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两日下了很大的雨,一如中考的时候雨伞纷呈,只是,这么两年过去以后,萧雪纯对于当日场景,早就没有了印象。那时候以为高考那样全力以赴的事情会惊天动地一辈子,怎会知日后连轻描淡写都嫌多余。
高考结束,所有的压力陡然放空,生活变得没有重心起来。那时候,分数还没有出来,所有人都本着狂欢的态度去唱歌、吃饭、游荡,做青春里认为最放肆的事情,祭奠他们被捆绑过度的年华,他们以为他们离开了地狱,却不知过了那个暑假他们才真正开始在去地狱的路上行走。
萧雪纯没有给陈罕同学录那件事终究在陈罕心里是一个梗,直到萧雪纯讲出“我觉得给了同学录的人都是会分开的,需要留一些纪念的”那一句,陈罕才高高兴兴地在空间说:不写同学录,写了的人是要分开的。
萧雪纯看见那一句又笑了,陈罕在她面前永远就是一个孩子的模样。也许那个时候,萧雪纯才顿悟了林黛薇的那一段话,陈罕在她面前的样子,别人或许真的永远都想象不到。
那一天,萧雪纯和陈罕在QQ上聊天,夏天的雨来得及,突然电闪雷鸣。
萧雪纯:你在哪?
陈罕:在烧烤店外面和爸爸吃烧烤。下雨了,打雷了。于是搬进店里了。
萧雪纯:我知道下雨打雷了,快下线关机。
陈罕:你呢?我没事。你怕不怕?
萧雪纯:好友都下没了……哈哈……我也不怕。
陈罕:为什么?我是不怕死,你也不怕?
萧雪纯:我不信自己命薄。
……
那一日,他们聊天直到他们QQ好友里一个个下了线,他们依然在雷声阵阵、闪电道道里说说笑笑。
在萧雪纯心里那是一种疯狂,所以她记忆深刻;如果在陈罕心里那也算一种疯狂,他感动无比。只可惜,这些年岁都太久,已经追寻不到当日最真实的感情。
过了几日,小镇上要举行比较大的官方活动,募招志愿者,萧雪纯刚刚经过痛经,再一次从死亡边缘活过来,心里极度感恩,觉得应该做一些对得起生命的事,于是带着一腔热情跑去应了招,心情一好,特地在空间上炫耀了此事。
木伊得知此事,电话萧雪纯:“明天你几点工作?”
“早上七点到达工作点,在江堤边。”痛经刚过,身体还有些微虚的萧雪纯声音同样还有些沙哑,斜靠着床头微微带了些笑意。
“这么早?那我给你送早餐吧?”
“真的假的?”萧雪纯彻底醒过来,“明天好早的咧!”
“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些话高考后告诉你的吗?”
“啊?忘了……”萧雪纯挠挠脑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么些年来,木伊对于她和倪斓都是无比关照的,永远地嘘寒问暖,于是也未做多想。
“明天你在哪?我怎么可以找到你?”
“电话联系。”
“你们有几个人?我都给你们送过去。”
“三个吧。”
“好,明天见。”
只是第二日,萧雪纯才知道志愿者哪有她想的那么好当?一个小镇办大规模活动,能参加的都是老幼,外地赶来看热闹的民众更加以为志愿者就是劳动力,等到萧雪纯做完一天的活,早就累得半死半活了。初出茅庐的简单,总是让最单纯遭遇最现实的肮脏。
那一日,木伊见萧雪纯忙碌,一面送水,一面站在人群里时不时给她短信要她注意休息,甚至,在客人对她无理的时候愤怒的骂出了声,反倒是萧雪纯安慰他。
等到萧雪纯回了家,洗了就睡了过去。翌日醒来已经日晒三杆了,翻了翻手机,陈罕的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陈罕:你空间里面那个网名叫‘下一站幸福’的是谁?说话怎么那么XXX。
萧雪纯立刻感到事情不太对,回短信:怎么了?你怎么骂人呢?
陈罕:你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不问他干什么了,他骂人没有?
萧雪纯:你有完没有?我怎么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刚刚醒来,只看到你骂人了。
陈罕:你知道他在苏林玉的空间里面怎么骂我的?你们全都向着他,我做错了什么?
