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间小小的茶肆,但身处要冲,每日里迎来送往的人十分多,是以这伙计也锻炼出一双火眼金睛,看出秦琼出身不凡。
秦琼听他问起,心里不禁微微酸楚,脑海中亮起梦琪的倩影,暗道:丫头,你到底在哪?
伙计见他迟迟不语,又问了一句:“公子爷,您要喝什么茶?”
秦琼想起梦琪平时喜欢喝酸梅汤多过于喝茶,淡淡道:“酸梅汤。”
伙计笑道:“好咧,解暑酸梅汤一壶!”
走到茶肆里,取出一壶水井镇过的酸梅汤,给秦琼提了过来。
秦琼看了看伙计,问道:“最近一段时间,可有一个姑娘从这里经过?”
伙计一边给秦琼斟茶,一边笑道:“公子爷,这里临近南疆,咱们北炎和南梁正在打仗,哪里有什么姑娘家敢一个人来这里?您要找人的话,每日里倒是有不少老少爷们打从这里经过!”
秦琼默然不语,心里也清楚伙计的话不错。
但想到梦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又不免怀着一丝希望,希望梦琪能够打从这里经过,好让自己找到。
如此想着,秦琼一口一口喝着酸梅汤,不知不觉,已经喝下大半壶了,刚想起身继续寻找,忽然有两人从南赶来。
其中一个长身玉立,气质卓尔不群,带着一个斗笠,遮住了面容。
另外一人身形消瘦,带着毡帽,眉目清秀,俨然是一个贵公子扮相。
但秦琼从前久历江湖,是以一眼便看出带着毡帽的人是个女子装扮。
秦琼看了看两人,以他的经验,一看便知,那女子必然是个绝色美女。
但那女子的身材,显然要比梦琪更高,是以看了一眼之后,便不再放在心上。
倒是对那男子,颇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一般。
而那男子,见感应到秦琼的目光,也同时向秦琼看了过去。
看清秦琼的脸容之后,不禁身子一震,显然认出了秦琼的身份。
那男子身旁的女子看了看他,低声问道:“你认识?”
秦琼武功高强,内力渊深,自然听到那女子的话,知道带着斗笠的男子,一定是旧识,只是心里不免奇怪,既然他认识自己,怎么还不过来参见?
那男子莫言不语,微微冷笑,道:“老相识了!”
那女子并没有注意到那男子的奇异,问道:“既然是老相识了,要不要过去坐坐?”
秦琼却心下了然,这男子和自己有过节!
他贵为北炎天子,身份超然尊崇。普天之下,能够与他结怨结仇的,无一不是当世俊杰。
只是想来想去,一时间却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敌人”。
如若真要说有,倒也的确有一个,但那人应该在皇宫才对。
秦琼凝目向他看去,那男子也隔着斗笠向他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似有一道火花相撞。那男子微微笑了笑,道:“是老相识,当然要来坐坐!”
他一开口,秦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心里一惊,暗道:居然是他!
那人更不怠慢,大步来到秦琼桌旁,一瞭衣襟,坐了下来。
那女子微微一愣,也跟着坐了下来。
伙计见状,忙端着茶壶跑了过来,笑道:“公子爷,这两位贵客要喝些什么?”
那人不等秦琼说话,先道:“和他一样!”
伙计点了点头,转身向水井去了。
不多时,伙计端着茶壶小跑了过来,给三人斟上新的酸梅汤,那人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大口,才转头看向秦琼。
秦琼也看着他,沉声道:“你怎么到了北炎?”
那人也道:“你又怎么到了边境?”
秦琼不答,继续问道:“你不在计都,怎么跑到我北炎边境来了?”
那人又道:“你不在凤都,怎么跑到这边陲来了?”
两人只问不答,顷刻间接连问了对方七八个问题。
随那人来的女子一直在旁观看,显然也搞不清楚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两人沉默坐了一个多时辰,茶肆中的客人不知已经换了几批。
那伙计也早已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十分融洽。
但他只是茶肆之中一个小小伙计,对于此类事情,也是爱莫能助。
这时太阳渐渐落了下来,茶肆之中,除了他们这一桌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客人。
到底是那人先坚持不住,问道:“她怎样了?”
秦琼听他提起她,声音之中不免有些苦涩,道:“她走了……”
那人闻声一震,道:“走了?”
