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呇恪下床信步来到窗前,竹案上的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几支笔尖雪白崭新的毛笔正悬在笔架上,透着湿气,想是已经润洗过了。云呇恪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道德五千言》翻开,一股新鲜的墨香扑面而来,还是新的,云呇恪颇为满意。又想到自己在云家的事,浓郁的灵气,仿佛实质的气运丝,之后就一点想不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胡乱想着,听到有人敲门。
未等云呇恪发话,来人已经推门而入。正是许治,手中托着几件墨绿色外衣递来。云呇恪道谢后接过,正是之前穿惯了的颜色,只是款式简单了些,短襟窄袖。云呇恪暗叹,以往那秉烛清谈,吟诗作对的悠闲日子可算是回不去了。
云呇恪在云家的短短两日已对上界势力布局有了一些了解。三世家六宗门是上界的主要势力,上面有人皇殿维持秩序。剩下就是多如牛毛的小势力小家族。北斗宗在六宗门里也是处在上游,宗门的长老居然亲自给他送衣服来,想想真是让人惶恐。云呇恪半自然半刻意地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收拾一下,随我去拜见诸位长老和宗主。”云呇恪松了一口气,“看来情况并不像想的那样糟糕。”穿上外衫,拘谨地跟在许治身后。这一座山头上居然只有寥寥数间竹舍,这偏僻的所在简直像是要软禁自己一般,云呇恪暗暗腹诽。
果然宗门和世家的不同不仅仅在于形式,如果说云家是世外的秀丽山庄的话,北斗宗就是奇伟的空中楼阁。山间的栈道凶险自不必说,山体上所建楼台所凭所依,同样使人头晕目眩。想想刚才的居所,显然只是处于宗门外围。
“北斗宗宗名正是取自北斗七星之意,宗内险峰众多,是以千年前祖师选了对应位置的七峰作为主峰,那就是了。”云呇恪在石阶上转身四顾,远远的大致呈一字排开的,有最显眼的七座宫殿,听许治之意,若是自高空俯瞰,七主峰的就是按七星状排布。只见眼中云雾环绕,不知其深。云呇恪十分叹服,显然先前只是管中窥豹,这般雄奇之景方才不负六宗门之一的地位了。
此时空中偶有宗内弟子御剑飞过,总会按下仙剑朝许治抱拳一拜。
“宗内除宗主外,有长老七名,二长老到七长老是主峰天权外六脉首座,主宗弟子千余。北斗宗在整个昊天分宗数十,故有旁系长老数十。”许治解释道。北斗宗这个神秘的地方逐渐向自己展露了冰山一角。
“恕晚辈多嘴一句,入宗后,不知晚辈应拜入七峰哪一脉中?”
“此事早已内定,人皇有令,你不必入那七脉。由我和沈客卿共同授业,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称我师傅。”
“师傅。”云呇恪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按下界的习俗,是该行拜师礼的。云呇恪犹豫着,却始终无法拜下。
“沈客卿并非宗门之人,只是奉人皇命助你修行。所以,希望你上心一些。”云呇恪不虞有他,只是觉得宗门对自己还挺看重。
天权主峰。
云呇恪随许治登上峰顶之后,额头已微微见汗。一路上,除过栈道外,还有铁链连接诸峰,然后许治就握着云呇恪的手臂飘然而过。那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云呇恪觉得自己能在万丈深渊上不失态大喊已属不易。
“呇恪,为师先去拜会宗主,稍后会有人带你入内。”许治话语里并不如何轻松的样子,便留云呇恪在外等待。
主殿的景象有些符合云呇恪对大宗门的幻想了。殿门上‘天权殿’三个大字威势含而不露,殿前白石铺地,青玉为栏,隐隐有瑞气升腾。说起来并不如下界皇宫那般溢满珠光宝气,但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仙家气息。云呇恪在此有些百无聊赖,只是奇怪许治作为北斗宗的大长老收徒怎得还要知会宗主一声,看起来很正式的样子。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地响起,“云呇恪!”
