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儿、早是妖娆。算风措、实难描。一个肌肤浑似玉,更都来、占了千娇。妍歌艳舞,莺惭巧舌,柳妒纤腰。自相逢,便觉韩价减,飞燕声消。
桃花零落,溪水潺湲,重寻仙径非遥。莫道千金酬一笑,便明珠、万斛须邀。檀郎幸有,凌云词赋,掷果风标。况当年,便好相携,凤楼深处吹箫。
导读:这首词是柳永为东京汴梁名妓陈师师而作。
等候千年,只为赴你绝代芳华
但凡叫师师的女子,都很美,都很传奇,那是一种芳华绝代的美,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传奇。
寒烟楼,风月场,一个清新脱俗的名字。陈师师是寒烟楼当之无愧的花魁,是寒烟楼的台柱子。如果没了陈师师,寒烟楼便只是一个妓馆而已,和无数诸如怡红院、丽春院、万花楼、群芳馆一样的妓馆,粗鄙不堪。
我愿意自顾自地认为,陈师师在遇见柳永之前,是孤独的,是寂寞的。陈师师比画中的女子还要好看,因为她有神,有韵,有味,一颦一笑时,举手投足间,美艳不可方物。陈师师的美,绝代芳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每一个沾着铜臭的男子,在她面前都不得不自惭形秽。陈师师不像其他的风尘女子,涂脂抹粉,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她常年一身素缟,于灯火阑珊处,独自抚琴,暗自垂泪。
正值豆蔻年华的陈师师,在心底,有着一个美丽的关于邂逅的梦想。她把自己的这个梦想藏进了心田,冷眼看着世间的群魔乱舞,她甚至不属于这个肮脏的尘世。为着这个梦想,陈师师独自一人送走了多少月圆月缺、花谢花开。人生就是如此,在你固执地守候中,别处正演绎着一轮又一轮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一眼千年,为了柳永,陈师师等了千年。同样,那个叫柳永的风流才子,等候千年,只为赴晨师师的绝代芳华。
柳永的词作在坊间大红大紫,广泛传唱,他俨然成了平民偶像,受无数莺莺燕燕的顶礼膜拜。“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柳永有着无数骄傲的理由,彼时的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他在秦楼楚馆中度过了多少个千金不买的春宵,在他身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女子有多少,或许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可是,遇见师师,他体内的所有关于爱的神经,即使沉睡,也都被重新调动了起来。可以说,陈师师是柳永感情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柳永和陈师师的邂逅,就如这首《传奇》中唱的那样,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便再也难以忘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在柳永看来,陈师师的美绝不逊于汉武帝宠妃李夫人。
“身材儿、早是妖娆。算风措、实难描。”美丽的女子,总是少不了袅娜的身子,标致的身材儿,弱柳扶风般,风情万种。师师立于危危高楼之上,正移动莲步,聘婷而来。伴随着莲步,一股清新温润的春风,迎面拂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难以描摹的娇柔妩媚,令每日偎红倚翠的柳永心头一颤,眼露柔波。眼前的师师,就如一只翩跹雀跃的燕子,清丽脱俗,她的每一个步子,轻轻踏入柳永的心田,泛起一波波涟漪,闪着银白色的月光赋予的艳丽光芒。柳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有如初恋般的感觉了。
