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一次升起来,一夜昏睡的杨梅眼噙泪水躺在床上,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知道不会是沈长安,于是强作精神起身,开门发现竟然是女儿沈路,背着行囊站在门口。
沈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说什么,这时,杨梅突然抱着女儿,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沈路突然像个大姐姐一样问:“妈妈,怎么回事?又和爸爸吵架了?”
杨梅点点头。
“我建议你们分居一段时间,你就是不听,硬要这个面子!”
“你爸没有什么坏毛病,就是疑心太大!”
“恕我大逆不道,老爸简直就是个疑心狂!”沈路说,“而且,他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让人无法忍受!他不仅对你实行‘三不’,而且还在家里安装了监控设备,他这是违法,你不能太迁就他!”
“他是爱我的,也是爱你的!”
“大家都说你是明断是非的女强人,你在这方面怎么如此弱智呢?”沈路冷冷地说,“老爸这是温柔地谋杀,杀人不见血!”
“有那么严重吗?”
“你就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了,还要怎么严重?”
杨梅欲言又止。
“老爸到省城跟踪你,我知道,”沈路坦诚地说,“他到学校找过我,当然是说为别的事。我就知道老爸回去要找事,所以,我提前赶回来了!”
“我们已这么多年过来了,也习惯了,我最怕的是影响你!”
“能不影响我吗?”沈路不耐烦地说,“我本来打算参加完毕业典礼回来,但我怕你们出事。当然,影响我是另外一回事,我这次提前回来就是要同老爸谈谈,你们再也不能这样过了!我问你,老妈,你打算还同老爸过下去吗?”
“我从来没打算跟他分开,他……”
“我知道,你会说,他只是心理上有些问题。实际上,他这是变态性的虐待狂!”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为了……”
“我知道你会说,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姥娘的临终嘱咐。你这辈子是专门为别人活着的。我现在大学毕业了,马上要参加工作,为了我——这个理由已经不成立了!”
“这事我们自己处理。关于工作问题,你想好了吗?”
“你别转移话题——”
杨梅思考半晌,才说:“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做裁判,但原则是,不准罚任何人出场!”
沈路也笑着说:“这叫什么裁判?”
杨梅的表情复杂得就像她的心一样,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回答你的问题,”沈路说,“我不想在环山县工作,更不想按照老爸的设计,进事业单位或考公务员,我想留在省城工作!”
“就是为了在省城工作……”
“确切地说,”沈路道,“就是为了在省城创业,二来是你也来省城——距离产生美!”
沈路说完自己也笑了。
“那你老爸还不得疯掉!”杨梅不无担心地说。
“我知道,你从心底是爱老爸的,但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你真是不可思议!”
“我是不会离开环山县的,”杨梅坚定地说,“我的事业在环山,我的根在环山,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但我支持你自主创业!”
“留在省城,特别是省直部门,但我不是为了当干部,而是要借用一个平台,但需要有人说话!”
“找你国强伯伯?”杨梅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上。
“是你找还是老爸找——你们两个都不能出面!”
“那……那怎么办?”
“求人不如求己,”沈路若有所思地说,“我相信我的创业计划,会得到国强伯伯的支持!”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杨梅拿起电话:“你不要安慰我了,你安慰我20多年了……”
杨梅说着,看了看沈路,把电话交给她说“沈路,你老爸要你接电话!”
沈路接过电话:“老爸,我能不火速回来吗?”
沈长安在电话里兴奋地说:“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呢……”
杨思源也没想到会见到省委S记刘志豪,他觉得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但当他走进刘志豪的办公室时,突然觉得那么亲切,坐在他对面,仿佛一个老朋友一样,刘志豪更让他放松,知道他为老龄工作的事找他,更是全心倾听,让他有啥说啥。
刘志豪对老龄工作有自己的看法,虽然不是在会议上,但还是想对杨思源说:“或许让有些人讲老龄工作的重要意义,会讲得头头是道、口若悬河,可那是从报刊文件里弄来的,我不是反对从这里学习,而是不经过消化,没有自己的心得,不切合当地的实际。”
“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由此我们可以这样讲,如果让一个连自己亲娘老子都不孝的人去做老龄工作,他能做好吗?听说国强同志经常为自己的父母亲洗脚,剪指甲;他在地方任职,逢年过节,首先慰问的是离退休的老干部;当年,他从北大外语系毕业,本来校方是安排留校的,可他为了照顾父母亲,为家庭分忧,报效家乡,义无反顾地回到家乡,试想,现在有几个人能做到?”
“刘书记,你也知道?”
“杨总,好事传千里呀,全省像国强这样的干部,我虽说不能了如指掌,还是心中有数的!”
“知人善任呀!”杨思源感慨道。
“省委研究老龄主任人选,是非常慎重和认真的。不瞒你说,我们在全省进行物色,然后在五个人选中定下了国强同志!”
“原来是这样!”
“正是因为我省是咱们国家人口老龄第一大省,不仅是新问题,新挑战,而且由于诸多因素,我们的老龄工作欠账很多,甚至说是积重难返!比如说,在老龄工作干部使用上,在一些地方,有的人不重视老龄工作,将一些年龄偏大或工作能力不强的人安排进老龄办,有的是为了安排而安排,而且是只能进不能出,这种机制僵化的体制,怎能应对严峻的老龄工作!国强同志已主持起草了给省委、省政府的报告,要在全省老龄系统进行人事改革!”
