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接到程之行的电话,程世万终于苏醒,程之行迫不及待地去医院,邀浅浅同行,浅浅犹豫。她以什么立场去呢?她不过是曾经程氏的一名员工而已。
但浅浅还是关心程世万的状况,天一亮便电话联络程之行,听程之行的语气便知道状况良好。
“那就好。”浅浅说,程世万的苏醒确实让浅浅舒了一口气,当日浅浅亲自将程世万送至医院,日后发生的种种事故,他均不知,现在醒来,以他在业界的经验,程之行的压力卸下不少。
浅浅买了鲜花水果至医院,礼数总是要的。病房里只有乔淳在,浅浅刚扶上门把,只听得程世万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醒了就好。”乔淳的声音哽咽。
浅浅知两人应是有话要说,正要退出,碰上程之行,浅浅示意他不要进去,两人在病房外的沙发上坐下。
“他们从没和气的说过话。”
“那看来他们的关系会有转机。”在程世万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乔淳哪日不来医院亲自为他擦洗。唐绪也曾说,就冲着乔淳的这份心,万叔也该早日醒来。
“爸爸对乔淳是真的关心,可是……”
“怎么对自己妈妈总是连名带姓的。”浅浅抢白他。
“现在就开始管我了?”程之行说,“我到二十岁才知道有妈妈,因为他和爸爸的关系,我们也不亲近,她是那种事业为重的女人,处处逞强,爸爸呢,帮她也不敢来明的,哎,看他们两个,一辈子冤家了。”
不,不是冤家,浅浅预感,这一次,他们会冰释前嫌。
“你爸爸知道公司的事了吗?”
“恩,一醒来就问,我只好实话实说。”程之行说,“也许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生死劫难,他也想开了,我真怕他受不了打击。”
“太小看你爸爸。”
“是的,绪也说他恢复状态良好,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万幸。
程世万在了解公司的状况之后,反而是先肯定了程之行的转变,或许是对程之行期望太低之故,然而对程之煜,他只字未提。
“回世通,才是机会。”程世万对程之行的要求。
“回世通?你爸爸要你回世通去?”浅浅不明所以,世通所有的股东都是程氏的债权人,程之行回世通不是自投罗网?
“他是说我们一起回,现在各个股东已经签订合同,世通开始运作,谁会对世通的运作最熟悉?谁对市场最熟悉?谁在行业内的关系网最大?爸爸要我放出他痊愈的消息,他料定政府会要求他进入世通。”
“可是?”
“我也有很多的疑惑,但是乔淳和裘叔叔都赞成。”程之行也觉得这招有些冒险,程氏还有八千万的贷款未还,程世万现身,银行会有什么行动?
见乔淳出来,程之行示意浅浅进去。
“董事长。”
“我哪还是什么董事长啊,俞小姐,谢谢你。”
“哪里,你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死里逃生了!现在扛得住,以前不知道怎么教叛逆的之行,没想到认识你之后,他转变这么大。”
程之行的转变,大半因为程氏的变故而来,浅浅的出现,充其量也就是起了一点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浅浅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程世万想说的,在后面。
“我想你和之行一起回到世通,有很多事还需要你帮忙。”
浅浅打心里已不想再趟这潭浑水。
“他需要你的支持。”
浅浅不知如何答话,是他们高估了浅浅,还是她自己认不清她在程之行心里的分量?
当程之行告知浅浅,他将和程世万重返世通的时候,她才知道,姜总是老的辣,一切都在程世万的意料之中。
程世万由政府直接任命为世通副总经理,主管营销,裘镇华任副厂长,程之行随父亲进入世通,暂无头衔,浅浅收到程世万的聘书,委任她副总秘书一职。
浅浅只能找来安然商量。
“那也是在帮之行。”安然总是站在程之行一边。
“公司内人事复杂,我已没有精力应付,程世万和程之行要打一场仗,我却不是个好兵。”
“浅浅,你就当是一份工作,你总要生活呀!又不是叫你去做间谍,有什么好复杂的。”
“真不该找你来商量。”浅浅抱怨。
“可是你除了我还有谁啊!”安然说,“只是,浅浅,我可能也要走呢。”
“走?去哪?移民?”浅浅一惊,她也就只得安然一个朋友。
“移民倒不会,但是赵正庭会去出国工作一段时间,我也会过去,可能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浅浅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还好!真怕听到安然说移民去另一个半球,从此姐妹天涯相隔。安然婚后,她们已不能如从前那般亲厚,若是移民,浅浅真正失去安然。
“可别爱上国外的美好生活,就不舍得回来了。”浅浅说。
“怎么会!工作做完肯定要回来啊,有你们在这,不舍得。”安然拥抱浅浅,“回来就该喝你和之行的喜酒了吧?”
