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之中。
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一名女子被囚禁于此。
金色的散发遮住她的眼睛,脸上鲜红的一片,残破不堪的衣服透出一片片翻出来的肉。
颈上,手腕上,脚腕上,结实厚重的锁链直插进她的身体。
锁链的另一头死死顶入岩石之中,锁链的每一个链接处,都附着血色的符咒,只要女子轻轻一动,便会启动血光大涨,将锁链加固得更牢,更快吸食着她的灵力。
她囚禁于此,已经数百年。
与别的犯人不同,她从不哭喊,从不试图挣脱,安静地好似不存在一样。
幽暗的深渊之中,上方,突然有一个物体徐徐降了下来。
物体渐渐接近了渊底,落地都有些不平稳,恐惧万分,颤颤巍巍地向女子走来。
那是一个,长着银白色翅膀的长发男孩。
两翅中间,附着的不能完全变化的蓑羽,在视灵力为一切的凤王统治下,必定是划为奴隶一列。
这个小奴隶每天的工作,便是从深渊上方降下来,送一些食物和水给渊底的犯人。
可,就是这样一件在别人眼中极为简单的工作,他完成起来却异常艰难。
因为飞得不稳,不快,且经常飞错方向,撞上石壁,他往往需要在其他奴隶还在呼呼大睡之时,轻手轻脚地爬起,赶在天明之前,抬水,和面,将一切打点齐备,急匆匆挑着这些,去牢头那里报到。
每一天,他都是第一个到的。
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到傍晚太阳徐徐落下,他刚好能在深渊里完成一次来回。
他唯一能吃饭的时候,便也是在深渊里把食物送给犯人们这个时候。
虽然日子苦点,但因为他不怕吃苦,过得还算安稳。
但是,从今以后,他要起得更早了。
最近,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个小奴隶得了疾病死了,原来由这个小奴隶负责的几个犯人就分配给剩下的几个人。
其中,他分配到的,就是他马上要去送的这个人。
他记得,那个小奴隶生前曾给他说过,这个人关的地方比其他人都要更深一些,身上所附的锁链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血光闪闪,异常骇人,周身负伤累累,却从不哭喊,从不挣脱,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今日,便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听到有人走近,钉在墙上的人微微抬起了脸。
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只是一眼,男孩便认定,这是位绝代佳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物和水,放在她可以轻易触到的地方。
“小白鹭,原来的那只小乌鸦怎么不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受惊不浅,手一抖,碗里的食物全都撒到了地上。
看着撒了一地的食物,他手足无措,蹲身把碗扶正,可为时已晚。
“算了,我一顿不吃,又不会饿死,你明天多再做些送来罢了。”
男孩抬起头,金发女子正朝他浅笑嫣然。
第二天,他特意在做饭时,往女子的碗里多加一些,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希望吃饭的人,能夸赞他一两句。
“今天的分量果然比往常的要多啊,你很实在吗。”
女子抬手欲拿起饭碗,手上的锁链却一瞬间血光大盛,死死钉得她不能动弹。
一丝痛苦的表情,浮现在女子脸上。
看到一切的男孩一脸错愕。
“难道,难道,这么久,你都没有吃过一次饭吗?”
金色的眸子转向他,温柔平和。
“我本来就是不用进食的体质,只是今天,看你这么有心,所以才想尝一尝。”
银白的男孩难以置信,紧张得有些结结巴巴地反问道。
“那,那为何,还派人来送食?”
女子浅浅一笑。
“因为,有人总怕我跑了,所以,每一天都要来确定一下,看我还在不在。”
男孩想起,昨天上去之后,确有个全身紫衣的人拦住他,问他,她是否还在下面。
男孩蹲身拿起碗筷,走上前,将碗伸到女子面前。
金色眉目满是惊异。
“你,不怕我吗?”
男孩没有回答,左手持碗,右手持羹,舀起一口,递到女子唇边。
女子不再抵触,抿了一小口,继而,嫣然一笑。
“嗯,很好吃哦。”
银白发下,圆圆的黑色眼睛瞬地睁大,难以掩饰的激动地看着面前的花容月貌。
“真的吗?”
