弱,其实强的很,就说这生孩子吧,她都进产房了,我们才知道。你放心,开心呢虽然是我外孙,但我就一佳这一个女儿,外孙也就是孙子。不会亏待的。再说了,孩子姓刘,是我们刘家的骨血。”梅苏平笑了笑,不卑不亢。
整个病房的气氛十分的尴尬。七大姑八大姨们杵在那儿,她们也没料想会遭到这种情况。其实来之前,她们就通好气了,到这边,一定要劝服刘一佳复婚。只是她们没想到还有个梅苏平在这。
但她们更没想到的是,刘一佳,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刘一佳了。
看着沐春一家浩浩荡荡的出了病房。梅苏平叹口气,坐到床边。
刘一佳抱着开心,略微有些走神,但很快,就扯回了思绪,她察觉到梅苏平有点不高兴。
“妈,他们家人就那样,算了,你也别气了。”刘一佳劝慰。
“我不气。”梅苏平顿了顿,耐着性子:“你看着吧,他们下次来,肯定还要提复婚的事。就想着有个男孩呢,哪能这么快就死心。”
“我知道。下次再来再说吧。妈你放心,我不可能再去过以前的那种生活。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像他们想的那样简单,说收回就收回呢?”刘一佳感叹:“再说了,当时郭春香对我做过什么,我可一点都没忘记。我要跟沐春去复婚,那真的是自己把自己推火坑里去了。”
“嗯,你能想开就好。”梅苏平拉过刘一佳的手,心疼的说:“你看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婚姻还这么不顺利。哎,受那么大的罪!”
刘一佳刚想安慰几句,却听见有人敲门,她和梅苏平对望一眼,心想不会是沐春他们又折回来了吧。
一抬头,却看见叶凌拎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冲她俩笑着。
“哟,小叶啊,快,快进来。”梅苏平立马起身,相当客气。
叶凌笑着走进,额角有微微的细汗:“谢谢阿姨,我来看看一佳和宝宝。”说着,将手里的一堆东西递了过来。
梅苏平嗔怪:“瞧你,来就来嘛,还买东西。我们家一佳生孩子的时候还多亏你,送的及时。”
“嗨,大家都是朋友,谢什么谢啊!”叶凌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又凑过去看孩子。
梅苏平挺知趣的:“哎,我啊,去门口的饭店给一佳订个煲汤,你看我这整天在医院陪着,也没时间给她做饭,她爸也不会。小叶,你在这玩会,正好帮我照应一下?”
“哎,好好,阿姨你去忙你的,我正好没事,陪一佳一会。等你来了我再走。”叶凌起身,将梅苏平送出门,回来继续坐下,看着睡在刘一佳旁边的小开心,拿指头戳着开心的小脸。
“嘿,真好玩。这么小!”叶凌边看边笑,指头点着开心的眉毛和小鼻子,一派天真。
“好玩吧,还不快点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刘一佳打趣道。
叶凌笑两声,没说话,随即从拎来的东西中,掏出一套玩具,刘一佳一看,竟然是变形金刚模型。
“哎,给小不点玩!”叶凌扬了扬玩具。
刘一佳噗嗤一口笑出声来:“这要几岁才能玩啊?”
“怎么了啊?小男孩,就该玩这个!”叶凌振振有词。
“你看这么多小零件,喏,还有小螺丝,孩子太小不能玩的,会抠下来塞嘴里。”刘一佳给他解释。
叶凌将变形金刚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看了几遍,仍然嘴硬:“不会啊,喏,你看,不容易抠下来的!”
“嘴硬。”刘一佳笑了起来,叶凌虽然是个律师,但私底下心思单纯,不像一般的男人,喜好故作深沉。
“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我陪开心一起玩还不行啊?”叶凌被刘一佳说的有点气恼,跟小孩似地赌气道。
“你?哈哈……”刘一佳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受不了你,你啊,回头自己有了老婆孩子,还陪开心玩呢。真是……”
叶凌白了她一眼,将变形金刚搁到开心的枕头旁,很轻声的说:“小开心,你快点长,过些时候,叔叔带你一起玩变形金刚好不好啊?”
睡梦中的开心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仿佛是在答应叶凌。
叶凌喜出望外的冲刘一佳眨眨眼,意思自己和开心心有灵犀。
一瞬间,刘一佳突然有些走神。
这是个温馨的场景,如果不熟悉的人看见,一定会以为这是和睦的一家三口,帅气的爸爸,漂亮的妈妈,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乖巧的小宝宝,多么完美!
看着趴在小宝宝旁边看的入神的叶凌,刘一佳想起的第一次看见叶凌的场景。
那是个初夏,刘一佳去找叶苑,暖风微醺的下午,在叶苑家那幢漂亮的复式楼房里,她看见了叶凌。那时候的叶凌,是一个个子很高,也很瘦的少年,看人的眼神有几分羞涩,对叶苑很依赖。刘一佳同他说话的时候,叶凌会因腼腆而不自然的脸红,后来刘一佳去的次数多了,也就熟稔了些,每次刘一佳和叶苑说话的时候,叶凌也会坐在旁边听听,但只是听一小会,就起身走开。
再后来,刘一佳和沐春谈了恋爱,去叶苑家的次数少了许多,就很少再见到叶凌,只是偶尔从叶苑的口中,知道叶凌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撞见过几次,只是客气的招呼,并无深谈。直至前段时间,叶苑将叶凌的号码给自己,因为离婚的事,刘一佳才和叶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联系。
时间过的真快。刘一佳在心里感叹道
曾经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成了彬彬绅士。
曾经勇敢去爱的美丽女子,如今已经成了失婚妈咪。
人是旧人,却已物是人非。谁又料到,如今的这些是是非非。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毫不经意。年少的时候,以为现在的这些都很遥远,却原来,只需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