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和秋水瑶已经到了楼下,大厅里立刻变得坟墓一样安静。
路铭全身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目光只是斜斜地瞥向大厅,只见三男两女呆呆地立在那里,五双眼睛都是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他认得这两个女子是蓝水和紫梦,而三个男子则是山庄的仆人,更是明白五人因见到秋水瑶而害怕。
秋水瑶顿在那里,有些迟疑地望着眼前的这些人。她的身躯微微抖了抖,一双手依然扶在路铭身上。她已经发现,这些人有些眼神不善地望着自己。
“幽灵——”大厅之上,在片刻安静之后,蓝水率先叫了出来。她的音拖得长长的,整个山庄只剩她悠长的音调不停地飘荡。
跟着三个仆人也全身颤抖起来,紫梦又叫了一声:“打死她!”她当先扑向秋水瑶,张口就向她的脖子上咬去。
秋水瑶没想到紫梦会突然扑过来,一时站立不稳,一双手终于松开了路铭。
路铭失去了依托,脚下不稳,砰地一声跌倒在地。其他四人也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一起都朝着秋水瑶奔去,拳打脚踢,狠狠地击向秋水瑶这个弱小的女子。
秋水瑶用手使劲护住了头,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靠在了教堂的门上,痛苦地喊道:“我不是幽灵……不是幽灵!”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掩盖住了,唯一可闻的只剩嘈杂的喝骂声。
路铭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护住秋水瑶,但是他全身酸软,难以动弹。只爬了两三米,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他将手伸出,心里只剩下绝望:秋水瑶只怕一会就被他们打死。
他这个念想刚过,山庄外轰的一声劈下了一个闪电,只震得众人耳膜轰轰作响。他们一时都住了手,心里奇怪:“方才明明皓月高照,怎么突然就打起了闪电?”
路铭张眼向秋水瑶望去,只见她雪白的手臂上淤痕累累、血迹斑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悲痛之余,轻轻呼喊道:“水瑶……”忽见秋水瑶的手臂动弹了一下,跟着又传来了一个闪电,这次竟然比上次更响亮更猛烈。众人只觉屋舍都似颤抖了一下,闪电的声响也是久久不息,盈于耳畔。
蓝水惊得连忙用手捂住耳朵,只过了片刻,她竟然高声叫了起来:“幽灵最怕闪电了!闪电会劈得你们不得好死!”她两只手都从耳孔处抽了出来,然后挥动起来,目光从地上的秋水瑶一扫而过。她因兴奋不停向后退去,靠在了教堂旁的一根铁柱子上,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着:“幽灵都去死……我不怕……不怕……”这个声音响彻整个山庄,其他的人愣眼望着她,都觉得她已经发疯了。
路铭也是盯在蓝水身上,不经意间向她背后靠着的大铁柱望去。原来这是教堂的支柱,它的顶端则是露天对着天空的。此时外面闪电不歇,靠在铁柱之旁很容易会被闪电击中。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叫了一句:“别靠那根铁柱!”可是他的叫声很快也被掩盖,充盈山庄的只有蓝水发疯似的狂叫。
路铭又叫了一次,这次蓝水只是微微愣了愣,然后一双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路铭。
闪电再一次轰鸣,只见那根铁柱之上擦出几道电火花,从顶端极速地向下移来。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而后传来了一阵烤焦味。蓝水细弱的身体,沿着铁柱缓缓向下靠了去,甚至她的头发上还冒起了淡淡烟缕。在被闪电电到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还是望着路铭的方向,然后她的头缓缓垂了下来,一双眼睛却是依旧睁着,眼珠泛白,连一丝声息都没有了。
所有的人都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难以相信天空会劈下一道闪电,然后将靠在闪电旁的蓝水击死了。一时之间,大厅之上,万声俱息,只闻半空中的闪电轰轰退了去,跟着又是一道闪电疾劈而下。
紫梦更是吓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她与蓝水一起被骗到幽隐山庄,自此形影不离。此刻见蓝水已死,她的眉头颤抖数下,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蓝水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愤恨的目光陡然又移向了秋水瑶,走上前去向她踢了几脚,狠狠地道:“都是因为你,你是个幽灵……所有的血腥和死亡都是你带来的……”她一脚更比一脚踢得猛烈,秋水瑶也痛得呻吟了几句。
路铭心痛至极,心想一定不能让她欺负秋水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可是刚刚迈出了一步,只听头顶之上响起了哐当的铁器撞击之声。他仰起头来,只见教堂门上悬着的巨大十字架不停地摇摆着,几欲坠了下来。