“当然。”
女子笑靥如花。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天真烂漫的笑容,浮现在孩童稚嫩的脸上。
从此以后,去深渊送饭,便成了男孩的一件乐事。
他在做菜上下足了功夫,变着法的做出各种美食,只为看那如花笑颜,只为听那莺啼之声。
他日复一日的用勺子喂饭给女子,然后坐下来吃自己的饭,与她谈天说地。
从未有人这样不嫌弃他,与他倾心相聊,而且这聊天之人,博古通今,知识渊博,让一无所知他渐渐对外界产生了向往之情。
时间充裕之时,他偶尔会按照女子教的方法,将头发分为五股从头顶偏后处向后垂下,形成结鬟髻,再将她的一只五彩大鸟金簪插入底部。
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女子的面色似乎愈发红润,精神也愈发焕发,聊起天来,也愈发愉悦。
每一日,当他返回深渊顶端时,依然有人在牢门口问他女子的情况,他日渐习惯,不再意外,只希望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永久。
然而,他没有想到。
这一切,却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他还清晰的记得,她是如何离开的。
那日清晨,他依旧第一个来到牢门口,却发现昔日紧闭的牢门大开,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的狱卒。
他惊慌失措,转身准备喊人,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一丝金发,从身后飘散到他的面颊上。
只是一眼,男孩便心知肚明。
那捂着他的人,正是与他相伴多日的金发女子。
见他不再反抗,捂住他的那只手缓缓松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慢慢转身。
面前,正是那一头金发,冉冉升起的朝阳斜照在她的脸上,她明艳动人,浅笑嫣然。
“凌,我必须要走了。”
圆溜溜的黑色眼瞳惊慌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结结巴巴道。
“为,为什么?”
金发女子依旧笑意不减。
“因为我,必须要去完成一件事。”
一只小手抓住她的衣角,仰面流泪,颤抖着说道。
“不,不,你不要走。”
金色的眸子注视了那不放她走的男孩一会儿,抬起一只手,从头上取下一物,轻轻放到男孩手里。
一头金色长发,瞬间,洒落下来。
“这件什物我带着反而不便,就当是离别礼物,赠你了吧。
我走之后,若有人对你不利,你便示于他看,相信他,会放过你。”
在男孩手中的,是那只镶满五色宝石的鸟状金丝簪子。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簪子,又抬眼看了金发女子。
缓缓,他的小手慢慢闭合,将那只簪子紧紧攥住,小心地放入怀中。
金发女子莞尔一笑,拍拍他的头,转身欲走。
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身形顿住,金发甩动,回眸一笑。
“对了,一直都忘了说了,
很漂亮,你的羽毛。”
银发下的玄色眉目,瞬间睁大。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自从他变化失败以来,见过他的所有人,都嘲笑他的羽毛蜕变不完全,嘲笑他的灵力浅薄,嘲笑他的跌跌撞撞。
他一直无地自容,引以为耻。
甚至,常常在独自一人之时,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伸手拔掉两翅之中的羽毛。
可,那些羽毛却似野草般强劲,头天晚上弄掉,第二天早上又长出来,只弄得自己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他从心里自卑,从心里厌恶自己。
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不是一只鸟就好了。
如果不是鸟,就不会有这些该死的羽毛了。
如果不是鸟,就不会受到这般低人一等的虐待了。
但是,一切在今天不一样了。
就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有个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的羽毛很漂亮。
