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哭泣在黑夜里，
我替他点亮了灯。
一
小弟弟
不要哭，不要哭
让我擦一根火柴……
嗬
你再不怕黑了吧
你看
那些黑影子
都躲起来了，都躲起来了吧
呵呵
你笑了
你看见了灯，看见了火
你笑的
象小河
你的笑是一支歌呀
是一支小河的歌呀
二
小弟弟，小弟弟
你怎地老是
痴望着灯，痴望着亮呀
灯，也被你感动了
感动得，瘪起了嘴
感动得，留下了泪
亮，也为你笑了
笑的，摇着头
笑的，勾着腰
火，也为你开着花
开着，红的花呀
开着，白的花呀
三
呵呵
你的小苹果脸
也红了啦
你的小眼睛
也亮了啦
呵呵
小弟弟
你是幸福的呀——
在黑夜里
你看到了灯，看到了火
你是幸福的呀
你不知道
这世界上
还有多少怕黑的小弟弟们
看不到灯，看不到火
他们将一直哭泣……
四
小弟弟
不要自私，好不好
我们自己
有了灯火
这不算，这不算
我们还要
把火种
带给他们，带给他们……
要是有一天
世界上的人
都有了灯，都有了火
世界上
没有黑夜了
小弟弟们
都不怕黑了
大家拍手，大家唱歌
那该多好呀
小弟弟
此诗一九四三年曾发表于前线日报副刊，一九四七年修改后发表于《诗创造》上，
（选自《秋天里的春天》1985年3月第1版，江苏人民出版社）
喜欢俄罗斯文学的吕健军，在白色恐怖的年代，为自己取了一个充满异域风味的笔名——高加索，从此，这个名字就响亮地回荡在诗坛上，1942年开始诗歌创作，1947年推出了第一本诗集——《花开满地又是春》。而生活中的吕健军，却只能用一些化名，在南京为党的地下组织做工作。在地下党员张一锋、马常卿的领导下，诗人打入国防部政工局下属的出版社当校对，传递情报、发展党员。多少年后，重又焕发创作活力的高加索任南京政协《爱国报》主编，总喜欢戴一顶深色的鸭舌帽，走到那儿都像一位和蔼的邻家老人，其言其行，简单而平和，很少提及那段难忘的地下斗争岁月。
这首《弟弟？灯》，诗风亲切而温和，一如诗人低调的人生。诗的第一节，以“擦一根火柴——”为起始，写了“黑影子”“躲起来了”，写了“看见了灯、看见了火”的弟弟“笑了”。诗的第二节，好似弟弟与灯的对话，赋予了灯活的形态。第三节，以“看到了灯、看到了火”的小弟弟，联想到“看不到灯、看不到火”的小弟弟，诗意得到了推进。而第四节，诗人展望“世界上的人/都有了灯，都有了火”，遥指世界一片光明。全诗模拟孩童的口吻，以简单的意象，表达了作者追求光明的意愿。根据诗人自注，该诗最初于1943年发表在《前线日报》副刊上，此时，作者年仅19岁，以一颗清纯之心看世界，清朗之风拂面而来，赢得了许多读者。1947年，该诗修改后又发表在《诗创造》上，1982年，该诗被收录在《黎明的呼唤》一书中。数十年间，一首接近童话风格的诗作，为历代读者喜爱，源于诗人在抗战最危急时刻不忘初心。值得指出的是，诗人亲哥哥与诗人走的是不同的道路，所以，诗中的“弟弟”，也许就是诗人的自喻，是以“弟弟”的“清”劝诫哥哥的“浊”，表达了诗人抗日救亡的决心。
高加索1924年出生于安徽省宁国，1946年，在南京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任南京市委宣传部干事、南京市政协学习办公室副主任、《爱国报》主编。华和平在《诗国忠臣——高加索》一文中回忆到：高加索先后参加了“南京诗歌工作者联谊会”和《人民诗歌》的编辑工作。“面对沸腾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放声歌唱。他的第一本个人诗集‘江南谣’就是这个时期出版的，后被编入了江南诗丛。”1955年，诗人因曾给胡风写信，在狱中被审查了近一年。1957年，又因他参加南京文艺界“江南诗社”，被打成“****”，被发配到南京郊区一个小煤窑劳动了3年。1965年，****中，诗人遭审查，全家下放到苏北泗县农村劳动。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诗人得到平反，诗歌创作进入一个高发期。1985年3月，出版诗集《秋天里的春天》，获得“金陵文学奖”首届诗歌一等奖，其后他与“莫愁诗社”诗友合集出版的《正午的瞳孔》又获得“金陵文学奖”第二届诗歌奖。1986年，诗人离休，然而却好像离诗更近。他走上青春文学院的讲台，为文学路上逐梦的年轻人讲课、改稿，《诗的眼睛》、《诗的衣裳》、《诗的翅膀》、《诗的探问》等系列文稿，透露出诗人不懈的追求。诗人曾有诗云：“一颗半侧的苍老的头颅/给透明世界涂了一团黑影/后脑勺翘起几撮刺毛/钢盔压了多少年也没压平/尽管借助于一副镜架/看人间事也还是模糊不清/似在沉思，似在遐想/半截子灵感燃烟尚未燃尽/手指头仍然向前半屈半伸/似在回忆/似在憧憬/瞳孔变焦对准正午的风景/老姜抽芽白发吟罢黑发生。”为这一份诗的执着，书法家萧娴曾为高加索书写了“诗国忠臣”四个大字。而在这背后，是诗人甘于清贫的大半辈子。冯亦同回忆说：“记得他（指高加索）在《诗刊》上发表过一首《羡慕》，诗中提到不羡慕珠光宝气的华屋、不羡慕灯红酒绿的生活，诗人恪守着“家徒四壁”中的精神追求和心灵富有——正是从这些抒怀明志的诗文里，我才感受到他脸上常带着笑容的深刻内涵，也找到了他不叫苦、不伸手的真实答案。”
1998年7月，高加索辞世。朋友们为了怀念他，众人出力，为他编辑了一本《高加索诗文选》。****后，刚刚复出的诗人，接连在《诗刊》上发表了《白发吟》、《泪花吟》和《生命吟》三首长诗。如今，诗人早已回归到皖南一个叫太平乡的故乡，那里的青山绿水拥抱了诗人多难的灵魂。1946年，诗人曾写过一首《奴隶，奴隶儿子的母亲》诗作，其中说：“中国的土地是沉默的，/妈妈的沉默胜过了中国的土地。/可是，在她沉默的心田的深处，暗暗地抽出了希望的幼芽，/她想着一个幸福的日子，/将会来自儿子的手里。”那些通向未来的诗句，还会通向更远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