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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苍灵(二)

清晨的小森屿,世外隐村一般。

轻轻撩开着乳白色的窗纱,木框窗楞有些生锈,有雨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双手支撑在窗台上,微扬起头,长长的深呼吸。晨风清爽,微凉又湿润。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呈现为一种透亮的灰蓝色,东方隐隐发白,绿意蒙蒙的山顶上弥漫着清岚,巷子里隐隐有流雾,青砖白墙,朦朦胧胧。送牛奶的大婶,穿着雪白的罩子,推着小手推车,慢慢走在巷子里。

在不熟悉的地方,有雨一贯浅眠,五点多醒来,玫姨与和夏还未起,自己不好意思出门,便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地简单归置了衣物,又捧起德富芦花的散文集读起来,过了一个多钟头,听到走廊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继而是楼梯发出轻轻的“咯吱”声,有雨想了想,放下书,披上镂空披肩走下楼去。

“玫姨,早。”有雨站在厨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框。

玫姨转过身,有点惊讶:“哎呀,有雨这么早就起来啦。”

厨房有两扇小木窗,可以看到明媚的院子,窗台上用空罐头瓶插着一朵玛格丽特,看来是刚刚从院子里采的。炉灶是从原有欧式厨具改造过来的,款式都很旧了,相比现代厨具显得繁琐,但看上去玫姨似乎用得顺手。冰箱则是九十年代的旧物,冷冻室很小,有雨隐约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爷爷家用的就是这个样式。炉灶也是需要煤气罐的那种,一锅香浓的燕麦粥正煨着小火,厨具挂在一排挂钩上,桌台和碗橱油漆成米色,边缘都刻着蔷薇花的彩色浮雕。水池是用浅碧色调的小瓷砖镶成,合在一起拼成了花草田园的图案,摸上去很光滑。

“我可以帮忙么?”有雨走进来。

玫姨笑:“当然,来来,我昨天烤了吐司,你来切成薄片,再稍微烘烤几分钟。”

有雨点点头:“好,我在家里也这样吃,做得来。”洗手时,有雨发现光亮的水龙头竟然都是雕花的,能保留下来当真是难得。

玫姨转身去洗菜,和有雨聊着:“有雨,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啊,小岛很安静。”有雨垂着眉眼,用雪白的瓷刀慢慢切着吐司。

玫姨转头看了看有雨安静的背影,隐隐发觉有雨在心里藏匿了很沉重的东西,却又明白这不是一时半刻能消融的,这样心里也有了点打算,思考的同时,手上给竹篮里的蔬菜沥去了水,放在案板上准备切成小块。

“玫姨,烤箱在哪里?”有雨问道。

玫姨指指橱柜,暗红色烤箱放在架子上,看来是新添置的。有雨按照习惯调整温度,预热,问:“180度火,可以么?”

“可以,”玫姨正在搅拌盆子里的沙拉,“有雨你经常下厨房吗?看你挺熟练的。”

有雨回答:“是啊,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也没什么事,所以就试着,试着做这些。”烤箱发出“叮”的一声,预热结束,有雨把面包片码在烤架上,戴上手套推进烤箱,扭转十分钟,转过身淡淡笑着说:“其实一开始他们不让我做的,甩给我各种理由,但是后来也还是一点点都做了。好笑吧,别人芝麻大小的事情,对我来说,居然可以这么危险。”

玫姨担忧地看着有雨,几次欲言又止。

这时,楼梯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和夏打着哈欠走下来。

“吃什么?”和夏坐在餐桌上,下巴抵着桌沿,眼睛还睁不开。

玫姨把盛粥的大瓷碗端到桌上,抬手用勺柄敲在和夏头上:“就知道吃吃吃!”

和夏捂着头,皱着眉道:“哎呀!怎么一大早就发火!”转而神秘兮兮地说:“妈,你是不是,更年期了?啊!”最后一声喊是因为玫姨又在和夏头上敲了一记。

有雨端来沙拉和煎蛋,笑眯眯的。

“你看,都是你,有雨都笑话我了。”和夏撇嘴。

玫姨一边盛粥一边道:“就该笑话你,这么大人了,还没正型!面包在烤箱里,小夏你去拿。”

和夏慵懒地站起来,绕过玫姨身后,指着玫姨比划着,用口型道:“更年期!”谁知玫姨还是察觉到了,抬脚踢过去,和夏“嗖”地一个大步溜开了。

早餐过后,玫姨提议:“今天天气好,我们修整院子吧。”

和夏抗议:“不要,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所以今天必须收拾院子,小夏,去把工具拿出来。”玫姨一边刷碗一边说。

“切,人家是高三耶。”和夏嘟囔着,脚下却不停,在鞋柜的抽屉里拿了钥匙,走出去了。

“玫姨,和夏读高三?”有雨用软布擦拭着瓷碗,问。

玫姨点头,把有雨擦干的碗具放到柜子里。

透过木格窗,有雨看到和夏正从储藏间里往外搬工具,又问:“现在学习不是很忙吗?就算是放假,也还是要念书的吧。”

“不干活他也会去做别的事,”玫姨俏皮地眨眨眼,“不过不用担心他的成绩,将来要怎样安排,他心里一直都有数。”

“是这样?”有雨看向和夏,和夏在薄运动衫外面罩上了一件浅蓝色的旧工作服,正弯着腰把透明橡胶管拉扯出来,“他想考哪里?”

