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蒙毅马车做掩护,进宫非常顺利,马车行至一处空旷的官道,百官纷纷下了马车,理好仪容后形色匆匆前往麒麟殿议事。
因着带了个我蒙毅是最后走的,临走他难得严肃一回,他正色道:“待早朝后我带你去蕲年宫,你暂且在此安心等候,今时不同往日,莫要擅自走动!”
“嗯嗯。”我认真颔首,秦宫律法严明,一不小心损坏一片青砖琉璃瓦那可都是要处以刑责,他是怕我懵懂无知,犯了错连怎么丢了性命都不知。
“那我走了,你万事小心!”
“再不走早朝就要迟了!”
生怕他再啰嗦我赶紧推他下了马车,这厮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可没走几步这厮竟又折回来,我以为他又是回来再次叮嘱一番,当下就不耐烦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哪也不去,就乖乖呆在马车里等你回来!”
蒙毅突然失笑,他一笑面颊处就凹了个梨窝,想我入世多年,还未见过有梨窝的男子,可安放在他处却丝毫没有违和感,连我都不禁多看两眼。
当真是美少年一笑可颠倒众生,不知迷了多少深闺女子的芳心。
“丫头,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啥?”特地折回来就为了这个?我啼笑皆非。
“要不我帮你取一个?”
他取那还了得,不沦落到叫阿猫阿狗才怪。
“玥灵曦。”
“玥丫头。”
我,“……”
还不如不说。
在得知我的名字后蒙毅才满意离去,我独自一人窝在马车里,突然想起初次见他的情景,以及如今的偶遇,他认得我,自然也知道嬴政的身份,难怪当初他肯花足足十倍的价钱买我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事后嬴政死活非要那一袋钱,他是来给嬴政送消息的,所以事后嬴政才不管不顾的非要回宫。
睿智如嬴政,他早知此行危险,早在暗中布置好一切,从最开始的刺杀,到蒙毅的出现,再到暗卫迎他回宫,一件件,一桩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以身范险,将计就计,果真是好计谋。
那么,如今这局面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从前我还在内宫做一等宫女时,也曾服侍过嬴政早起上朝,那时事也少,不过两刻钟便议完了事,何曾像今日这般久,日头都偏了还不见蒙毅回来。
莫非朝中真出了大事?
一旦有了猜测心自然是定不下来了,我推开小窗确定四周没人就跳下马车,沿着曲折的宫道一路走去,我想走去麒麟殿,等着我的阿政下朝。
“呃,该往哪儿走来着?”走到半路我才想起来,我就是个路痴,东西南北根本不分的好吗?
茫然的转了几圈后我被眼前的满地梨花震惊了,初春时节,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抬眼望去,那一簇簇雪白的梨花开满枝头,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一起微风拂过,吹落了片片细白花瓣,好似一幅轻笔淡墨的山水画,清淡,恬雅。
“这梨花真是好看!”
我不禁由衷的感叹,痴痴的凝望满树的梨花出了神,这画面为何如此熟悉?我好像也曾立身于梨花树下,如絮的花瓣落满我的肩头,然后有个男子笑若春风走近,替我拂去肩头花瓣,他还说……说了什么?我悲哀的发现关键时刻自己竟记不得了!
等我垂首捏了捏有些酸胀的颈项才发现旁边竟然还有一汪泉水,泉水清澈澄明,因着泉底的岩石上长满了翠绿的苔藓,整个泉眼看起来苍翠欲滴,雪白的花瓣落入水面,美不胜收。
遇见此等景致自然要好好玩耍一番,我俯身捧了一捧泉水玩得正欢,忽见不远处的泉边有一孩童,身量不高,约摸三、四岁左右,此刻他整个人趴在泉边,两手拨弄着水面,玩的不亦乐乎。
这样小的孩童也不见有侍从跟随,若是不慎落水可怎么得了,不行,我得过去阻止他。
“玩得真欢!”我暗自在心里嘀咕,连有人走近也不知。
“水边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可独自在水边玩耍。”话落,我两手一揽,就将他抱离水边。
那孩子身子一僵,一双黑亮的眸子满是好奇的打量起我来了,显然他是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了。
“唉呀!宝宝你生得真是漂亮!嗯,你叫什么呢?”粉嫩嫩的面颊,一双闪亮亮的眸子如星辰一般耀眼,樱桃似的小嘴,配上肌白如雪的肌肤,瞬间萌到了我。
“……”
他怔怔的盯着我看,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咳,咳,咳!”我尴尬的笑笑,紧接着和蔼可亲的问:“那你住哪里?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完全无视我那如天使般的笑容。
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忍了!
“呃,做人呢要懂得知恩图报,刚才我救了你,你该跟我说声谢谢。”我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
狭长的睫毛终于动了动,也不答话,黑溜溜的眸子幽怨的盯着我。呃,这不理人的臭脾气怎么跟某人这么像!