杨思源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你先别鼓掌,改革是无奈的法子。无需讳言,有不少干部不愿做老龄工作,无外乎是老龄工作在他们眼中无职无权,他们的眼睛盯着的是组织人事,财政国土等等热点部门,既有权还省心!这些人别的且不说,起码说不自信,他们选择的不是创造性地工作,而是管资源卖资源!”
“有的好部门打破头争着去!”
“这种局面一定要改变。国强同志德才兼备,他敢于担当,勇于开拓创新,所以省委任命他为省老龄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兼老龄办主任,这怎么能说不是重用呢?”
“看起来,我是井底之蛙了!”
“这已经积习为社会和用人上的偏见了,用时尚话讲,成为一种‘社会现象’了!我们有时不是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偏见,在那个问题上又出现了偏见!当然,有人会认为这是对李国强同志的不重用。”刘志豪顿了一下,说,“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是国强同志多年的朋友,你应当知道这样做,会给国强同志带来负面作用,搞不好还会授人之柄!”
杨思源抓耳挠腮,局促不安起来。
“你是不是受到了别人的劝导?”
“这……这……没有,”杨累源终于说道,“是我个人的主意!”
“这留待后来总结吧,你现在对国强同志的任职,不会再误会了吧?”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杨思源道,“我现在是顿开茅塞,获益匪浅啊!我愿意接受组织的批评和处理!”
“你怎么也成了夸委会主任了!”刘志豪停顿了一下,说:“在复杂多变的形势和大是大非面前,要有清醒的头脑,明确的态度!”
杨思源迟疑地看着刘志豪,不知道该说什么,恍惚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明白,直到走出刘志豪的办公室,他的脑子里依然茫然一片。
杨思源接受赵明的邀请,从市委大院里走出来,直奔一家僻静的茶社。刚走进门,便听到茶社里正播放着音乐,茶客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品着茶,说着话,仿佛和外面匆忙走过的人毫不相干。
他也常常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时放不下自己,公司那么多事等着他,但更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李国强。在一个单间里,赵明正坐在那里,见杨思源进来,急忙站起来道:“杨总,真对不起,因为有一个紧急采访,耽误你昨天赶回去!”
杨思源笑着说:“我正在省城接一个项目,接项目和接受采访两不误!”
“那我心里就踏实了……”赵明道,“杨总,咱们是忘年交,我采访你不止一次了,咱有话直说。听说你们一行是来探望李国强主任的,并没有上访的计划,怎么突然上访了呢?”
“我看了你发表在《东苏日报》的报道,这天的报纸在报亭被抢购一空,反响很大。因为你写的真实,反映了正义的呼声,这篇新闻,超出了新闻本身的意义!”
“对这篇报道,也有不同的声音!”赵明有些伤感地说,“有人说,这是向组织示威、发难,别有用心等等……”
“一篇报道,没有反响,发了岂不是等于白发?我只是担心你有压力!”
“担心倒是有,”赵明道,“省委、省政府组织调查组,要对这次上访进行调查,我担心有的人怀疑上访与李国强主任有关!”
“这真是干事的人反而受不干事的人琢磨!让有些人调查去吧,反正这件事国强主任毫不知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根据我昨天的采访说明,你们来省城之前没有计划要上访!”
“你这个结论是正确的!”
“那就是你们到省城之后才决定上访的?”
“对!”
“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临时决定上访的……”
赵明一怔,问道:“能谈谈原因吗?”
“原因很简单,我一直对有关方面对国强主任的安排不满意,特别是这次任老龄办主任,所以到了省城,就上访了!”
“杨总,你这话还让我不明白!”
“张省长的谈话,我接受不了,还同他顶牛呢;刘志豪给我谈了以后,谈得我心服口服……”
“你还没说同省长顶牛的事呢!”赵明突然笑道。
“这错误就不要重演了,丢人现眼。”
“省长也要问你上访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此话怎讲?”
“省委、省政府组织调查组要做调查,刚才我说了,别让有人把矛头对准李国强主任!”
“刚才我也回答了!总不能将活人往棺材里按吧?”
“不是说,上帝先要谁灭亡,就先要谁发疯吗?”
“我已经作了回答了!”
“这回答让人不能信服啊!”
“怎样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实事求是!有事实证明不是这么一回事!杨总,还需要我点拨吗?”
“你这篇跟踪采访也不要写了,写了影响稳定,也容易给国强带来副作用!”
“你的这次上访已给李主任造成影响了……”赵明道,“你别急,社会上、还有一些领导,怀疑李国强主任是你们的幕后策划者!”
“国强主任一身正气,他才不干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呢!”
“那你就再次挺身而出为他证明!”
“我就是证据,再说一次,是我个人的主意,与任何人无关,天大的责任我来承担!”
赵明一听急了:“听说你来省城后,只见到一个人?”
“你们记者就会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我见的人多了。赵记者,我还有急事,恕不多陪了!”杨思源说着,站起身就走,来到吧台上,丢下几张百元钞票,说不要找钱,直接走出茶社。
服务员跟在后面说:“先生,找您的钱!”
杨思源头也不转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