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袂阁里女子山主莫名的心碎凄然作态，看的苏凉目瞪口呆。
自己不过是提了几个不算过分的小小要求嘛，怎么就让一向高高在上从来都是冷淡面目示人的女子山主如此姿态？
可经过了初期的震惊后，最是会察言观色的苏凉很快就发现女子山主如此做态与自己完全无关。
从女子山主的神情与眼神中，苏凉看到的完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心灵创伤在经过时间的积淀掩藏后，被不经意间勾起时才会有的悲痛迷惑，就像每年清明重阳时自己跪在娘亲坟墓前，回想娘亲的疼爱与温言温语时的迷茫与痛彻心扉。
世间事大不易，世间人活不易，苏凉没想到就连站在割鹿山最顶端的女子山主都有着隐藏心底的痛心事。
他不是一个习惯施舍同情心的人，世态炎凉十六年，苏凉见过听过太多的人间惨剧悲剧，可他能怎样，不过是这万千悲剧中的一桩罢了，磨牙吮血才苟延残喘活下来，还能指望自己再有能力去帮助别人？
可此刻望着眼前的女子山主，一向面热心冷的苏凉心中却没来由惊起一阵悸动，涟漪阵阵。
鬼使神差，苏凉竟然伸出手想替女子山主拭去眼角泪水，只是手还未伸至女子山主眼前，凄然神色的女子山主便骤然回神，眼神冰冷的望向苏凉。
苏凉讪讪收回手，低下头，一副任打任骂的驯服样子。
面对女子山主，除了必要的隐瞒与恭敬，或者偶尔掺杂半真半假的憨厚外，苏凉极少用从俗世学来的那些伎俩，原因倒简单，一是怕被女子山主识破，二是怕弄巧成拙，连当前唯一可以倚靠被女子山主看在眼里的利用价值都给弄没了。
铸铜峰顶女子山主那万人朝拜的场面，可是在苏凉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或许是恼怒自己在苏凉与侍女面前的失态，顺便牵连了大伤初愈的苏凉，方才还是态度缓和，言语中有意无意不再自称本座的女子山主神情冷淡，望着苏凉冷声道：“想要学御剑就随本座来。”
转身离开房间。
无缘无故就受了无妄之灾的苏凉只能暗自苦笑，气愤想道，得，那生死台上的对决算是白瞎了，伤也白受了，好不容易让女子山主对自己稍加认可，还以为以后在山上的日子能好过点儿，结果就因为这天杀的失态给搅和了，可是山主哎，您老人家想事情失态，跟咱这种小人物有啥关系，别把气撒在咱身上啊。
气愤归气愤，苏凉还得强撑着身子起床，慌忙出门追赶女子山主。
临出房门，苏凉心中暗骂，别让老子知道当初是谁让山主心里受创才导致今天的失态，不然让老子揪出来，非得把你扔茅坑里好好吃个饱。
紧赶慢赶，苏凉终于在女子山主走出白玉宫殿时赶上，破天荒没有像以前一样恭敬等女子山主，而是率先慌忙爬上早已在宫殿前等候的巨大黄鹤鹤背，转头向着女子山主咧嘴憨笑。
在小龙门当杂役时，苏凉曾遇到过类似情况，那时是一名红极一时的姑娘躲在角落抽噎，被苏凉碰巧撞见，当时的苏凉就是因为应对不当，后来吃尽了苦头，所以吃一堑长一智，苏凉知道这个时候战战兢兢，倒不如装傻充愣来的更能调节气氛些。
已经恢复平日里冷淡姿态的女子山主懒得理睬眼前少年，身上红袍轻摆，飘然上鹤背，巨大黄鹤冲破云雾，飒然俯冲，犹如自九天直下。
猎猎风响。
鹤背之上，苏凉看不到背向自己立在身前的女子山主是否开口，但却清晰听见女子山主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说道：“你先前在阁顶房间可曾看到什么？”
半空中苏凉脑筋急转，稍加思索，而后一咬牙，不见丝毫心虚的向着身前神色依旧冷淡的女子山主说道：“弟子方才只是见山主在专心衡量弟子要求是否应该被允许，而后便被山主叫下楼阁，未见其他。”
身前女子山主沉默，没有回应。
苏凉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半晌，女子山主终于转过身，望着低头躬身苏凉轻轻说道：“难为你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的，反正迟早要说，倒不如此刻便说出来，我倒也省得如此心烦。”
苏凉抬头望向女子山主，一脸疑惑。
女子山主微微侧过臻首，望向漫天飘荡云雾，冷淡神色疏忽沉重，轻声开口道：“方才我会失态，是因为想起了我年纪尚小时便已在俗世身死的父母与领我踏入修行道路的师父。”
苏凉一脸恍然大悟神色。
稍一停顿，女子山主接着说道：“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是割鹿山的上一代山主，天资卓绝，弱冠之年便已继任山主之位，未及而立便早早立下生平志愿，出世寻龙，我便是在你师祖第一次下山时收的弟子。”
“世间龙凤之说极盛，但整个修行界里却少有修士见过其真身，最多不过五百年前曾有龙子貔貅出世，所以九洲是否真有龙凤一直被人怀疑，你师祖却偏偏相信九洲确有真龙存世，立誓要花费一生时间出世寻龙，可寻龙哪有那么简单，当年仅一个龙子貔貅出世祸乱九洲，便令得世间修士死伤无数，五大教派、三处圣地的派首圣主更是死伤过半，所以说出世寻龙乃是九死一生之事。”
“你师祖当年也是要强的性子，偏不信邪，下山两百年，终于寻到一条蛟龙回山，可他也因为两百年奔波劳累，期间受伤无数，即便是修为超然却也无法飞升，最终在山上兵解投胎。”
女子山主重新转过头，望向苏凉，开口道：“我曾说收你为弟子是因为要你替我做事，现在我便告诉你，我想要你做的，便是去山后那片古林里寻到当年你师祖带回来的那条蛟龙，利用你体内怨气所化成的蛟龙亲近它并将它带下山，去俗世将你师祖的转世带回山上。苏凉，你可做得到？”
苏凉恭敬说道：“弟子一定竭尽全力，若下山后寻不到师祖转世，即便老死世俗也绝不回山。”
找个人，又不是真的要去死。
对于苏凉的话，女子山主再次不置可否，只是转过身背对苏凉，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到你什么时候从这半年一次的对决中挺过去后再说吧。”
女子山主身后，苏凉若有所思。
巨大黄鹤鹤身再次俯冲，又破一层云雾，而后蹁跹缓飞，苏凉这才注意到，原来天上白玉山主宫的正下方，便是自己曾呆过的破落山丘，难怪割鹿山上规定寻常弟子门人甚至各峰峰主没有传召都一律不准接近那山丘。
巨大黄鹤在割鹿山众多巍峨山峰间穿梭飞翔，上山半年，坐在鹤背上的苏凉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在修行界里都是顶尖庞然大物的圣地。
云霞掩映，赤日当穹，天地精气弥漫如霜如雾，峰峦如聚，巍峨高耸，山花海树密植其上。
峰上有世俗绝不可见的洞天仙府，烟楼雪洞，月殿天宫。
偶有鹤舞楼头，流星坠台上，原是有人骑鹤御剑，逍遥其间。
当真是如坠仙境啊！
正当苏凉沉醉其间，目不暇接时，身前女子山主开口道：“到了。”
即便上了割鹿山也没见过多大世面的苏凉探头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一巍峨巨峰，峰上寸草不生，仅以五个鎏金大字便已占满眼前山体。
赫然是。
十万九千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