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身子太沉的缘故，走路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连被唐映雪和聂锦风发现行踪，我也只是愣愣地和他们面对面站着，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唐映雪脸上，分明写着不屑，她似乎认为，我肚子里的是冷心的种。“想不到你倒是挺自在！当初为了冷澈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却躲到冷心这里金屋藏娇！还养起了娃娃，哼，虚伪！”
聂锦风虽然不像唐映雪那么刻薄，看向我的眼神却也带着恨意。这种眼神，从他和冷心为了救冷澈发生争执开始，就存在了。不晓得为什么，他恨得对象是我。
“你们想怎样？”没有冷心在身边，对于他们，我心里还是惧怕的。不是不想逃，而是被堵在这座院子里，我无处可逃。既然逃不掉，那就放胆面对吧，总比被她们笑话要好。
“不怎么样，丫头，别怪我们狠心！”聂锦风皮笑肉不笑，“如果心儿没有把你藏起来；如果他从一开始发现你有身孕就流掉，说不定血祭之后，你还有生还的可能。不过，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我心里一沉，下意识的抚着肚子，脚步往后蹭。“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的孩子胎死腹中？”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脊背发凉，浑身颤抖。然而，聂锦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站都站不住。
“不光是孩子会死，你也活不成！别惊讶，要怪，就只能怪心儿，偷偷瞒着我们，把你藏了起来，还让你大了肚子！”聂锦风慢慢向我走来，步态优雅，宛若死神。
直到后面没有路，身子倚在了梅树上。聂锦风每走近一步，我的呼吸都加重一次，浓重的喘息，好像绝症即逝的病人一般。
“放心，我会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不会有太多痛苦。”他说着，手已经扼住了我的咽喉，“映雪，拿钥匙来！”唐映雪听到招呼，立刻几步迈到跟前，取出那对耳坠。
“小心点，她的血有毒，可不能沾到我的伤口！”聂锦风被冷澈刺伤的手，直到现在仍然留有疤痕。
“丫头，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聂锦风举起一把锋利的匕首，看着面如死灰的我，问道。
“冷澈，他好不好？”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被相思之苦所累；死了一切牵挂就都没有了。只可怜，我未出世的孩子……热泪，从眼眶滚落。
“他很好。”聂锦风的手抖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在等我其他的问题。我闭上眼睛，心里坦然。
“哎呀，还磨蹭什么，一会儿冷心回来，我们就走不了了！”唐映雪推了一下聂锦风，焦急不已。
“你们现在，就走不了了！”睁开眼，冷心面色铁青，站着我对面的拱门下。被风吹起的长衫下，是他瘦弱的身子。不知为何，他的长衫，有斑斑水渍，好像洗完澡，没有擦干身子就穿上了衣服。
“心、心儿，你、你怎么提前出来了？”聂锦风的手开始哆嗦，然而匕首却停留在我的颈间。“如果我不提前出来，你打算带着我的妻儿下地狱吗？”嗓音波澜不惊，眼神平淡无奇，却让聂锦风更加胆颤。
“哎呀，你别管他，快动手！等人死了，宝藏拿到手，他也就不会怪你了！快点！”唐映雪低声催促，身子一晃，挡住了冷心与我对望的视线。
“冷心，你别犯傻！她不过是血祭的牺牲品，生下来就命中注定的。我们也不是真的和她有仇，取点血而已。
再说，就算她活着，对你也只是折磨！她根本不爱你！她临死，都还想着冷澈，没有提起关于你的一个字！你想清楚点，这样为了她值不值得！”
唐映雪的一番话，像冷水，字字句句都是残忍的事实。冷心没有回答，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我知道，他的心伤透了，如果他可以说出来，一定是伤心欲绝。
“是啊，心儿。你说，你为她牺牲了那么多，连命都搭上了，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啊！你就别再为了她和我们敌对了——”“放开她！”冷心大吼，看也不看唐映雪和聂锦风，直直地朝我走来。
“心儿——”聂锦风还在试图唤醒暴怒中的冷心，却被他一把推开，跌坐在雪堆上。
“冷心，你是个傻瓜！她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难道我们辛辛苦苦这么久，到头来就是一场空吗？你让开，我要取她的血！”
唐映雪也火了，没有拿出她惯用的蚕丝鞭，而是抢过聂锦风握在手上的匕首，朝我冲来。
“你滚！”冷心想也不想，反手握住匕首的锋利部位，鲜血瞬间淌出，滴滴落在白色的雪地里，鲜血炽热，将雪地烫出一个个深坑，周围透着殷红。