他,也是一个适合拥有羽毛的人。
没有人,不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
他突然发现,在一直忽略的内心深处,竟是如此的渴望被认同。
终于,在他的注视下,一袭金发翩然飞向空中,渐渐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个小男孩站在牢门口。
那一晚,天空一片赤色。
燃亮天空的,是整个南溟上的冲天烽火。
一只只队伍目不暇接,遮天蔽日地派了出去,一个个探子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传递着消息。
南溟上,人心惶惶,南溟外,人影重重。
在四面八方,在天涯海角,所有的队伍,所有的探子都在找同一个人,都在寻同一个身影。
但一个个都担惊受怕地无功而返,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南溟宫之外。
那个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南溟宫的凤王勃然大怒,将失职的狱卒和无用的队伍一一赐死,还连夜离开南溟宫,亲自到深渊底部查看了一番。
深渊底,一条条锁链散落在地,其上的血色符咒支离破碎,被狠狠打破。
而且,还是从外部打破的。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天天接触她的小奴隶。
小男孩很快就被带到凤王面前,他抬头一看,一袭紫衣怒目而视。
分明,就是那个每天等他返回深渊顶,问她还在不在的人。
稍加讯问,真相很快大白。
原来,在男孩每次喂食之时,女子便施术将血色符咒从锁链上悄悄移置唇上,这些个血色符咒看似坚硬无比,却是防内不防外,防强不防弱,正好可以被这样灵力浅薄的小奴隶轻易打开。
每天,打开一个,一共九九八十一个符咒,也是女子与男孩相处之日。
直到这个时候,男孩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到头来,他于她,不过是一个必要的工具罢了。
金发女子之所以想到这个方法,大概就是,第一次他喂食给她时,血咒竟没有反应的缘故吧。
往常的奴隶,见到她血淋淋的样子,都是避而远之,放下碗就跑开,等工作完毕,再返回拿走。
数百年来,没有人接近过她,没有人关心过她,她也不能挣脱身上的枷锁,就逐渐安静下来,不再反抗。
但是,小奴隶的一个喂食的举动,却帮她逃出生天。
一切浮出水面,一袭紫衣怒不可遏。
怒发冲冠的凤王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抬手想结果了他,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
他知道,自己心里,并不恨她。
相反的,他觉得很开心,很愉快。
因为,这是自己头一次发挥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自己头一次能救人于水火。
而且救的,还是她。
然而,那只想要立毙他的手,却始终没有落下。
一只簪子从男孩被抓得撕裂的衣襟中露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
男孩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簪子。
抓住他的手缓缓松开,凤王蹲身拾起簪子,冷眼看向他。
“你,想不想找到她?”
裳纱国皇宫顶上。
当日的奴隶男孩已然长成翩翩青年,他身手敏捷,坚定执着。
当日的深渊囚徒已然完成八十一次借灵存生,她美貌如故,不怒自威。
面对男子的质问,她莞尔一笑。
“与你相遇的,乃是鹏的真身。
当日,时逢第八十次借灵存生,趁鹏之宿主病危,凤王派手下突袭之。
为不连累宿主,鹏自愿离去,故而被囚于南溟渊之底。
鹏身处深渊之底数百年,时刻不忘鹏之使命,却因血咒之镇守,使鹏不得脱身一丝半毫。
然女娲庇佑,将一人送至深渊,助鹏解咒,若非此人,鹏也不得逃出生天。”
金发女子看向男子,眸子里金光浮动。
“凌,如果当初不是你,鹏是万万不能逃出那南溟深渊,但却拖累你被凤王责罚,被迫寻找鹏之鸟体,才经历此番种种。”
听到这里,跪在地上的银白色男子猛地站起,神情异常激动。
“你以为我是因为他,才寻这萤石么?”
