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百足五童偶发出婴儿也似的凄惨哭啼，刹那遁入土中消失不见。
一口！两口！三口……鲜血夹带着浓烈的腥味从薛娥口中汩汩而流。
澹台晋秋愣愣看着刺透黑婆婆身体的路牌标杆。
那标杆的一头被一只虬筋贲现的黑爪紧紧握定，而它的另一头！赫然是一颗因为太快破体还保留一分活力而脉动的！
心脏！
“是这样（啊）……”薛娥濒死之时并没有怨叹，反倒现实和“他”预示的相符令老人有一阵得知谜底的了然。
就这样，只会向三个人露出笑容的人！死了。甚至！那三个人当中都不包括！“她自己”。
慈祥的老人有些专横，年迈的老者吝啬得都不愿给自个儿一个微笑。但她！却把每个至尊黑巫用来保命的“返命神降”送给了“别人”！
“那个人”和她毫无血缘关系，“那个人”从没像一个晚辈孝敬长辈那样侍奉过她。可薛娥就是明白，也毅然相信，却不愿道出口——罗天罡是这个世界最最关心她的“人”！
雨滴都在倒转。两个捕灵人和一只饿鬼以为那是“黑八卦降”的魔威，三者未有轻举妄行。
地上躺倒的老人业已停止了流血。血色正在慢慢变暗，而她的成名绝技已然像摆脱了枷锁的怒兽，更加的黑灰，愈加的！愤怒！
八卦之象，阴阳徐变，一“横”即谓阳，“横断”则为阴。黑婆婆薛娥的黑八卦却有所不同。
按先天伏羲八卦，以上为先。顺天逆时排布上南乾之位，下北坤之象。左为兑、离、震之化，右起艮、坎、巽之变。
然而，此黑八卦颠倒阴阳，胡乱乾坤。后天文王八卦之中，九数作阳，视六为阴。薛娥阳去阴差三，单卦三爻的初爻悉数逆反，爻之序自上往下。
即，黑八卦位列如例：伏羲八易，乾变巽，兑变坎，离变艮，震变坤，坤变震，艮变离，坎变兑，巽变乾。
风、水、山、地、雷、火、泽、天八位错陈！
“唔！”诸八乱入气流紊然异常，像是擀面机程序出了差错，从一米方圆的“黑八卦之眼”中吹出无相黑风。
“嚓！”姬鹏幽都不及感到疼痛，左下翼直接被上南错卦的巽风削掉大半截！
部分老百姓的“羽笼”因失去维系，瞬间消失。凡人们至高处尖叫着下落，不待雍州捕灵人二施补救，非是一命呜呼也得落个终生残废。
澹台晋秋惊悸之间，正欲救助同伴，土行乱流错卦之坤不期然地袭到。“嘭！”又是三间住房化作尘土，死伤人数直线飙升。
过的少顷，贾布里发现黑八卦内源源不断的无情逆风没一道朝自己招呼，“哈哈”狂笑着十二成鬼气陡然使出：“明灵王·阿修罗！”
“嘭！”已经“不用”在意楼内的普通居民，整栋建筑都已于一个“更大更黑”的身影下踏成碎粉。
姬鹏幽五翼力展，在这生死关头依然心着百姓。贾布理“神出鬼没”之法，倏然出现在雍州捕灵人的后边。
鬼气形成的山岚般庞然的阿修罗和巨灵恶鬼同姿镜像。“棒！”五张翅膀尽数折断，对拳之毕再对一拳，“棒！棒！棒”……不知道罗刹鬼有没有轰足二十拳。
只晓得！
仁者过仁，徒有大义！
碎石哗然漫天，澹台晋秋堪堪从混凝土里挣扎出来。
眼见姬鹏幽危在旦夕，********第二次准备营救之际，离她不足十米的南首方位凭空响起“玻璃迸裂”的声音。
而此时，不及三者留意他物。黑八卦的八道错乱象当当拂完，最后最广最强的错象黑巫降头亦即将离弦！
“黑八卦降·最终式·百了绝降！”顾名思义，一旦此式全部施毕，方圆百里之内，不管人、畜、虾、蟹、跳蚤，都将一了百了，魂归绝谷！
无声之降，八卦泉眼，阴森恶寒的黑气层层叠出。
“姬鹏幽，我来救你！”澹台晋秋一道惊鸿也似，直往“重伤者”而去。
谁知！就在巨灵恶鬼“稍作休息”的瞬间。姬鹏幽决然大喊一声：“先救人！”
“先”字还在雍州捕灵人的口中，他整个人已包裹在鲜血淋漓的残翼内像一颗银色的炮弹那样，“轰”向地面。
澹台晋秋哪有姬鹏幽的仁心仁义，撇下满面不屑的贾布理，对着薛娥尸体边上的“黑八卦之眼”顷刻泻下。不是破坏邪降，裸体女人啻想着能在最后赶上老朋友，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离“此是非之地”！