“安然,连你也来开我玩笑啦!”
“什么玩笑!浅浅,机会可遇不可求,自己总要知道把握。想我当时跑奥维,总算没白费力气!”
这一次,安然真正为自己握住了幸福。
“你不会还在对颜书仁的事情没法释怀吧?”安然了解浅浅,断不会是江乐航之故。
颜书仁三个字,这时听来,很是遥远,但三个字却又重重敲击浅浅心口的伤。
“前几天在超级市场,看见他和他太太,他太太看起来很黏他的样子。”安然说。
浅浅记得王远的样子,那样名正言顺地站在颜书仁的身旁,那样落落大方地微笑,可浅浅介意的,已不是王远,而是颜书仁,而是那场交易。那背后是否还有浅浅不知道的交易呢?想起来,浅浅只觉心寒,她没把真相告诉安然。
“他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明白。但是之行,总觉得对他不公平。”
“那就对他公平一点,给他个机会,也给你自己机会啊!”
浅浅和之行,只有浅浅知道,他们之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至于爱,也许浅浅已没有力气来爱了,也不敢相信爱了。
“其实你去世通,有他照顾你,我也比较放心走啊!你要是不工作,程之行现在可不一定养得活你啊!”
“是是是,我要努力工作,不至于饿死。”
“这才是俞浅浅嘛!”
“啊,浅浅,我很好奇。”安然问,“程之煜去了哪里?我同赵正庭讲过,他也不知道,可好像大家都不关心他的去向,他是程之行的大哥哎!”
浅浅有过同样的疑问,可是程家的人守口如瓶,怎么去扒人家家事!程之煜在程氏破产前,应是为自己铺好了后路的。
浅浅无奈地摊摊手。
“程之煜一向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所以他与之行不和。哎,程家也蛮奇怪的。”
浅浅和程之煜的接触少之又少,但程之煜在商业上也算个奇才,程氏的意外并不是他管理无方,他对程之行的敌意,浅浅看得出来,曾感慨自己若有兄弟姐妹,定会相互友爱,彼此可以有商有量,好过现在,只有安然,安然一走,她真正失去依傍。
在安然的再三分析下,浅浅接受了程世万的邀请,程之行得到消息跑来拥抱浅浅。
“我们并肩作战。”他信心满满。
浅浅并无把握胜任。
“最近公司很忙,以前很多单子又重新开始做,形势很好。”程之行报告世通的近况,“那些股东也是只想收到货款,所以不会干涉太多,爸爸很有信心。”浅浅却无心听。对于下月进入世通,充满恐慌。
安然走那天浅浅去送飞机,程之行因为世通的会议没能抽出时间来,陈可立也去了,现时的可立从衣着气质都与之前判若两人,安然开玩笑地说,“浅浅,我们是老了吗?还是可立成长得太快?”
浅浅笑,没有接话,安然不知道,可立的成长远远在她的预想之外。
到底在一起那么多年,安然还是哭了,害得赵正庭手足无措地安慰:“只是去公干,又不是不回来。”
“浅浅,记得网上联系哦!”
“好好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小女人!”浅浅取笑安然。
安然真的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安检口。
剩下浅浅和可立。
“浅浅姐,你最近瘦了。”可立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是那样关心和诚恳。
“是吧。”
“不上班反而没有寄托啦,不如重入战场?”
“可立?”浅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问?问她为什么出卖新程?问她为什么变成这样?或者至始至终,只是浅浅识人不清而已,怨谁?
“还是恋爱就会瘦呢?有次在街上看到你和程先生,看起来,发展得不错。”
“我们没什么!”浅浅急急否认,但一出口又后悔,在陈可立面前,她何必否认呢!