金发女子定住身形,表情镇定,只是脸上似乎愈发白皙。
而直视她的银白的男子却目光灼灼,情不自禁。
“当日,你逃出南溟,凤王立刻就找到了我,他本想置我于死地,但是看到你留给我的金簪,就改变了主意。
他似乎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当晚,他便将我带回南溟宫,幽闭我于一座偏僻荒废的宫殿,除了日常用品外,整座宫殿里只有一箱写满符咒书籍;宫殿四周布满了凤王的符咒,我根本无法走出宫殿一步。
每天,唯有宫内的侍女——篱可以进来一次,给我送些吃食。
真正与我朝夕相处的,只有那一箱书籍。
因为过于无聊,闲来无事,我便用书本解乏,久而久之,我竟发现自己的灵力渐渐上升了,满心欢喜,加快锻炼自己的灵力,期盼着终有一日可以凭借一己之力走出这囚笼。
我反复练习,反复练习,不知不觉中过了很多年。
一日,我尝试着向宫殿的符咒施术,出乎我意料的是,没有耗费我多少精力,符咒便应声破裂了。
当我兴高采烈地迈出宫殿,准备去寻找你之时,却没有想到,只走到宫殿门口,凤王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不由分说,直接拎起我飞到了他的寝宫。
他将我和他关在寝宫中,不许旁人接近,我跪在地上,准备接受他的责骂。
没想到,他却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终于可以打破我的符咒了,可以去找你想找的那个人了。
他告诉我,我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我们身处的时代,找起来很麻烦,但是,她一定会去一个地方,去找一样东西,我只要找到那样东西,就一定会见到她。
我很高兴,问他,那是什么东西,在哪里,我可以立刻去找。
他却回答我说,虽然知道那叫萤石,但是却不知道在哪里。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说有要事向他汇报。
他让那人进来,将我赶到屏风之后,且封住我的眼耳。
过了许久,他解开了我的禁锢,告诉我,已经找到她可能身处的位置,要将我送到此处去。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即刻施法,将我送于一座道观之中,随即,我便发现,那个道观并不是我所处时代的道观。
但于我来说,这都不重要。
接下来,我按照凤王的指示,向留有你气息的石门进发。
也就是,越筱母亲的坟地。”
说到此处,银白的男子看了一眼身侧的橙衣女孩,后者正低着头,一言不发,无法分辨其上的表情。
见女孩并无异状,男子重新看向金发女子,继续说道。
“后面发生的一切,相信借助越筱之灵存生的你,都亲眼看见了。
我原本以为,会顺利的找到你,万万没有想到,一切又回到原点,我竟然又返回了自己的时代。
继而我转念一想,既然直接找到你如此艰难,那么我就退而求其次,直接去找萤石便是。
按照凤王所给的信息,我找到了世代保护萤石的叶家,但是……”
在两人身边的橙衣女孩,突然间,颤抖了一下。
他们两人整个对话的过程中,她一言不发,噤若寒蝉,朦朦胧胧地听着这对重圆之人的回忆。
晕晕乎乎中,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对她来说过于残酷的事情。
断断续续的回忆之后所隐藏的真相,让她一时之间头晕目眩。
这真相,比起方才在暗室之中她所听到的,竟然还要让她痛苦。
甚至于,她潜意识中都不愿意接受。
这种撕心裂肺,此生乃是第一次。
她浅浅苦笑了一下。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伤吧。
没想到,竟会如此痛苦。
她伸手抓住此刻撕裂的心脏之处。
自从金衣女子出现在她身上之后,她原本就惨白的面色,却愈发惨白。
此时的她,全身乏力,弱不禁风。
她艰难地试图起身,想离开这个地方。
或许,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她抬头看看当头的烈日,那样绚丽的光彩照的她一阵恍惚。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
“妈妈……”
猛然间,她的手垂落下来,腿脚一软,便瘫软在宫殿之上。
旅店房间的床上。
面无血色的橙衣女孩安静的躺着。
她无声无息,似有若无,气若游丝得好似垂死之人。
一只黄鹂鸟停在她的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犹如哨兵般严阵以待。
一滴晶莹的泪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床单上,绽开了一朵水花。
她长而密的睫毛蝴蝶扑翅般的微微颤动,惊得黄鹂鸟一跃而起。
然而,她又合上了眼睑,像是不愿意就此醒来一样。
现实于她过于残酷,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挣扎许久,她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面上的表情坚毅起来,终于,缓缓睁开了如画眉目。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只黄鹂鸟伴她左右。
并没有那个银白的男子。
果然,在见到真爱之人之后,她就无关紧要了吗?
甚至连多几天,都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吗?
