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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01:杯化龙,道劫现

冥桥之上阴雷滚滚,森寂如渊;其下忘川河水滚滚魂潮,鬼哭不绝。

奈何冥桥,无头,更无尾,左边是前世因果,右边,便是那下一世的六道轮回。

然而在这枯骨顽石铺就的奈何桥左右之间,一个年轻女子却俏生生的倚靠在桥栏上,看上去与周围的阴幽萧瑟格格不入。

这女子白发胜雪,身姿曼妙,眉若弦月,目如星辰,虽带着面纱,仍难掩盖绝尘倾世之容,一颦一笑似能摄人魂魄,勾人六欲。

在其身后,一面三丈白幡无风自动,上书的“孟婆”两个古字揭示了主人的身份.

此人竟是那幽冥界渡魂接引的孟婆。

难以想象,孟婆竟不是古书中所描述的枯老无比的老妪,而是一个仙容倾世的鬼仙。

“奈何桥畔问奈何,生前功过身泥浊,吃得一杯孟婆汤,注入轮回泪莫落。”

唇齿轻启,孟婆口中念唱着让人听不清是歌谣还是诗调的呢喃,宛若仙曲,缥缈、朦胧、无比动听,却是摄人心魄,在她的完美无瑕的玉手中,执着一个雕刻着金色盘龙的碧玉杯盏,里面半杯腥红的液体宛如具有生命般不断翻涌。

望着眼前一团白雾蒙蒙的灵魂,孟婆微微颔首,指尖翻点,似乎在推算,过了几许,声音中竟然难掩激动:

“秦阳,九十九世人道,九十九世为善,若无差错,这世当入天道,为天人!三千年了,渡亿万幽魂,终于再次见到天人!”

秦阳意识一片混沌,完全沉浸在孟婆那宛如仙曲的妙歌之中,此时根本没注意到孟婆的赞赏和感叹,他和那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队伍一样,是个意识混沌,等待轮回的鬼魂。

“此桥为界忘前尘,卸下因果入轮回。”

仙音婉转,又是一阵悦耳的妙音自孟婆口中飘出,秦阳如同一团被驱使的雾气,身体一阵飘摇,怔怔的向着她飘去,缓缓接过孟婆手中的孟婆盏。

可就在孟婆盏接触到秦阳双手的时候,那杯壁上栩栩如生的金龙,竟然宛如活物般诡异的游动起来,发出一声让人难以察觉的龙吟,看到这一幕,孟婆妙目流转,竟闪出一丝惊异。

“轮回空有轮回苦,六道无常魂归处。”

蓦地,秦阳的灵魂一阵悸动,孟婆吟唱的这十四个字,字字金崩玉碎,如晨钟暮鼓传入他的耳朵里面,让秦阳在浑噩与混沌中倏然醒转,前世种种,如同潮水般向着他的意识中涌去……

而秦阳所站立的周围空间也随意十四个字落定忽然变得朦胧起来,孟婆素手翻动,在两人脚下的桥面慢慢的生出一块丈二宽的台子。

望乡台。

“我,我死了么……”

秦阳从混沌的意识中惊醒,环顾周围的一切,神色难掩慌张和恐惧,和所有鬼魂一样,秦阳恢复意识后第一句话便是这个疑问。

“生亦死兮死亦生,轮回路上望乡醒。”

然而孟婆摇摇头,并未作答,似笑非笑的念出一道经文,缥缈仙歌又起,秦阳闻声灵魂一阵悸动,心神一荡。

而就在这时,穿过望乡台后面那无数灵魂的回忆所凝成的无边雾海,秦阳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如白驹过隙、似蜉蝣入海,短暂、渺小、平凡。

自己的确死了,而且好像也没遭多大罪。

他生前是一名西藏边防武警。

在奔赴昆仑山下执行跨区驻训任务时,遇到了雪崩,为了抢救山下村庄,秦阳数日数夜没有休息,最终因过度劳累,不幸跌落山崖遇难。

秦阳亲眼目睹了急救医生宣布自己的死亡,更是亲眼看见一名西藏僧侣为自己念经超度,并为自己盖上了那件僧侣随身携带的袈裟。

没有亲人相送,也没有友人哀悼,仅仅是战友的悲痛与伤怀。

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秦阳哑然苦笑,他今年才22岁,甚至还没来得及体验大好人生便匆匆离去。