“心儿！”聂锦风搪开唐映雪，捂着冷心血流不止的手，急得大吼：“你疯了，那上面涂了抗凝药，你想失血过多而死吗！你怎么那么傻！”
“谁想她死，就先结束我的小命吧。”冷心平淡的答道，推开聂锦风，朝我伸出手。我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手，头顶一阵眩晕。取下他送给我的围巾，一圈一圈缠绕。拉着他，一步步往屋子里走去。
“冷心！你为了一个女人，就把江山大计都忘了吗！”唐映雪心有不甘地在我们身后大喊道。冷心站住脚，看着我，“如果整个江山可以换来一个你，我宁愿舍弃。”他笑笑，眼中凄凉多过无奈。
“心儿！”聂锦风追上我们，“不管你决定如何，总有一天，你没办法守护在她身边，到那时，我一定会杀了她！”
聂锦风恨我，不仅仅是为了血祭，他对我的恨，来得突然，来得莫名其妙。然而我却知道，他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冷心没有动，定定地看着我，眼光流转。“娘子，如果要你选择，冷澈和你，你会选择让谁活着？”
我想都不想，答道：“冷澈。”
“如果是肚子里的孩子，和冷澈呢？”他又问。
“冷澈。”我低头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肚子。
“如果，冷澈和孩子，我和你之间，必须牺牲一个呢？”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如果是以前，我会大声吼着说出：你！但是现在，冷心的爱在感染着我，不管我有没有接受，他都真实存在着，所以，我宁愿自己去死。
“爷爷。”冷心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往日的那种淡笑。“给我们一段时间。等孩子出世，我会带着她一起离开。”
冷心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话里有种东西叫做绝望。
聂锦风红着眼眶，久久地看着冷心，终于，点了点头，转身走掉。
“喂，老东西，你去哪儿？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你真要放任那个女人继续残害冷心？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挖出宝藏？邢姐姐要是知道，冷心他……”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唐映雪已经追随聂锦风离开了。
“从我们认识，你就在不断的帮我解围，救我的命。”我端过干净的水，解开刚刚包扎的围巾，鲜血又涌了上来。
“也一直都在给你制造麻烦。”冷心笑道，接过药粉，撒在上面，重新用沾上血渍的围巾缠好。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如果他们能找到，我想，冷澈也可以吧？“下大雪，上面有脚印，我疏忽了。”冷心推开水盆，拍着他身边的空位。
我没有动，仍是和他面对面坐着。冷心的身上，总有一股将死之人才有的气息，让我不安，他却不知。
“他们不是吵架了吗？为什么会在一起？”我记得，聂锦风发现地图被唐映雪抢走时，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
“狼狈为奸，永远都是这样。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冷心有些自嘲。“我不信。他们都是一路人，一个是皇后的叔公，一个是皇后的死忠。”
“还不都一样？都是见钱眼开。”冷心不太喜欢提起皇后，说起话来也冷冷淡淡。一时间，没有了话头，房间里有些沉闷。
“过几天，我给你找个郎中来，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该热闹起来了。”冷心蹲下身子，与我的肚子平视。“人是这么奇怪的生命，从无到有，从生到死。”
“冷心，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提起孩子，一个酝酿了很久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游荡。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我怕，一旦孩子出生，再说就迟了。
“什么事？”冷心抚着我的肚子，感受里面的小人儿时不时地动弹一下。
“孩子出生，我想把他送到冷澈那里。”冷心停住手上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也好。”冷心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站起身：“反正，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看着冷心走出房间，我才敢大口喘着气。
这么说，他是答应了？想起孩子可以与父亲重逢，却又要失去母亲，一种难言的失落涨满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