原来,她在他心中,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她伸手触碰那只黄鹂鸟,又流下泪来。
“洛洛,我刚才在梦中暗暗祈祷,希望杀死哥哥的不是青青姑娘,希望凌喜欢的不是鹏王,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我醒了,就回复原状了。
可你如今就在我床头,真真切切地说明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青青姑娘真的杀了哥哥,而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人。
我不过一直呆头呆脑,被人欺骗,以为遇到了一个个贴己之人,没有察觉蛛丝马迹。
如今,一切都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豆大的泪滴一滴接一滴的滚落下来,黄鹂鸟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孩惊慌失措,上下扑腾,急急想要说明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来人不由分说地打开房门,激动地叫喊出来。
“筱筱,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听到声音,背对着门的坐起的女孩停止了哭泣,却久久没有答话。
来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床边,一边将手从女孩背后伸过去,一边兴高采烈地说道。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
“不要碰我!”女孩抬手打向正在靠近她的手。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女孩转身看去,一片片青花瓷片散落在地,瓷片中,有一条弯曲蠕动的草状虫子。
来人似乎大吃一惊,愣在原地不知反应。
过了一会,他弯下身子,拾起瓷片中的虫子,说道。
“给你看病的郎中说你脉象微弱,不能食用寻常药物,唯有这千年的寻木草虫方可放心食用,可这寻木草虫可遇而不可求,挖出一个时辰后必须食用,我寻了许久才找到这一株,你快些服用了吧。”
说完,一朵黑云浮至他的手中,手心一道银光,一个青花小瓶凭空出现,他将虫子放入瓶中,一瞬间,虫子上的泥土消失不见。
“筱筱,你身子不适,应多多休息才是,我先走了。”
青花小瓶放在了女孩的床头,男子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那个,鹏王殿下呢?”
床上的女孩看着青花小瓶,突然开口。
银白的身形瞬间顿住,他转头看向女孩,眉目含情。
“她回到你的身体里面去了,因你是借她的灵气而活,若离开她太久,就会像这次一样晕倒。”
原来如此。
这番好心送的寻木草虫,也是为了她。
只有她一人,为情所困,自作多情吗。
床上的女孩自嘲地笑了一下,大声说道。
“凌,你是不是很想帮助鹏王殿下早日找到萤石呢?
因为这样的话,就不用再勉强和我相处了。”
玄色的眉目忽得睁大,不明所以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他张口欲言,却被女孩生生打断。
“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帮助鹏王殿下完成心愿的。”
她拿起床头上的瓶子,闭上眼睛,一口将瓶内的东西吐下。
她的后背剧烈抖动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银白的男子伸手欲扶,却被女孩逃开了。
片刻之后,像是终于压制住痛苦,她下床立起,看向门口的男子。
银白的男子表情渐渐凝固,看着他的那双水蓝色眼睛里,凄厉决绝。
没有半丝温存的眼神。
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
“等完成一切,我就会永远地离开,回到我的故乡。”
房间内,一片沉寂。
许久,银白的男子扬起嘴角。
“当然,越姑娘要回去,我怎么会干涉。”
他上身僵硬地弯下去,直到与下身成直角。
“越姑娘您累了,凌告辞。”
男子身后,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门内的女孩一下全身瘫软,跪倒在地。
然而,下一瞬,门却又被猛地打开了。
门口,一位身着军服的男子腰间跨刀,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身后,细缝似的眼睛睡眼惺忪,似醒似昧,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脖颈的左侧,慵懒而妩媚的脸上似笑非笑,一条厚厚的白色围巾密密缠绕在棕红色的围裹式长袍之上。
他懒洋洋地依靠在门框上,魅惑地一笑,抬手轻轻向屋内抛了个飞吻。
“睡得好吗,公主殿下?”
一大团浓厚的黑云,不由分说地从背后直直扑向门口立着的两人,见势就要将来人重重束缚住。
军服男子迅速敏捷地转身,拔刀出鞘。
势如破竹一般,劈开那一团黑云。
此景,大概远远出乎袭击之人的意料,那团黑云明显地顿了一顿,向后退了几寸,蓄势待发,等着下一招将对方毙命。
那柄明晃晃的大刀也不甘示弱,静静地观察着对手的动作,累积着力量。
狭路相逢,勇者胜。
“够了,安拉。”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对持的两人之间。
棕红衣的男子朝着面露不解的军服男子遗憾地看了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啊,还是太冲动。”
继而,他回眸看向警惕的银白男子,微微一笑。
“凌公子,我们不是敌人哦。”
这一句话,显然很难让银白的男子相信对方的真心实意,一道道乌云之上,点燃了一片片银白色的火焰。
银发下的玄色眉目凌厉冰冷,他咄咄逼人地回问道。
“这位公子,为何知道我的姓名?”
