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翻身下马,神情凝重地盯着那座死镇,突然间他嗅到了空气中的某种气味,黑衣人的神色蓦然一动:“毒?”
他以衣袖遮住口鼻,亦步亦趋地慢慢靠近。
这种毒很强,是他生平仅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强烈的毒性还能顺着空气飘散过来。如果是在镇子中央布下,那应该是怎样一副惨状?
想到这里,黑衣人加快了步伐,向着镇口掠去。
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他看到镇口躺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它的身上穿着一件褴褛的灰色布衣,等到黑衣人走近一看,顿时心中一惊。
那是一个人一一但是也可以说不是一个人,他的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藤蔓一般的黑色事物,覆盖了面部,几乎连相貌都认不清楚。
但是他还没有死,身子还在微微抽搐,像是一条离水渴喘的鱼。
黑衣人俯下身,不敢碰触他的身体,只能用衣袖试图去拨开那些黑色的事物。这时,他突然奇怪地发现,地上人的身子停止了动弹。
也正是在这一个瞬间,他看到了一双充满了无尽恨意的眼睛,正从那些层层覆盖的黑色事物下面,紧紧地盯视着自己。
只有这一双眼睛没有被覆盖。
一种莫名的寒意瞬间席卷黑衣人的全身,是什么让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又是谁,把这么一整个镇子变成了死镇!
他缓缓站起了身。
地上的人已经死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死了,谁也无法想象,他临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黑衣人看着死寂的镇内,心里竟有些迟疑,不是害怕可怕的毒,而是害怕看到尸横遍野的惨状。
他脚在前行的时候,无意间碰触到了脚下人的身体,一道鲜红的印记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是一道弯折的笔画,而且是由已经干涸的献血画成的。
黑衣人慢慢挪开他的身体,他身底下的大字一点一点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偌大的“景”字!
每一道笔画都写得非常用力,就好像是把心中无穷的恨意倾泄了进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衣人抬起头,望向镇内。
毫无疑问,这个“景”就是身下的男子所写,可是他为什么要写这个字,又为什么在望着他的时候充满恨意?
“喂,你……你是什么人?你在对那个人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镇口走近了一位佩剑青年,他看到黑衣人脚下遍体乌黑的尸体之后,以为是被他所害,立刻伸手指着黑衣人,疾冲过来。
黑衣转头肃然喝道:“不要过来,这里危险!”
“哼!故弄玄虚,自己杀了人,不敢让别人知道么?”青年人银色的剑身一挺,拔剑就刺。
可惜他与景客来实力差的太远,景客来只是轻身避过,他就收力不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青年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暴怒却又不敢上前,脸立刻涨得通红,指着景客来道:“我,我……我这就去官府里报官,你别想逃。”
青年自持武艺,一个提纵,就要入城。然而人在半空,他突然腿部虚软,落地的时候,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他努力支起双臂,想要站起身来,但是他的发现自己浑身居然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见到黑衣男子走到他的面前,他不禁吃力地问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黑衣男子摇头道:“是毒,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毒,掩住你的口鼻,千万不能吸入。”
佩剑男子依言想要捂住,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酸软,几乎抬不起来。
“救我……”他立刻抬头,看向身前的男子,眼里露出希冀的光彩,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人是不是都有求生的渴望?在必死的境地下,哪怕面前站着一个仇人,也会不顾惜颜面地求饶?
黑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俯下身子,想要去帮助他。
但就在此时,青年的身子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口吐白沫,眼睛上翻,不省人事。
死了。
黑衣人骇然起身,心里已然明白这种毒素的名字,神情慎重:“绝婴。”
他默然,替地上的人合上了眼睛,缓缓站起了身。
突然间,黑衣感受到一种绝强的寒意,从自己的身后方传来,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数九寒天的洞窟,浑身都泛起冷意。
他转过身,只看到一双冰冷,毫无任何感情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长身而立的白衣人,他的身旁有两个带刀的侍卫。
黑衣人看到这个情景,略微迟疑了一下:“洛风?”
白衣冷然道:“看在你是我多年难得的对手的份上,我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
黑衣吃惊道:“怎么?你难道以为这些事情是我做的?”
白衣的剑尖直直地指着景客来,声音和剑尖一样锋锐:“那个血红的‘景’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绝婴’之毒,我和你之前也见到了,在败斗室中你完全有时间调换。不用抵赖了,事情已经非常明了。”
黑衣已注意到,白衣说的是我和你,而不是我们。
三天前还谈笑风生的朋友,现在仅凭着推断就决绝地咬定了自己,他的声音不禁带上了几分怒气:“你看不出来吗?这一切都只是嫁祸!那个倒在地上的乞丐,他之所以还能留下‘景’字,是因为他早在绝婴发作之前,先中了另一种奇毒。绝婴的毒素是从浑身的毛孔以及口鼻渗入的,但他身上中的毒,恰好和绝婴相互克制,这才使他能多活一些时间。洛风,你看清楚,这正是那个下毒人的计策,为了栽赃在我的身上。”
白衣冷笑道:“你说的可能很有道理,更可能是一派胡言,说不定你的本意就是想毒杀这个乞丐。只不过,当时你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就径直进城下毒。没想到,等到你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拼着力气,在地上留下了这个记号,你刚想毁掉它,就遇到了我。”
黑衣急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
白衣道:“不管你所说是不是真的,我必须先抓住你,然后再去寻找你口中的凶手,这是我身为捕头的职责。我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一个危险的人物在大街上行走。”
黑衣沉默地看着白衣,他了解洛风,只要事情一决定,他可以真正做到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一一这或许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
每个人都岂非有一些伤心往事?
三年以来,只要是他要抓一个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抓住对方,要么他自己身死。
他至今还没有死,所以,他三年来自然没有失手过。
黑衣苦涩道:“没有余地吗?”
白衣干脆道:“没有。”
“那好……”黑衣从怀里缓缓取出一个通透的红色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洛’字。
白衣看到这件事物,万古不化的神情竟然也是大变:“景客来,你真的要这么做?”
黑衣人神色肃然,郑重道:“你说过,拿着这块玉佩找你,你可以答应我任何在朋友范围之内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从未用过,也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和你兵戎相见。但是……这一次,我却必须要用它。你知道我的任务,要把黑伞门复出的消息,传达到一个人的耳朵里——世上若还有人,是那个人可以完全信任的,我至少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被抓,武林中会发生什么,我不可预料。”
白衣凝视着他,就像是在确定黑衣人是否在说谎:“这件事,已经有百晓生去做了,你根本不用操心。”
黑衣冷笑道:“百晓生?你认为黑伞门可以让你这个我最好的朋友来阻挠我,难道就不能让厉害的高手去阻挠百晓生吗?”
听到这句话,白衣怔住。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的请求是,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三天以后,我会亲自上门。”
白衣冷哼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这么做的话,从此以后,你就将是我今生最大的敌人,不抓住你,誓不罢休!”
“想清楚了。”黑衣将玉牌放置在地上,轻轻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