“他没和我说过。”玫姨擦擦手,“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看小夏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真的很省心呢。”

有雨倒是没觉得和夏吊儿郎当,最多是有一点散漫,但从昨晚的细节来看,也觉得和夏是个靠得住的孩子。

“我们也走吧,要是把他自己丢在外面干活,他会念叨的。”玫姨拉着有雨的手,走出房间。

早春时节,小院子一片绿盈盈,生机勃勃的样子。靠近小洋楼的地方,种了悬铃木和桂花树,在诊所后门的门口,栽着海棠,三棵树都刚刚长出嫩叶子,小巧而精致,簇新的嫩绿色,在温柔的和风里松闲地晃悠着,发出浅浅的扑簌声。悬铃木很粗壮,比桂花和海棠高大得多,枝叶冒过了阁楼的小窗。

“这是法桐吗?”有雨问。

玫姨望向悬铃木硕大的树冠:“我不太懂呢,小夏,这是梧桐吗?”

和夏头上顶着破了沿的旧草帽,正蹲在洋楼墙角的裸地边除杂草。在早春,杂草总是最先长出来的。

他侧侧身子,用戴着白棉线手套的手扬起帽檐,道:“法国梧桐是指三球悬铃木,还有一球悬铃木和二球悬铃木,分别叫美国梧桐和英国梧桐,都是悬铃木,和梧桐是两回事。法桐只是因为叶子长得像梧桐,又是法国人带到上海的,所以在命名时误会了而已。”

“和夏懂得真多啊。”有雨感叹道,“我一直以为法桐是梧桐呢,不过,我记得法桐用来作行道树比较多,你们怎会想到在院子里种法桐呢?”

“不是我们种的,”玫姨解释道,“我们搬来的时候,这棵树就在了。”玫姨指指海棠和桂花树:“海棠是我和阿岭刚刚搬到小森屿时种的,这棵桂树是小夏满月的时候栽下的。”

“栽树的时候也不动动脑筋,这么小的院子竟然种了三棵树。”和夏接过话。

玫姨明显地应付道:“是是是!我们都不懂,多亏了小夏照顾这三棵树啦。”说着,朝有雨挤挤眼睛。

院子虽小,然三棵树都很健康,英姿飒爽地立在日光下,投落斑驳的树影,院子里充满盈盈绿意。

有雨走上前,把和夏拔出的杂草扫进竹筐,问:“是要种花吗?”

在小洋楼和诊所之间,院子两侧的青砖墙角,一侧是单瓣大波斯菊,还未开花,而另一侧的玛格丽特,花丛初绽,颜色可爱。而在储藏间门口,摆着两个陶制的花盆,都栽种着单瓣茉莉花,花期未到,枝条虽已嫩绿却还是略显柔弱。

玫姨拖来锄头递给和夏:“这一块地方种菜。你看!”说着,拿出了几包菜籽,“我叫小夏从网上买来的。”

和夏挥着锄头开始松土,动作稳当,一看便是经常做这些活计的。

“有南瓜,茄子,青椒,西红柿,四季豆。”有雨一一翻看着这些种子,“都能种出来吗?”

“交给我妈是种不出来的,去年我妈种了草莓和莴苣,到现在都没见发芽。”和夏抹着汗,说道。

“那是种子不好!”玫姨撇嘴,“虽然不见得每一样都能结果,不过园艺不就是享受过程吗?”

和夏停手,拄着锄头,说:“明明你看着,我干活,享受的是我好不好?”嗔怪的样子,却也不是真的生气。

玫姨笑,给和夏捧场:“好啦我知道!不过有雨,你知道么,小夏真的很会做这些事呢,整个院子都是他打理的,我都做不来。”

“哼。”和夏表面上不屑,手上却更来力气了。

午后,和夏把圆桌和折椅搬到院子里,玫姨铺上了粉色格子的桌布,端来新烤的柠檬派和果茶,欧式的白瓷茶壶,胖胖的,盖子和壶身都画有翠绿枝叶围绕的艳红和乳黄的玫瑰,配套的花蕾形茶杯图案稍稍简单些。有雨从楼上走下来,抱着几本书:“玫姨的杂志还有和夏要看的书,我拿下来了。”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各自读着各自的文字,享受春天的风情。

有雨是中文系出身,读书写字早成了习惯,然而身边喜欢读书的人不多,或者说,有雨身边除了父母,本就是没有别人了,故而,读书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在春风留恋的小院子里,在树下花畔,就着温暖的茶,慢慢品味一段文字,身边还有做同样事情的朋友,对于有雨,几乎是不敢想象的,而今,居然变成真实,甚至是玫姨与和夏的平常。

风暖暖的,空气静静的。

忽然,一枚粉色的、小指甲大小的花瓣,缓慢地飘落到有雨的书卷上。有雨抬头,不由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数不清的淡粉色花瓣,静悄悄地飘舞在空中,满是柔情,偶尔穿梭过法桐尚未繁密的枝丫,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院子里,不在树荫下的地方,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花瓣。

有雨捧着茶杯,靠在椅背上:“我第一次见到粉色的风呐。”

和夏捧着《全球通史》的下册,灵魂不知穿越到哪个世纪,故国神游去了。

玫姨听了有雨的话,放下手里的杂志,也仰起头:“有雨说话很文艺呀,粉色的风,年年都是这样的景象,我却从未这样想过。”

“年年?”有雨问,“附近有樱花树吗?”

“在洋楼后面的缓坡上,大概和这些房子是同年代的产物吧,每年这个时候,风都会携了花瓣飘落在院子里。”玫姨解释道,“在二楼走廊的窗户能看到,有雨的房间,嗯,窗户刚好是反方向呢。”

和夏似乎正巧读完一章,听了两位女士的谈话,也抬头:“啊,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这时,传来了低沉的铃声,不算清亮,音色里却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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