秦琼戏虐的看了他一眼,又轻轻一叹,道:“她走了,离开了北炎后宫。”
那人这才知道,刚刚是自己会错了意,长舒了口气。
秦琼道:“鲁卫昌,你来北炎,终究意欲何为?”
原来这人,就是失踪了半个月之久的南梁皇帝鲁卫昌!
秦琼出宫不久,鲁卫昌便安排好了事务,和东楚公主楚子美一同向东楚去了。
楚子美本来打算乘船前往东楚,但鲁卫昌却坚决要从北炎借道前行。
楚子美无奈,以为鲁卫昌是想要借道北炎,一窥北炎的情报,只得和他一起冒险穿越北炎。
鲁卫昌身为南梁天子,本来不应该以身涉险。但鲁卫昌却说,北炎国中,鲜少有见过自己的人,所以这一次虽然深入虎穴,但也一定会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没想到,刚刚踏入北炎不久,便遇到了老冤家——北炎皇帝秦琼!
果真是造化弄人,居然让这一对处境复杂的仇敌,在此时此刻见面!
一旁的楚子美见秦琼说出了鲁卫昌的身份,不由一惊。
鲁卫昌一手轻轻拍在她肩膀上,微微笑了笑,指了指秦琼,道:“他就是秦琼!”
楚子美听了霍然站了起来,惊道:“是他!”
鲁卫昌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而坐在一旁的秦琼,也沉默看着身前的女子。
这间茶肆每日里只有半日繁忙,每日午后,便收拾摊子。
掌柜的见秦琼三人迟迟不走,心里老大不耐烦,给伙计使了使眼色,示意伙计将三人轰走。
那伙计每日里伺候的人多了,眼力比老掌柜的要高出许多,知道面前三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不敢怠慢。
但老掌柜的意思又不能不从,只得唯唯诺诺站在原地踟蹰。
秦琼看了看鲁卫昌,鲁卫昌也摘下了斗笠,凝目看着他。
两个帝王之间的气场越发的凝练,楚子美坐在一旁,只觉得片呼吸不畅,喘息不得。
这才知道,自己这假狐仙和真高手的差距,不啻于十万八千里。
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桌位上站起,走向一旁。
而秦琼和鲁卫昌两人之间,形式也是一触即发。
两人这时候都静静看着对方,谁也不敢冒然轻举妄动。
因为彼此都深知,对方是自己生平罕有的劲敌,而先出手那一方,往往都会露出破绽。
两人都是武学上的大宗师,谁也没有高出对方一头,都知道就是这点小小的破绽,便会葬送了性命,是以都安安静静,等候时机。
鲁卫昌和梦琪同父异母,两人的眼睛都继承了南梁先皇的特点,有着一双凤目。
秦琼看着鲁卫昌的眼睛,虽然知道大敌当前,本来不应该分神,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梦琪,叹了口气,想起丫头已经不知所踪,自己何必还在这里和鲁卫昌怄气?
想着,便站起身来,只觉得意兴阑珊。
鲁卫昌却不明所以,看着他突然间松了防备的背影,不由一愣。
他素来知道秦琼诡计多端,心里怕他使计,是以秦琼松懈防备之后,他倒是不敢冒然轻举妄动。
不过等了良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这才知道秦琼并没有争斗的意思,心里奇怪,秦琼为何一个人跑出皇宫,又为什么会只身来到这小小边城?
听他刚刚的话,梦琪好像也离开了北炎皇宫,这终究又是发生了什么?
鲁卫昌想到这里,也没了争斗下去的意思,沉声说道:“秦琼,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秦琼看了看他,苦笑道:“当然是来这里守株待兔,等你妹妹!”
鲁卫昌道:“你是说,梦琪溜出北炎,打算逃回南梁?”
秦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鲁卫昌心里更加疑惑,问道:“梦琪干什么要逃出北炎后宫?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琼摇头苦笑,普天之下,若是换了个人这么问他,早就被他收拾了。
但发问的人既是梦琪的哥哥,也同时是他最敬重的对手,便没了这份心情,只是答道:“战争!”
鲁卫昌身子一震,道:“你是说,梦琪知道了北炎和南梁的战争,这才偷偷跑出北炎皇宫?”
秦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鲁卫昌的神情却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抓起秦琼胸前衣襟,怒道:“北炎和南梁正在打仗,现在兵荒马乱,你怎么放心梦琪一个人跑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会武功,还是个闯祸包!”
秦琼知道鲁卫昌说的都是实情,但梦琪出宫,也是自己的缘故,争辩不得,只得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