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发着呆，小贱男趁此机会悄悄向她蹭了过去。
“姐，你就别生气了……”
不生气？不生气就有鬼了！
林冉怒目瞪着面前笑得一脸讨好的弟弟，要说动手却也再下不去手了。
那张原本帅气的脸此刻看起来又是可怜又是可笑，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面目。她又是气愤又是好笑，一把拉过小贱男，仔细地打量起他脸上的伤来。
“你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林友行，你的脑子是不是真的坏掉了？你要想给我们家遮风挡雨，请你先把大学念出来！你是不知道爸有多想要你有个好前程？！”
林友行又一次低下了头。无论过去多久，他读大学的事情始终是家里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来，他都只有低头的份儿。
然而这一次，他很快又抬起了头，一脸郑重。
“姐，我想过了，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我不仅仅是不希望你和爸出事，还希望她的事情不要发生一遍。我想要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
林冉被他眼中的坚定又给惊了一下。她迅速地明白过来他在说谁。
“你是说，叶长怜的事情？”她有些犹豫地看着小贱男，“你们当时不是都说，那是一个意外吗？”
“……不是。”林友行憋红了脸，终于出声否认。他脸上又露出懊悔的神色，仿佛回到了那天……
那天下午放学，叶长怜说要他陪她去一个地方，见几个朋友。他欣然同意了。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有点偏僻的KTV，叶长怜的几个朋友见到他们俩携手而来，就开始起哄，要叶长怜老实交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他知道叶长怜喜欢他，但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叶长怜。
所以叶长怜一边满脸窘迫地笑着说你们不要乱猜，一边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长怜看起来有些失望，却也开始阻止那几个人的胡闹，叫她们不要再闹了，说两个人只是普通朋友。
那一瞬间他确实有点儿心疼这个女孩。
这件事情被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之后，这个晚上过得还算愉快。
在他送叶长怜回家的路上，叶长怜大概是因为有心事，喝了不少，这时候连自己走路都有一点问题。林友行扶着她，一路上就听见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感觉，说着她心里的难受，问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
林友行心里不知不觉地滋生出了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刚想安抚叶长怜几句，一辆大车雪白的灯光朝这边晃了过来，他猝不及防，伸手挡在了眼前。就这一瞬间的工夫，他只听见了刺耳的刹车声，自己被一双手用力地推了一下，踉跄着倒在了路边。
惨白的灯光下血渐渐蔓延了出来。
林友行吓傻了，他跪坐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开车的司机匆忙倒车，掉头就跑了，而他只是怔怔地坐着，什么都没没做。
他现在想起来，依然痛恨那时候那样没用的自己。
后来，还是过路的人替他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来，把叶长怜送进了医院。
他一直只能坐在那儿，后来有人把他搀了起来，拉上救护车。
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时候他脑子里甚至是混沌的。
而现在，坐在林冉面前胖头肿脸的小贱男，脑子依然是混沌的。
“姐，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跑到医院来抓我，我都根本不敢见你。”
林冉第一次看见自己弟弟眼睛里有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做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那个深夜，医院惨白的灯光下，他看着医生从急救室出来，他撑着两条发软的腿走过去。
“病人的身体状况现在基本稳定，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医生斟酌着说，“只是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脸蹭到了地上，大半张脸的皮肤都掀起来了……”
林友行觉得自己的脑子嗡了一声，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了脑袋上，整个人都懵了。
医生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比较难接受，但因为送来医院的时间已经晚了，皮肤组织也都……没办法重新弄上去了。以我们医院现在的条件，恐怕也没办法现在帮她做这个整容手术……”
林友行呆呆地看着，只觉得对方说的每个字，分开来他都能理解，合到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这件事他们两个像是达成了无声的协议，谁都没有对家里人说起。