但！来得及吗？
空间裂缝被定点爆破的剑炁不停地撑大。当她开到足够容人通过的时候，白巫被心爱之人紧紧抱着，跟着跃出。
罗天罡一出异空间，尚未看清形势，连“穿越眩晕征（欲病未病，称为，征。）”都不及发作。一颗橄榄状的闪亮物率先吸引了目光。
这不看还好，那一下瞧得！
罗天罡凌空惨叫：“婆婆！”
老人已不会回答年轻人。虽然没能救出徐少风，但她的长眠却是安详的。因为她至死都认为天眼通者“安全”了，也以为年轻人会按照自己的嘱咐先去羌南县寻求乃师——妙法灵童的援助。
可又非常的矛盾？当罗天罡真的穿越来到大理市，即使老人血已不淌心已不跳的冰冷躯壳，也似发出了一声！欣慰的叹息！
视线往上一提，“银色炮弹”之后赫然是那赤身裸体的“云杉美人（后背的纹路）”。天眼可以看穿一切虚幻，罗天罡只一眼便已认出青州捕灵人——澹台晋秋的木性气息。而年轻人离得薛娥太远，情急之下哪能想到老人已死去好一段时间。
回想到常乐市黑婆婆给“少女”造成的伤害，莫名间，一股愤恨的怒焰在心中雄然焚起，当时就听罗天罡磨牙吼道：“妖女！你！好狠！”
匹练的光芒让艳阳亦要为之汗颜。
杀意盘踞了整片天空！
有那么一刹那，四下活着的凡人们几乎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样！
食指青芒和着满天血水，洒到了姬鹏幽舍身一击的银翼球上。
啻那可怜的澹台晋秋，已然是！被一刀两断！一剑两爿！
同时！雍州捕灵人的秘技·鲁冰花在于剑炁贯穿的一刻提前释放。
不管是地上，还是尚在败楼内，只要被花华普照，伤重伤轻皆转眼痊愈。
“花茎”落地生根快速蔓延堪堪封闭黑八卦的源头。
源头一堵，邪降无处可泄，遂于之中自行坍塌殒灭。
一场错综复杂的乱斗！
就此般！
惨然地！落下！帷幕！
“罗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贾布理端着雍、青二州的灵元精体，假惺惺道，“请节哀。”
白巫看不见巨灵恶鬼的真身，但见着两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安稳地浮在空中很是奇怪。
“婆婆，我……我预见的会真成了现实，这……”言语失常的罗天罡抽出刺穿薛娥（侧躺）的路牌标杆。钢杆在肉间抽动却仿佛是刀削的“疼痛”，缓慢，剧烈。
停止跳动的心脏顺势“收回”体内。
天眼通者回头道：“他是少风的人。”
亭亭玉立的女人闻言敛去戒备之色。
贾布理又道：“罗先生，请您先找一找皇上（鬼皇）可以吗？”
罗天罡心里悲叹一声，忍下伤心道：“好吧。”
尘埃落定。残垣断壁碎了满地。天眼通者游目四顾，不禁怪道：“不在这里？”
“不在这！”贾布理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对“精神领袖”的重视让他现在显得非常慌张，“怎会如此？我是跟着黑婆婆到这儿的啊！怎么就会没有呢！？”
提到“黑婆婆”，罗天罡深深地看了一眼已静悄安然的老人，问道：“婆婆是怎么找到这的？”
贾布理思想片刻，答道：“好像和一根‘绳’有关系。”
“现形红绳（参见，《蔽与俟》，第九段）？”罗天罡道。
“我知道！”白巫恍然道。
贾、罗一鬼一人同时看向说话之人。
白巫道：“现形红绳是黑巫的一种贴身道具。如果婆婆还有其他法器或者道具，我也能追踪‘红绳’的灵气！”女人很想替“爱人”有所分担，以致她说话也显有莫名的激动。
罗天罡慢慢蹲下身子，解开老人腰间的黑革囊包，然后问道：“够了吗？”
看到心上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亦是心酸到了极点，憋着哭腔握住男子的手。关怀的话语传了出去，轻柔的言辞递了过来：“够了！”
罗天罡苦笑摇头，用强笑回应白巫的体贴，突然心头一愣，朝身后的饿鬼问道：“人偶呢？”