这鼓起来的小脸肉呼呼的,摸起来手感肯定不错,终于,我没忍住把魔爪伸向了他红扑扑的面颊,哎哟!手感还真不赖,这一捏根本停不下有木有!
“你说你怎么那么可爱呢?嗯?小肉包!”来回捏了好几回,我给他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放肆――”一直不说话的某孩子突然炸毛了,毫无征兆啊!一声怒喝,继而又道:“这世间竟有如此貌丑的女人,吓死我了!”说完还特意拍拍胸脯,以显示自己真的被吓到了,最后施施然地走了,走了。
貌丑的女人?
还吓死他了!
严重打击自尊好吗?我承受自己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貌,但也不至于丑得吓人吧!
你个死孩子,欠管教!
姐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尊师重道!
等我撸好袖子打算追上去,把小屁孩拖回来一顿胖揍时,蒙毅不合时宜的追来了,远远的他就叫唤道:“玥灵曦,你属狗的吗?这么一会儿功夫跑那么远!”
我收了脚,毫不客气的回怼他:“那你岂不是属王八,走得这么慢。”
蒙毅也不生气,嘴角噙着笑意解释道:“朝中就陛下是否该亲政一事争执不休,故而晚了些。”
亲政?是啊!我的阿政已经二十有一,天书所载他会在这一年亲临朝政,重掌大权,毕竟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那可有结果?”按照祖制他早该行冠礼亲征,当初吕不韦以他尚年幼为由延迟举行加冕仪式,而如今那老匹夫还有什么理由延迟?何故还会争执不下?
“冠礼会在两个月之后的雍城举行。”
“如此便好。”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进行着。
“可陛下能不能活到两个月之后还是个问题?”蒙毅的神情开始变得深沉起来。
“什么意思?”
“如今陛下已被软禁在寝宫,朝中一切事务都交由那老匹夫打理。”
“怎么会这样?”既然当初他执意要回宫,必是早有安排,不该是今日这般局面,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蒙毅沉吟片刻,喃喃道来:“陛下原想李代桃僵,却不想被老匹夫反将一军!”
我不解:“什么意思?”
“迎陛下回宫的暗卫你可见过?”
“嗯,见过一次。”对于一个要杀你的人即便是化成灰你都不会忘记。
“他是老匹夫一早安插好的细作。”
这一招引蛇出洞用的妙,连向来谨小慎微的嬴政都栽了,吕不韦虽然还不会痛下杀手,可也少不了威逼利诱,我突然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境,我的阿政死在吕不韦剑下。
想到嬴政的处境我不免忧心忡忡:“那陛下他……”
“到了。”蒙毅突然在长廊的圆柱停下,他指着前方威仪耸立的八角宫殿,告诉我蕲年宫到了。
“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说话的是身穿素色宫装的宫女,她手里托着的食案摆了几盘素菜,见到蒙毅赶忙盈盈施礼。
蒙毅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接过她手里的食案,“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退下吧!”
“喏。”宫女恭敬退下。
他的意思我明白,唯有以送膳的名义才能光明正大入蕲年宫,同时又不会让人起疑。
“时间不多,你万事小心。”
“嗯。”
我点头应下,两手托着食案,踏着细碎的莲花步,怀揣着满心欢喜,一步步走向我的阿政。
经过宫门及外殿无人怀疑,至内殿时我悄悄给所有的阉官和宫女施了定身术,他们什么都不会看见,也听不见。
我有很多时间同他说说话。
殿内,一切陈设如旧,高大的青铜仙鹤立在两旁,莲花宫灯摆满每一个角落,紫檀木所制的书架尽管已放置多年,却依旧透着光泽,檀香袅袅,而我的阿政一袭藏黑色绸服,眉锋如墨,一如既往的英挺。
强压着心头莫名的悸动,我笔直的站在他案前,而他正垂首翻阅竹简,异常专注,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阿政,我回来了!就在你眼前,你抬头看看我好吗?
站了良久,心中呐喊了无数遍,可他依旧未曾察觉,我终于开口唤了声:“阿政――”
嬴政终于缓缓抬首,淡淡的瞧了我一眼后又默默的低头看他的竹简,恍若未见。
我以为此番相见他会深情款款对我说,你回来了!寡人等你许久!
再不济他也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蠢,放着好好的快意逍遥日子不过非得往火坑里跳,玥灵曦你个蠢女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两个月的刻骨思念,就换了这么一个云淡风轻,直觉的很心塞,很难过,很委屈,很想哭!大哭特哭!
“哇――”我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出来,食案随手一甩,重重的撞进他怀里,扑在他胸口哭得稀里哗啦。
“阿政,我很想你!很想见你一面!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