只是林友行觉得，从那天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她醒来之后，不再缠着他，不再看着他。
她的视线里，不再有他的位置。
而他茫然无措。
他抛弃学业，专心在医院陪她，她接受他的照顾，她的目光却再也不会追随他的方向。
后来他被姐姐发现，不得不回学校上课，她也再没联系过他。
他逃课去送花，她避而不见，后来就搬到了他上不去的地方。
他去找她，她只是告诉他，让他好好高考，再也没有提过其他的话。
他想告白，她却会在他说出来的前一秒，用所有接口来避开他。
“在我最有魅力的时候你的眼神都不是这样看我的。”她轻声说，“你现在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一份施舍的感情。”
后来他放弃高考，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
他想要给她的，她已经不稀罕了。她的世界，从此把他关在了外面。
他一直觉得那天自己做过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一场滑稽的，永远不会醒的梦。梦里他自己是一个懦夫，一个让所有人都不齿的懦夫。
所以他要自己站起来。
他想，她会离开，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软弱。所以他要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的，强大的自己。
林冉听了弟弟的诉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然而一瞬间，她脸上又一次显出了愤怒。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让她看得起你？你觉得把自己弄成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就能从美国回来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小贱男！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贱的一个人啊？！”
她恨铁不成钢，手指频频地点着小贱男的额头，偶尔擦过他的伤口，小贱男立刻嗷嗷大叫。
“叫什么叫！你不是很牛吗！”林冉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真的很痛啊姐！”小贱男眼含热泪。
林冉无奈：“那你也不能这样下去啊？这样下去你能做什么？你还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嫌咱们家麻烦事情还不够多？”
“不是，姐，但我跟那个人也说好了，他给我找了这份工作，我必须得打出名堂来……”他声音又一次越来越小，看在林冉眼里，她分分钟就想揍他。
“所以你就连命都不要了？那个人是谁？你是跟他签了合同还是过了命？！”
“我……”林友行有些纠结，“他说全凭自愿……”
他看着林冉的臭脸，又补充：“但钱都是一个月结一次，我至少……”
林冉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闭嘴！想都别想！”
“那是我的血汗钱！我凭什么不能要！”
林冉抓狂：“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林友行又一次卡壳：“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听见有人管他叫‘瑞先生’。”
林冉猛地一愣。
瑞先生？
“他长什么样子？”
这一段时间来，糟心事太多。想到还身陷囹圄的尹昊，林冉的神经又一次绷了起来。
小贱男完全没有弄明白他姐这突然暴躁的状态是从哪儿来的，只是加倍地小心起来。
“他每次……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戴着大墨镜，几乎看不到脸的……”
林冉的脸沉了下去。
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
这件事情，会不会还是冲着她来的？还是说，会不会是冲着尹峰来的？
她的脑子里有些混乱，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东西甩出脑袋。
“不管怎么样，你以后都别去打拳了，记住，就算你自己看不上你自己的命，我和爸还是会惜你的命。”
她郑重其事地对小贱男说了一句，自己则有些混乱地坐了下来。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她拿出手机，不由自主地调出了尹峰的号码，纠结了半晌，最终也没有拨出去。
与此同时，一架美国来的飞机悄然滑行进了跑道。
叶长怜顶着一张完好无缺的脸从到达口兴高采烈地出来，笑着扑进了叶夫人怀里。
“妈！”她不老实地撒了好一会儿娇，“我可想死你们啦！我哥结婚你就跑回来操办，都不管你闺女在国外一个人怎么过的了！”
她摇晃着叶夫人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了，看看你现在这么折腾，像什么样子。”
叶夫人笑着嗔她一眼，挽住了女儿的手。
好在现在医疗技术先进，否则她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恐怕就这么毁了。
想到这里，叶夫人心里对叶长怜心心念念的“小贱男”又忍不住多了几分不满。
就在她表情都有些紧绷的时候，忽然听见叶长怜有些犹豫又有些按捺不住的追问。
“妈，林友行呢？他现在在读哪个大学？”
叶夫人表情冷了一下，板着脸回答：“他放弃高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