秦阳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如果说这世上唯一最让他牵挂和羁绊,便是家乡的街坊父老,但对于这些街坊来说,秦阳仅仅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虽然小时候给了他一口饭吃,但毕竟无亲人之情,更无骨肉之系。

而且,对于秦阳的离世,他们得知消息后的反应也很平淡,只是不由得叹惜。

去世后,魂无归处的秦阳在空中飘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也没有一丝的意识和知觉,仿佛灵魂又经历了一次死亡。

直到一股绝望冰冷的气息缓缓的将他吞没,随后一根漆黑的锁链将他快要消散的灵魂捕捉,他便彻底陷入了无边的混沌,仿佛一团没有意识的气雾。

这些场景他经历并记忆着,只是他已经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感觉,只是跟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气团队伍飘荡。

直到自己飘到了奈何桥头,孟婆边。

望了眼身前看不清面容的孟婆,秦阳犹豫了许久,透过望乡台看了眼依旧操练的战友,看了眼与儿女共享天伦的父老,甚至看了眼自己那早已杂草丛的墓碑,最终苦笑一声,抬起了手中的孟婆汤,就要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秦阳准备饮尽孟婆汤时,他忽然止住了动作,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遥远的天际。

在他视线中,于孟婆身后出现了一片异景,一幅让他难以理解,又美得让人窒息的画面乍然浮现。

六道闭合,霞光洒满天际,虚空崩碎,荡起无尽涟漪。

被孟婆渡过的无数灵魂如潮水般被六个破碎的轮回通道喷薄而出,随后无声中化成无边湮粉。

忽的,一声宛如撕破远古虚空而来的战鼓声炸响,忽远忽近,如古兽咆哮,如魔神怒吼。

这一声,将郑拓的灵魂震颤的几欲消散,他手中的孟婆汤也被这一声声战鼓声震洒,溅落到桥栏上。

咚——咚——咚——

苍远、空寂、悲凉、肃杀、古意绵绵。

一阵阵富有节律的剧烈声响竟形成一道道宛若实质的涟漪,在孟婆身后的六道虚空处不断传出。

忘川河水被这一道道涟漪瞬间煮沸,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无数戾魂恶鬼怒啸惊天,冥桥不断摆动,吱吱作响,看上去岌岌可危,随时倾覆。

随着响声越来越烈,河内无数恶鬼仿佛被什么东西激发了狂性,不顾一切的冲击着冥河上空的一层屏障。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甚至孟婆都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秦阳的目光,痴痴的望着身后的六道虚空。

鼓声、巨浪、恶鬼冲击。

几个呼吸间,忘川河上方一层若隐若现的屏障便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恶鬼潮水般涌上冥桥,一时惨叫不绝,秦阳身后望不得边际的待轮回鬼魂被这些冥河恶鬼撕成无数碎片,化成一道道青烟飘向虚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秦阳有些发懵,好在秦阳站在孟婆的旁边,并未受到波及。

一旁的孟婆终于醒转过来,收起秦阳手中的酒盏,指诀飞动,口中念念有词,眨眼间,那枚酒盏变为数千丈横亘天空。

只见巨大酒盏吞吐无尽霞光,将无数恶鬼尽数收入其中,堪堪止住了混乱无比的奈何桥。

然而孟婆刚想松一口气,却见那枚酒盏竟不受自己控制,在天空剧烈摆动,似乎想要破空而去。

吼!————

一声滔天龙啸骤然响起,那枚酒盏竟化成一条宛若山川的金色巨龙,重重的砸向六道虚空。

没有发出巨响,更无任何波澜。

那条巨龙在半空中竟寸寸断裂,化成飞灰,散于虚空,只剩下一条金色的三寸龙魂虚影,悲鸣一声飞了回来,落在了秦阳的脚边,不断游动。

不过也正是这一击,虚空中的战鼓声减弱了几分,在六道交接处的中心,更是被龙魂虚影撞出一个巨大的裂缝,不断吞吐雷芒。

“杯化龙……化龙……难道……竟是道劫,道劫现!”