“一个肌肤浑似玉,更都来,占了千娇。”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占尽人间千娇百媚,这些词语用来形容师师的雪白肌肤,虽然恰当,只是太过媚俗了,少了些许灵气。陈师师有着江南水乡般的温婉细腻,在她的身边,氤氲着一个微缩的水墨江南,一个三月里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江南,若隐若现,如梦如幻。一转身,又宛若来到六月的月下江南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莲香扑鼻。柳永痴痴地看着,这个来自武夷山深处的江南才子,早已沉醉不知归路,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妍歌艳舞,莺惭巧舌,柳妒纤腰。”琴棋书画,轻歌曼舞,样样精通,是所有青楼花魁的标配,师师也一样。只是,在师师面前,黄莺那婉转清脆的歌喉,柳树那纤细的小蛮腰,也不得不自愧不如。师师唱响的是哀婉、细腻的情思,如泣如诉,感人至深;师师舞动的是满溢的青春气息,行云流水,一泻千里。师师能洞悉柳永词背后的难言苦衷,能读懂柳永词里的每一滴泪水,她用生命在吟唱着柳永词,丝丝入扣,无微不至。知音难觅,犹如大海寻针,一转身,那人却立在那里,等了你千年。柳永的眼眶湿润了,心房酥软了。
“自相逢,便觉韩价减,飞燕声消。”《列子·汤问》云:“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自韩娥始,“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成为形容歌唱家美妙歌喉的,最至高无上的赞誉。赵飞燕原名宜主,因“身轻如燕,能作掌上舞”,故人称“飞燕”。宋传奇小说《赵飞燕别传》载:“赵后腰骨尤纤细,善踽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也。”柳永,于滚滚红尘中,邂逅师师,自此,韩娥身价减,飞燕声自消。师师是花一样的女子,水一样的仙人,柳永的心,不由为之灿烂斑斓起来。
“桃花零落,溪水潺湲,重寻仙径非遥。”思念,从来都是美丽而又忧伤的,而近在尺咫的思念,却最是折磨人。离开师师,回到自己孤寂的住所,浓郁的思念之情莫名地袭上心头,再也无心读书作词,整个人昏沉沉、醉蒙蒙,丢了魂儿一般。推开窗来,桃花零落,溪水潺潺,微风起,吹动心中的情思,和着花香水色,待天明。师师啊,此刻你的香闺中,是否洒落着星星点点的桃花,那是我代我寻你的精灵啊!求你捧我在手,莫让我迷失在风中。清风啊,请快快出走这黑夜,带我再次遇见,那桃花一样明媚艳丽的女子。
“莫道千金酬一笑,便明珠、万斛须邀。”师师的笑,是干净的,清新的,明媚的,柳永渴望徜徉其中,陶醉、迷离。为博美人莞尔一笑,有人连祖宗基业都愿意丢弃,何况黄金千两、明珠万斛?只愿能时刻守在你的身边,在你的心田花海里,做一名抛洒汗水的园丁,做一名含泪葬花的女子,看你的笑容,抚平我痛得早已麻木的累累伤痕。
“檀郎幸有,凌云词赋,掷果风标。”檀郎潘安,字安仁,是可以用花来形容的美丽男子。刘孝标注引《语林》载:“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柳永有潘安的俊朗外表,更有潘安的倾世才情,才够资格拥有师师这出淤泥的莲花般的女子。遇见柳永,师师的美方才找到安放之所,于柳永来说,遇见师师,逢着这个荷花一样,明艳的女子,凌云词赋,伴着柔情再度荡漾开来。此乃人生之快事,幸事也!柳永幸甚!师师幸甚!
“况当年,便好相携,凤楼深处吹箫。”在那些春光灿烂的日子里,有你的如花笑靥,有你的似水柔情,已是这尘世给我最大的眷顾了,不枉我等你千年。最美的容颜穿过你的年华,最真的情怀流过你的指尖,我亦等你千年,如今我已倾我所有,没有怨言。愿再一次牵起你的手,登临凤楼,于时间深处,再来一曲空前绝后的笙箫和鸣。让我醉倒在这里,即便从此各自天涯,我也愿意铭记。
如果没有遇上柳永,师师的美丽,会失去大半神韵;如果没有遇上师师,柳永的才情,会少了许多波澜。世事总是无常,人情总是纷扰,这段邂逅,终于还是成了彼此不忍回望的往事。再回首,苦涩又甜蜜。我要感谢你,感谢那个午后寒烟楼上你;我也要感谢你,感谢那袭青衣下最真挚的心。
这是一种擦肩而过之后的遗憾,美丽的遗憾。多年之后想起,温暖动人,温暖我的老泪,浸润我的老茧,扶着我的风烛残年,颤巍巍地傻傻地笑。如果可以,我愿再等你千年,赴你再度绽放的绝代芳华……那时的拥抱,同样真切,同样温暖,同样用力,我们要好好爱一场,以宋词的名义,以爱情的名义,换一个灿烂的结局。
名言佳句
莫道千金酬一笑,便明珠、万斛须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