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云呇恪心下稍安,收起了躬身而立的姿势,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估摸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看向少女。少女身着素淡的浅色衣裙,眉清目秀,和云呇恪想象中清心寡欲的修行者很是相似。只是眉间一些煞气略显违和,云呇恪赔个小心,道:“师姐何事?”
少女黛眉跳了一跳,声音阴沉道:“随我进来吧!”云呇恪莫名其妙,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她。
云呇恪未想到的是,宽敞的大殿上并没有人。少女带云呇恪转过内殿,走进了殿侧一间较小的议事堂。厅内人不少,云呇恪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不卑不亢的表情。首先看见的是居中而坐的宗主,这个看上去不算年轻的壮年男子一袭金色的锦袍,浓眉大眼,看着好似一座壮阔金山。两侧的坐席上有自己刚刚拜下的师傅,许治,还有另外六人估计是六脉长老。云呇恪吃了一惊,自己拜师的一件小事也值得这些大人物亲自参与么?
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个穿着看起来毫无品位的宗主,他不像其他长老那样矜持,首先就把云呇恪从上到下看了个遍。云呇恪感觉再被看几眼会少几斤肉,赶忙躬身向诸位长老宗主见礼,避开那条视线。但是一低头,看到正中央的案几上摆着一把墨玉长剑,鬼使神差就向前跨出一步。
这一动,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云呇恪惊醒过来,暗骂自己怎么会突然起了莫名的贪念。
“是大长老新收的弟子吧,看起来不怎么懂规矩呢!”
云呇恪吃了一惊,六长老中居然有一个女子,不过声音听起来颇为不善。云呇恪心头微怒,又怕强硬些反驳会给许治惹下麻烦,面色淡然装作没听到。只在心里给此人狠狠记了一笔。
“好小子,你知道这剑有古怪!昨天,它险些毁去我爱徒道基。”此人不依不饶,但是话里的意思云呇恪不太懂,只觉惊怒非常。
许治轻轻敲打案几,“五长老,呇恪是片刻前才拜我为师,就算再例外也依旧算是半个北斗弟子。你先前未经我师徒同意带走此剑,现在出了意外又****等何事?”宗主一脸尴尬,勉力调解:“五长老莫动怒,此物本就是云师侄的,其他人拿去用确实不妥。都退一步,退一步,莫生事端。”
“好你个宫无忧,就算他是北斗宗大长老,可这里的六脉传承弟子哪个入门都比他早,你竟是帮起了外人么?岂不让人齿冷。”
“呇恪是人皇殿命我和沈客卿共同授业,出师之后,做不做北斗宗人尚未可知,若是五长老自恃身份教训小徒,怕是不够资格。此剑是小徒体内之物,五长老拿去已不合理,为何拿出陷害这等无稽之谈。”云呇恪一头雾水,自己今日入宗,怎的成了那五长老口中的外人,只怕另有隐情。
在座几人听到‘体内之物’这几字脸上均泛起一种不太自然的神色。
“五长老所说的毁道基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夸大了,只是一把兵器罢了。我做宗主之前曾在人皇殿炼金门呆过一段时间,对于兵器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柄剑的样子是奇怪了些,剑格略窄,没有铭文,材质也不清楚。但昊天灵器分五种,由下至上是融元,衍虚,吞灵,御法……无论如何奇特,总是属于这前四个层次。甄别的标准就是对输入灵气的反应程度。”宫无忧手持墨玉长剑轻轻挥舞,“易师侄的情况是被吸去大量灵气,险些损伤道基。有可能是此剑对灵气的要求过高。”宫无忧凝神肃穆,运转灵气。青色灵气开始顺手臂进入剑体,只是一瞬,宫无忧像被蛰疼了一般,强行运气震脱了长剑。长剑无力坠地,发出一声介于石与玉之间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