萧雪纯一头雾水,进了木伊的空间,看见的的确是陈罕骂木伊,苏林玉的空间她又进不去,只能短信给木伊问清楚事情经过。
木伊的解释却很简单:我去苏林玉空间看见那个人的留言,说炫舞只用两个手指就能玩转,我就说一个手指都可以,可能打击了他的傲气,所以他就发怒了,这件事是我的错。
萧雪纯以为是什么大事让陈罕发了那么大的火,得知缘由后给陈罕发短信:你至于吗?一个游戏而已。
陈罕:他装X,他有本事跟我一个指头玩转试试看啊!你把他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
萧雪纯顿时就觉得陈罕不可理喻了:你有必要吗你?不就是游戏吗?
陈罕:有!这个一个男人的尊严。
萧雪纯:你就没错?你说你是不是骂人了,还跑到他的空间里面去骂人了?
陈罕:你怎么没有看到他骂人?你只知道训斥我!你们凭什么不相信我?
萧雪纯从未见过陈罕对她说话如此没轻重,又去木伊空间看了看,看见了木伊昨日为她写了一篇日志,下面有苏林玉的评论:我要你给我送早餐你没有送,我就知道你去为她送早餐了,你还是那么在乎她。
那一刻,萧雪纯才知道陈罕为什么说是“你们凭什么都不相信我”苏林玉是陈罕前女友之一这件事人尽皆知,而木伊与苏林玉又是很好的朋友,这件事把不该联系的人都联系到了一起,能有什么好解释,萧雪纯笑了笑,退出了空间,也不与陈罕争论。
陈罕却在十分钟后发短信过来:你不说是不是,我知道了,木伊,家住XXX路XX小区XX栋X号。我今天还就去找他弄清楚了。
萧雪纯觉得陈罕不可理喻到了一个境界,生怕陈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给木伊打电话:“你在家吧?等会要是有人冲到你家去动手,你就打电话我,十分钟我就到,你就说我马上来,他不敢动手的。”
“我知道怎么回事,你不要担心的,男生总会有点冲动。”
……
那一日,陈罕终是没有冲去木伊家打架,萧雪纯却因为这一件事生气了,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陈罕,你知不知道,你从来没有给人过安全感?你喝酒吸烟打架,你无所事事,你总是害怕伤害,你却总是自以为的伤害别人,你想过自己错没有?你应该不会想到错的还有你自己吧,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傻子。我知道你想得多、想得高,那也不代表别人没想法。有想法不脚踏实地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高考成绩还没有下来,萧雪纯找了个店铺去做兼职,冷战一个多星期的陈罕才找到理由给萧雪纯发了短信:听说你在做兼职,加油!
萧雪纯看了后虽然不曾回短信,心里却是又软了一回,她不想他们就此僵持。陈罕于她就是最大的弱点。她那时候还没能承认,没肯承认,却终究在时光里变得明明白白。
人与人的差别就在,只要他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他一丝一毫的退让都会让你热泪盈眶的去原谅;如果他不是你心里那个人,他为你摘星星摘月亮、嘘寒问暖、事必躬亲也只能得到一句“谢谢,对不起”
所以,那一段时间,无论木伊做了多好,始终没有机会将那一句话说出口。下雨了他立刻电话给萧雪纯说他去送伞,结果萧雪纯不接受直接淋了回去;她偷偷躲在街角看萧雪纯在店面做兼职不打扰,空间里的心情都是她,她也不曾有一言半语。木伊太过寡言腼腆,他不敢直接说破,萧雪纯自然也知道,所以,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只求那句话不说出口。从初二到高三,木伊作为过往回忆的一部分,扎根在那座晶莹的城堡里,所以他早已植根在萧雪纯心里好朋友的这个位置了,而她贪心的想要保留好朋友这个位置,只能装傻到彻底。
只不过,木伊和陈罕,还是会形成对比。在木伊那样对待萧雪纯的时候,陈罕却在网吧里玩游戏,偶尔抱怨生活的种种,远大的理想,残酷的现实。不过萧雪纯也知道,若是陈罕能做出木伊会做的事情,他就不是陈罕了,不是那个背着巨大盔甲、习惯逞强的陈罕了。这一点就如同萧雪纯若是先对陈罕服了软,娇娇羞羞表现了小女儿姿态她就不是萧雪纯一样。他们,都不可能突然变成对方想要的样子。
分数还没出来,统考生还没能填报志愿,体考生却有提前报志愿的机会,陈罕问萧雪纯:你会在哪?
萧雪纯:W城,我不会报外面的。
陈罕:那我也报这里的。
萧雪纯:嗯。
分数出来后,萧雪纯去问陈罕分数,陈罕回:我考得不好!你还问!有意思没有?