“人偶？”贾布理语气一顿，醒悟道，“遁地不见了！”
罗天罡重又站起，闭目寻找：“也不在这里！”
“天哥哥！”白巫握着更紧，比起寻找鬼皇，对她而言天眼通者的“回神”才是最最重要的，“天哥哥你不要这样，白巫好怕啊！”
罗天罡怔住不知把视线摆往何处。失去了“婆婆”，他又作回了“孤儿”，虽然他原来就是一个孤儿。可现在三十不到的他又要强行装出不被世俗所扰的“清闲”，他的心，他的神，都有些疲了！
白巫把绵软的身体靠上去，希望借此可以给“他”一些安慰，并道：“天哥哥，先安葬婆婆吧（没找到鬼皇的主要原因）。百足五童偶自己遁走，是回到它原来的主人那里去了。”
“妙法灵童！”贾布理悚然道。
依偎的女人当然听不见“鬼话”，她转朝灵元精体的方向，道：“那个什么鬼，你先回去吧。你们的鬼皇是天哥哥的好朋友，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罗先生！”鬼皇“失踪”，贾布理心急如焚。女人听不到他说话，他只好向罗天罡求证，“罗先生，请您务必要找到皇上！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皇上那！罗先生……”
“知道了。”罗天罡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巫心里一寒，险些被吓出声来。
贾布理眼见对方“心情极差”，自己又有求于人，一时间竟傻愣地站着，不知所动。
时间过了好久。雨云被吸走，阳光愈为刺眼。
直到混凝土堆飘出几缕普通老百姓断断续续的求助声（伤势已被治愈，只是被碎块压着出不来）。罗天罡浑身一悸，凡人们最原始的求生念头让他“醒”了。
罗天罡语音平静道：“你叫什么名字？”
贾布理慌忙回道：“在下贾布理。十三鬼侍的巨灵恶鬼，属罗刹……”
待贾布理不甘愿地离去，白巫依然只敢用耳语的方式和罗天罡交谈：“天哥哥，我发现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关于婆婆的疑点！”
“哦！”罗天罡的气场猛然扩出一丈，冷声道：“有何蹊跷？”
“天哥哥，你别这样！”
“呃！”罗天罡剑炁散去，叹息一声后冷静道，“好吧。”
白巫等至感受不到天眼通者的戾气，才道：“黑巫里面的降头一脉，他们的最高咒术是返命神降！”
“返命神降？”罗天罡心想：这是什么疑点？
“天哥哥，你看！”女人轻微地翻动老人的尸体，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品，“婆婆通体只有一处伤口。而婆婆能够在此战场，也必是精神完好。如果真是这可恶的致命一击夺去了婆婆的生命，那返命神降应该还是可以补救的啊？可为什么……”
“婆婆本来可以起死回生。白巫，你是这个意思吗？”
“按理该是那样！”女人锁着黛眉坚定地点着头。
不去理困境中喊叫的凡人，两人沉默片刻。罗天罡忽然吞吐道：“婆，婆婆，婆婆把她给了我！”
“什么？”白巫一时没有会意。
“返命神降，在我身上。”声音很清晰。
罗天罡言罢。白巫马上伸手摁到男子的心口，星目一合即睁，没有说话。不过女人那双柔弱水波的眼睛，已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尽了！
又呆许久。两人三者的情感就在这默默的潜化里安静的交替。谁也不说谁，谁也不向谁说，却谁都体谅着谁。人性的包容于他们互信之间恁样祥和。
忽而，一声“走吧。”罗天罡无所谓的样子，拍手弹走“尘土”，继而抗起老人的尸体，道，“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我也不允许，再有谁胆敢夺走我罗天罡‘重视的人’！”说着把薛娥的腰包递给白巫，“呵呵，找少风之前，还得先找个殡仪馆！然后请人把‘奶奶’的骨灰送回羌南县。我想，那里会有人接收的。”