“程先生是个不错的男人!好好把握,不小心会被人抢走哦。”
把握?浅浅已无力握住什么!
才走出候机大楼,就看见颜书仁的车停在正门口显眼的位置。
“我先走。”陈可立识趣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浅浅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颜书仁很意外浅浅居然没有上车,急急地下车追了上来。
“浅浅,到底怎么了?是因为她来了吗?”
“她是指谁?”
“浅浅,你别怄气了,先上车再说。”颜书仁拉着浅浅上车,浅浅见机场出入口人多也不好跟他争执,只好上了车。
颜书仁盯着浅浅,似乎要把她看到心里去,他已有足足半个月没有浅浅的任何消息,浅浅连搬了住处都没有通知他!还是搬去程之行的附近!他当时敲开门看到的不是浅浅,被告知浅浅已搬走时,简直不敢相信!
那么近地看着颜书仁,那个浅浅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可是,事过境迁。
“我需要解释。”
“或者应该是我说这句话才是。”
“前段时间她突然跑来,我不是不想去找你,只是……”颜书仁一厢情愿地认为浅浅是赌气,因为王远的出现。
“那天你和可立在楼梯上说的话我不小心听到了。”浅浅可以听到自己心再次破碎的声音。
颜书仁错愕地看着浅浅,答不上话来。
“有些事是不可以被原谅的。”浅浅机械地推开门,下车,颜书仁没有追上来。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浅浅一步一步走远,脚却怎么也迈不出来,浅浅已经知道一切!他追上浅浅该怎么解释?误会?不得已?浅浅没有天真到那样的地步。
可是,整件事,他都没想过要伤害浅浅,对于浅浅,只是失去一份工作,他会给她更好的机会,她只会比在新程更好,为什么浅浅不理解呢?颜书仁一拳重重打在方向盘上。
说出来也好,这些日子以来,这些话压在浅浅心里,喘不过气来,每次想到书仁,心痛不止,头也会莫名的疼。现在,心被释放了,自由地喘着气,一切一切,归于历史!
风吹着浅浅满脸的泪,凉凉的。
世通重组后的生意蒸蒸日上,浅浅不得不佩服程世万,仅仅返回世通两个月,工厂已经基本正常运转,订单状况良好,浅浅也完全进入到工作状态,忙得不可开交;程之行由父亲手把手地教,带他走访所有的客户、同行、供应商,但程之行的表现确实差强人意。
只是,毕竟是经营了数十年的家族企业,并没有很完善的管理体系,还是存在很多的弊端,浅浅心里盘算着,如果能够引入正规的管理体系,对人事、制程、业务体系规范化,世通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城市里的工厂。
“浅浅,可能你比之行更适合做我的接班人!”程世万曾无意间感慨,也时时透露出希望程之行尽早成家的想法,浅浅只好沉默以对。
程之行递上邀请卡,浅浅露出疑惑。
“干嘛?以为叫你参加我的婚礼啊?”
浅浅打开才发现是乔淳生日会的邀请,在程家的老宅子。
终于,终于冰释前嫌!浅浅合上邀请卡,眼睛竟有些微微发酸,她一直是容易感动的人。
“算不算因祸得福?”看得出程之行也由衷地为父母高兴。
“算。”也许用一个程氏换来一个完整的家庭,代价很大,但,家对于程家每个人的意义,或许是没法用金钱来衡量的,特别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
浅浅本以为为着庆祝程氏夫妇复合的生日会定似大型晚会,宾客如云、觥筹交错,可当她随程之行进入客厅,只见程世万和乔淳在悠闲地下棋,裘镇华、唐绪也、还有几个浅浅并不认识的人在喝茶。
乔淳见浅浅进来,忙停下来招呼。
“生日快乐!”浅浅递上礼物,为着这份礼物浅浅也是煞费苦心,乔淳不是一般的女人,礼物真不好送,奢华的,浅浅送不起,普通的,什么才拿得出手来送给一个这么精致的女人?幸好程之行提醒,乔淳还有写字的习惯,便精心挑选了一个大理石的纸镇,其实那是再平常不过的物品,但经过文人之手,即成了一种文化,写作时,纸镇能起到“休教风过乱文思”之功用。
“谢谢,又老了一岁了。”
“可阿姨总是那么年轻,谁会相信你有这么大的儿子。”唐绪也过来搂着乔淳的肩膀。
浅浅一度也拒绝相信。
今天的乔淳,化很淡的妆,穿着式样简单的连身裙,眼神里少了平日里的气势,脸上多了份母亲的温柔,就像是画中人,说不出的韵味。
“对我嘴甜没有用,要对女孩子嘴甜才行,老大不小了,没个打算。”
唐绪也悻悻地闭上嘴,程之行在一旁偷笑。
“人都到齐了就切蛋糕吧,寿星。”难得一见程世万的温柔。
蛋糕上赫然写着:我爱你,老婆!