棕红的男子笑而不语,将目光缓缓从对话之人身上移开,重新看向了屋内。
那里,橙衣女孩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肩上,被面前这人死死捏住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见状,埃尔曼无奈地耸了耸肩,抬手按了按额头,痛心疾首般地说道。
“哎,果然被讨厌了吗?
看来,好人总是被误会啊。”
话音未落,一袭银白强硬而矫健地快速穿过门口两人,转身,生生横栏在来人面前,将屋内的女孩护在身后。
“如若再往前一步,这位公子,你将性命不保!”
这样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遇到太多,棕红的男子浅浅一笑,抬手玩弄了一下自己的浅金色发尾,幽幽说道。
“越姑娘,凌公子,你们在九曲星布罗门阵中经历,本王子全都知道哦。”
旅店房间内。
团坐着神色各异的众人。
银白的男子戒备而怀疑地打量着突然到来的两人,军服男子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用自己隔开银白男子与一旁一脸散漫的棕红衣男子,而后者正在颇有兴致地看着犹疑的橙衣女孩。
谁都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许久,床边坐着的橙衣女孩缓缓开口。
“请问埃尔曼王子殿下,您都知道些什么?”
被询问的人抬手斜撑起妖娆妩媚的脸,笑眯眯地说道。
“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包括,越姑娘,你是万鸟之王的宿主,这件事哦。”
看到橙衣女孩和银白的男子同时一脸错愕地看向他,他笑意越发加深,似乎十分满意这个效果,继续说道。
“其实,那晚,本王子在越姑娘睡着的时候,做了点小手脚。”
听到此处,银白的男子目光如剑地狠狠看了他一眼。
他却视若无睹,一双眯着的眼睛里,看不分明他此刻的感情。
“这种手脚的功效呢,越姑娘,就是可以看到你所经历的一切哦。”
橙衣女孩面露惊讶之色。
“你,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那双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赤色的眼瞳,似乎能看穿面前之人心中的一切。
“因为,裳纱国的历朝历代,都在等待鹏王的到来。”
他顿了顿,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忧郁。
“为了守护一个传说中的宝物,牺牲了太多的人力物力,连叶氏一门也难逃厄运。”
“叶氏一门?夜未城叶氏?”
听到女孩的高声反问,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其实,许久以前,叶氏祖先并不是现在姓氏。
他们是裳纱国神职一族,负责看管传说中的守国之卷和镇国之宝。
然而,大约三百年前,叶氏家主与裳纱国国王因种种国事政见不合,计划着私下投靠支持凤王,并想将两件物品呈给凤王。
幸而及时发现,才未有酿成大祸。
裳纱国国王顾念叶氏旧情,并未将其处决,只将叶氏一门流放驱逐,命其永世不得返回故土。
叶氏一门走后不久,镇国之宝就离奇失踪了。
如今看来,不管中间是如何曲折,冥冥之中,这物,还是回到了鹏王的身边。
自此,叶氏与裳纱国彻底失去来往,而守护一职,也理所应当地落到了身为一国之首的王室身上。”
说到此处,他陡然面色僵住,全身猛地发抖起来。
“殿下,殿下!”
一旁的军服男子连忙扶住那颤抖的身影,神色慌乱。
一阵抖动之后,棕红的男子面色恢复到一贯的慵懒状态,轻轻推开了那只扶着他的手。
“害你担心了,安拉,本王子没事。”
闻言,一向忠心耿耿的安拉突然一脸激动,反唇相向。
“王子殿下,请不要再逞强了,自从那晚之后,您原本就羸弱的身体愈发脆弱。
今天,您一定请告诉安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埃尔曼一脸惊讶地看向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忠犬一般的安拉。
斟酌良久之后,他抬起一只手,插入额前的散发之中,自嘲般的笑了笑。
“果然,已经瞒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