“天哥哥！”白巫拿着东西怔怔地望着坚强过来的男子，轻轻揣摩着“奶奶”两个字眼。
和他俩首次见面的情形一模一样（参见，《梦与幻》，第八段）。罗天罡朝着没有走动的女人自信而谦和的一笑，道：“跟紧我，我不可不想把你‘也’！‘丢了’。”
“天哥哥！”泪，打湿了眼；心，喜泣如远方的雨花。
“呵呵呵，傻丫头。”罗天罡用另一只手为女人抹去眼角的珠儿，“哭了就不漂亮了！”右肩扛着尸体，左臂上前揽住因为欣悦而微微颤抖的娇躯，“走吧。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少风那傻小子还不知道在哪等着我们呢！”稍稍一推白巫的身子，话语是那么的真挚，“走吧，我们一起？”声音中透着一抹淡淡的温柔。
“嗯！”
女人和尸体，都“笑”了！
大理市。“受难”的百姓已全数转移。“洗地工程”也到了收尾阶段。
白天被瘟狐道人吸走的雨云，像是不满道士的作为，在夜里七点左右又聚集回来。
雨势不是很大，但于这风季，丝丝点点打到消防员的脸上依然如敷了冰块一般，冷得令人发栗。
“工程”持续了将近3个小时。晚餐的时间还没有结束，可饥寒交迫的消防员——黄晓宇还是看不到伙食车的半点影子，于是他咒道：“你奶奶的，今天哪个顶大粪的掌厨啊？想饿死老子不成！”其实消防员的伙食每季度都是由同一个人负责。
“黄队，消消气。下雨天，慢点很正常。”一边的小李劝慰道。
“滚你的毛球！”黄晓宇顶开小李搭过来的右手，“老子在这黑天暗地里忙死累活，那帮老杂毛倒好！动动嘴皮子，吃喝嫖赌样样有！一群人渣！”
小李心下偷笑，原来队长是看不惯“上头”。却谁也不想，小李的眼中已借着黑幕瞬息闪过一道异芒。
“他娘的，终于来了！”黄晓宇站起来紧了紧消防衣，“大伙儿吃饭！”
“欧！”一众消防员齐声起哄！
伙食车的司机一身雨衣异常的宽大。他下车之后并没有和送发饭菜的员工一起帮忙，而是以“上厕所”的借口，走入乱石堆的深处。
当黄晓宇“高高兴兴”用餐完毕，和手下们在那“高谈阔论”时，“雨衣”哗啦哗啦地回了现场。
“老哥，这泡尿够长啊？”小李剔着牙有意无意侃了一句，“哈哈。”
雨衣司机闻声顿了顿，似有片刻的犹豫，但后来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车头。
就在司机拉开车门，准备上座之际，小李因为剔牙而斜乜的眼神看到了“什么”：“呦！老哥！你这趟茅坑是往肚子里装的吗？”
“呃？”黄晓宇和其他消防员都给小李的话愣住。
“黄队，大肚子也能开车吗？”小李的嘴一时似缺了把儿，侃着侃着损话就没完了。
这下，黄晓宇也有些听不过去，骂道：“小李你闹哪样？啤酒肚不很正（常）……”
“你们几个人？”司机的嗓音很奇怪，好像是有意不让自己露出原声态。而他的脚亦立回到地面。
送法饭菜的两个员工都是老实巴交的实诚人，一听“雨衣”话头不善，都一声不啃蹑手蹑脚地退出消防员的“圈子”。
“都聋了吗？”雨帽压得太低了，小李一众根本看不到司机的脸。加上晚间的照明被雨丝所扰，司机的身材更显得模糊。
黄晓宇毕竟有点才识，再者他对小李今天的反常生出反感，于是起身圆场道：“师傅别生气，我这兄弟没什么文化，您大人不计小人，别和这蠢东西一般见（识）……”
“我问你们一共几个人？”司机声色加厉，听起来愈要怪异。
消防员们和送饭员工齐齐一跳，司机的话在他们的耳里返荡出阵阵寒意。这股寒意几乎使他们把手缩进衣袖。
其中一个消防员忍不住对方迫人的气势，嗫嚅道：“八，八个。”
雨珠在雨帽表面汇多了，沿着帽檐刷拉拉地滑落。雨点落到地上，司机清点人数，数毕问道：“没有别人了吗？”
“没，没了。”还是刚才那个消防员回话。
“好。”司机道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都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