浅浅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程之行的作风。
程之行得意地笑。
大家唱过生日快乐歌,吹过蜡烛,便极力要求程世万坦诚和乔淳的故事,甚至追问两人的婚期。
“叫我发号施令还可以,说故事,还是要她来。”
大家齐齐丢问号给乔淳。
“我在考虑,不如写成书吧,也算是对我前半生的总结。”乔淳说,“这一路,很心酸。”
程世万紧紧握住乔淳的手,似乎在给她安慰、给她勇气、给她承诺。
浅浅很期待乔淳前半生的故事。
“后半生,我们会幸福。”
“怎么不去看之行他们玩麻将呢?”乔淳见浅浅对着后院发呆。
“我也看不懂。”
“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我可以知道吗?”
“希望明年生日的时候,你和之行已经结婚,我已经想做奶奶了,会不会太贪心?”
乔淳握住浅浅的手,她一样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阿姨,我,我……”浅浅语塞。
浅浅还没法确定自己的心,旁人却似乎都已知道她未来的方向。
“世万很多次夸奖你工作能力强,如果你是他女儿,就是最合心意的接班人。” 乔淳说。
浅浅心虚,充其量自己就是做了几年的业务,脸皮厚一点,接班人三字是万万担不起的。
“女人受过伤,会对感情产生怀疑,但之行,会是个好伴侣。你不要以为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这样说。”
颜书仁几乎让浅浅对感情完全失去信心,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一般的日久生情。
“之行很好。”
“我怎么听到浅浅在夸我呢?”程之行突然出现在浅浅身后。
“是,很得意?”
“里面三缺一。”
乔淳识趣地退出他们二人世界。
程之行爬上吊床,悠闲地荡起来。
半年前,他绝望地躺在这里。
两个人没有对白,静静地享受此刻的宁静,偶尔传来里面的笑声。
程之行望着浅浅,这个他前世弄丢的女人,因为他前世的不负责任,今生才要受到折磨。思绪回到第一次和浅浅的见面,会议室里那么多的人,可就是浅浅吸引了他,他不知道当时浅浅眼里透出的悲伤是因为颜书仁的出现,他不知道她紧紧拽着文件夹不是因为紧张业务。他急急去打听关于她的所有的消息,童年、现在,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细节也好。
很久以前他听赵正庭说过一个故事,有个男孩子在商场里撞倒了一个女孩子,当他扶起她的刹那,他就肯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便追问女孩的名字,女孩只说姓陈,不愿意留下电话。男孩非常懊恼地回了家。
本以为只是个伤感的邂逅,只是生命中的一次擦肩而过,但男孩却选择寻找,用了一个旁人觉得天方夜谭的方式。他找来当地电话簿,翻到姓陈的那一页,便开始逐个打电话。
“你好,陈小姐在吗?”
“陈小姐,还记得上次我在商场把你撞倒吗?”
这两句话不知道说了几百遍,被骂了几百遍,终于,有人说:“记得。”
他用了五个小时的时间,换来了他一生的幸福。
但之行,却还在浅浅的心门外徘徊,他还没有找到那个可以换到幸福的方式。
浅浅在程之行的目光里忏悔。
或许太过坚持便是执迷不悟,或许她愿意转身便能收获完美的幸福,或许这正是她另一段人生的起点……
浅浅努力地尝试走出自己划的牢。
“之行,我们会幸福吗?”
程之行愣了三秒钟之后,迅速跳下吊床,兴奋地抱起浅浅。
“会,会,我们一定会幸福。”
乔淳轻轻掩上了通向后院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