“不好!快躲开!”路铭惊恐地叫了一声,他很想冲上去将紫梦拉开,可是巨大的十字架又晃荡了一下,跟着直直地坠入而下。
紫梦只听头顶之上风声啸啸,一个巨大的黑影砸向了自己,耳畔只传来利刃入肉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从头颅之处传了来,“救……”她张口只呼出了一个“救”字,眼前一黑,砰地摔倒在了地上。
……
路铭愣在那里,他的身上已经被溅得全是鲜血。揉了揉揉眼睛,再向倒在地上的紫梦望去,只见巨大的十字架压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了。
他咽了一口气,实在难以接受顷刻两人死在眼前的这个事实。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两个女子死得太过诡异了,一个被闪电击死,另一个却是被十字架砸死。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秋水瑶,见对方也是满脸愕然的情景。他一时竟然有了力气,缓缓走上前去,将秋水瑶搂在了怀里。淡淡的香气盈了过来,她整个人却是吓傻似的一动也不动。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路铭安慰道:“忘记今晚发生的事情!明天我们会有新的开始!”他不愿今晚的血腥和死亡,在眼前女子的心里留下不灭的阴影。
秋水瑶却对路铭的话仿若不闻,忽然她诡异地笑了一声。这笑声也传到了呆如木鸡的三个仆人身上,他们在同一瞬间中邪似地颤抖起来。
大厅之外,闪电的轰鸣之声却越发响亮了。秋水瑶诡异的笑声在这闪电的空档中远远传了出去,蓦地她竟又镇定下来,望着路铭,一字一字地问道:“我是不是幽灵?”她眸子中似沾满泪水,发着淡淡的晶莹之光。
路铭只觉心痛异常,将秋水瑶搂得更紧了,摇摇头,“你不是幽灵!你不是幽灵!”
只听怀中的秋水瑶居然哭得更加厉害了,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你……你……你相信……相信就好!我只是睡着了,然后醒来就到了这个……这个世界!”她一时激动,说话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路铭心中却不停地自问着:“我相信她吗?可是为什么我会对她有着莫名地恐惧呢?”展眼又向三个仆人望去,只见三人依然立在那里抖个不停,尚未从方才的惊吓之中缓过神来。
路铭拉着秋水瑶走向三个仆人,停在了他们身前,“刚才蓝水和紫梦之死,和秋水瑶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从这三人身上移来移去,他一时思绪很乱,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同。
三个仆人却还是一直颤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话啊!”路铭猛烈地吼了一声,两行泪水却从他的眼珠中缓缓落了出来。在他的心中,也难以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偶然。
天空电神雷鸣,大厅上一时却毫无声息!
三个仆人终于缓过神来了,三双眼睛一齐盯在了秋水瑶身上,竟然没有谁愿意说一句话。这个诡异的场景持续了好久,一个仆人猛然叫道:“快逃!这个幽灵很可能会再次索命!”
另外两个仆人跟着大叫一声,三人一起向山庄外奔走而去。
路铭和秋水瑶一时怔在那里,望着三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心中却扑通地跳个不停。二人忍不住同时打了个颤,春日寒冷料峭,一股冷意只浮心间。在这里怔了片刻,二人缓缓步到楼梯,只觉着山庄宏伟庞大,只可惜只剩寥寥数人,又不知那三个仆人奔到雨中,最后是生是死。
好不容易回到了房间,路铭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他抬头望着天空,只见夜雨连绵,整个夜空已成蒙蒙一片,耳畔直盈潺潺雨声,寒气袭人。
他也不顾秋水瑶,就此靠在椅背之上。胸中似蕴有无限怨气,怎么也排解不出。自觉不妥,又展眼向秋水瑶望去,却见她整个人缩成一团,似陷入深深沉思之中。
轻轻哀叹了一声,越到后来,越是困乏。终于还是沉沉地睡了下去,只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那些死去人的面孔不断地在脑海隐现。
而后,他梦到了自己踏入一个满是沼泽的巨大陷阱,他愈是挣脱,愈是陷得更深。到了后来,整个人沉入这个泥潭之中,鼻子眼睛都被泥水紧紧掩盖,连呼吸都变得这样痛苦不堪。
他猛地眼睛,向秋水瑶的方向望去。她已睡睡,整个人缩成一团趴在被子上。路铭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轻轻将被子拨了开,正准备给秋水瑶盖上被子。
忽见秋水瑶上衣的口袋中,一个淡绿色的信封格外引人注目。他一时好奇,将信封从她口袋中抽了出来,微弱的灯光映衬之下,信封之上的收信人一栏却是“上海市F大学历史系秋水瑶亲启”这几个正楷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