一句话让萧雪纯说不出来的难过,回: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罕考得太差,心情不好,没有回短信。那时候的陈罕就是那样,顾及自己的伤口,丝毫不肯在萧雪纯面前失去他仅有的骄傲,却又不敢也不想失去萧雪纯。
那日凌晨,陈罕留言:其实你很了解我,呵呵,对我最好的人,不过,都毕业了。
萧雪纯回:好,既然你需要这个做借口,不后悔,那么,我也不会。
陈罕:对不起,如果有可能,再说。
萧雪纯:不必了,够了。这个角色真烂死了,还不如群众演员里的甲乙丙。
陈罕:哈哈,你是主角诶。
可惜最后一句,萧雪纯没来得及看见,看见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回过去,在陈罕那么说以后。那一年的种种纠缠,过去千疮百孔,萧雪纯早已神魂俱累;而鼓起勇气勇敢一次的时候,那一句“对不起”又给磨了大半。还有什么能说呢在那个时候,能说的萧雪纯也不会说。走到那一步,她已经太需要休息,而陈罕却不懂。所有的寒冷都是一次次一日日积累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句从来没有骗过人。
故事到这里,原本应该结束,假如真的在他们没有开诚布公承认开始的时候结束,以后的种种也不会将他们折磨到哭出来。
最虐心的故事,不过是从现在才开始。
分数出来半个月,差不多可以报志愿了,那一晚,陈罕究竟因为什么喝了酒,还喝酒到伶仃大醉、不能自己,然后,发了一条短信出去:喝醉酒得时候最难过,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萧雪纯回:又喝醉了?等会喝杯蜂蜜,早点休息,床边桌上放一杯凉开水,明天醒来肯定要喝水。
陈罕回:我想你,很想很想你。我想你。
萧雪纯:我不是在么,我在,你放心。
陈罕:嗯,你在,真好。
同样的短信,林黛薇却回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和事让你觉得温暖。
陈罕回:萧雪纯。
林黛薇因为那三个字感动了,第二天便给萧雪纯说:“因为那一条短信,我放心他和你在一起了。他对你真的用心了,除了他那强大的自尊。”
萧雪纯原本是没有多大感触的,陈罕这样孩子气了多少回,她最清楚,这种孩子气之后又会让她绝望有多深,她也最清楚。所以,面对林黛薇的形容,她只是笑了笑。
因为陈罕别扭的性格,所以他对萧雪纯的好会让每一个看到的人感动。陈罕最初对萧雪纯的好让多少萧雪纯的姐妹闺蜜说了感动和赞同,日后便让多少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才痛快。这么形容,也许太惨,然而,今后的时光,它必定是惨到了一个模样才让如今的萧雪纯淡定成这样。
录取状态一一下来,萧雪纯被录取上,在W城一所二类高校,和林黛薇在同一所学校;倪斓考得不好,也在W城学助产;孙容妙分数悬在二类线上一点,去了H城;陈罕填报在W城的志愿调档,最后被G城的志愿录取。其余的人也留在W不同的学校里。
那一晚,录取都成为定数后,陈罕给萧雪纯发短信:怎么办?我被G城的志愿录取了。
萧雪纯:你要真正地放弃我们这段感情了是不是?
陈罕:我听你的。
萧雪纯:如果你不放弃,我也不放弃。如果你有信心,我也有信心。
陈罕:我不放弃,我有信心。
萧雪纯:那不就够了。谢谢你,最终选择了坚持。
陈罕:只不过以后辛苦你了。
萧雪纯:不辛苦,你总是顾虑太多,能让你坚定下来说不放弃,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罕:宝贝,对不起,之前让你难过了。
萧雪纯:有件事我必须说,如果有一天,你没有感觉了,那么,一定告诉我,然后,我绝不纠缠。
陈罕:好。
说来,他们在确定关系实在太晚了些,纠纠缠缠已经一年多。日后,萧雪纯才知,在陈罕面对自己家里的种种事情、高考失利一系列状况下,若不是因为苦闷喝了酒,想念她想到噬心的痛,他也不可能真的下定了决心。萧雪纯身上的温暖什么时候住进了他心里让他不能够失去,连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只是闪闪躲躲不敢得到却被温暖的时候,陈罕选择逃避过;真的得到的时候呢,他恐怕也是明白一旦得到再失去便是万劫不复吧?否则他又怎么会在间隙里那样卑微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