孟婆眉头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那缕三寸龙魂,在失声喊出这句话后,娇美容颜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望了眼身旁的秦阳,孟婆思量数秒,指尖再次飞点,然而随意她的不断推演,脸色竟然越来越古怪,到最后一脸惊滞。

“道劫?道劫是什么?”看见孟婆一脸的惊滞,秦阳一头雾水,下意识的问道。

“道劫乃我幽冥六道每过数千年便经历一次的大劫数,造化无数,仙果非常,却无比凶险……没想到来得如此突然。”

说到此处,孟婆抬头望向了秦阳,面纱后面的绝美容颜难免复杂之色,“此次道劫在你百世轮回之际开启,冥冥中是你的定数,若侥幸过得此劫,下一世你便是天人之命,当属无边造化!”

“这……天人?造化?”秦阳对于仙鬼冥神之事一窍不通,孟婆这番云里雾里的话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孟婆深深看了眼秦阳,欲言又止,并未多做解释,手诀飞动,在秦阳周围布下一个无比复杂玄奥的阵法。

“渡天人,乃幽冥界之大事,也是阴司冥仙的职责,但大劫至,六道通道已经被道劫所侵蚀而无法进行轮回了,你脚下便是我布下的千道大阵,可通过那龙魂撞出的裂缝离开幽冥得以再世轮回,然而阵通千界,你将被传送到哪里我也不得而知,我只能渡你至此了!”

布完大阵,孟婆似乎变得无比虚弱,望向秦阳的神色也无比复杂,毕竟渡天人,对于冥仙来说是天大的造化,对她的修行和仙班晋升无比重要。

“唉……罢了,天意……”

抬眼望了望虚空中不断闭合的六道裂缝和地面上游动的三寸龙魂,孟婆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幽幽的叹了口气。

“孟婆盏是当年我得道飞升时天帝所赐,乃一缕神秘龙魂铸造,三千年来,从未化龙,依当年天帝赐杯时所留的十二字真言‘杯化龙,道劫现,渡天人,千道生’,想是让我在这奈何桥待其主人,既然如此,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便收好这缕残缺的龙魂吧!道劫已起,我要随十殿阎罗渡劫去了!”

孟婆话未说完便摇了摇头,匆忙飞向了虚空,留下呆立当场的秦阳,馨香淡去,秦阳内心却难以平静。

天人?道劫?龙魂?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个重磅炸弹,一个个陌生的字眼不断冲击着秦阳的神经,也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秦阳忽然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了,自己上一世接触了20多年才弄明白冰山一角的世界观,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瓦解,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么多的信息。

而就在秦阳发呆之际,地上那条三寸龙魂却在他不经意间化成一道金光,急速飞向了秦阳的胸口,消失不见。

呜!————

蓦地,一声悠长、苍凉的号角声忽然响起,与六道虚空处的战鼓声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将沉思的秦阳吓了一个机灵。

寻声望去,秦阳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六道对面,漆黑如墨的虚空尽头,空间一阵扭曲。

随后冥桥之上不断炸裂,一群群阴鬼冥司忽然于虚空中出现,影影绰绰,密密麻麻。

这些身影伫于半空,尽数容态恐怖,宛若魔神,他们死死的盯着六道虚空,如临大敌,然而却难掩跃跃欲试的激动,在他们的身后,隐隐现出一片高愈万丈的宫殿群,细数之下竟为十座。

这十座森然的大殿,幽蓝的光芒像火焰一样摇曳,仿若亘古而来,苍凉、厚重、雄伟、无比庄严。

每座大殿前面,分别伫立着一个身高愈千丈的伟岸身影,看不得面容,然而他们身上传出的恐怖威压已经昭示了他们的身份——十殿阎罗!

声音愈来愈烈,慢慢的演化成无边声浪,一层高过一层,一浪叠过一浪,秦阳脆弱的灵魂数次被这阵阵声浪冲击的差点消散,幸亏脚下的千道大阵帮助他将飘散的灵魂一次次的凝聚起来。

终于,奈何桥断,忘川河覆。

而在奈何桥后面的六道虚空,那道龙魂撞出的裂缝似乎被里面的一只大手撕裂,转瞬间,虚空裂缝中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遍幽冥,无数身形各异的怪物从里面飞涌而出,有的大如山岳,有的小如仓鼠,密密麻麻的飞向了冥桥之上的幽冥大军……

秦阳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一阵巨大的声浪打向了高空,他身下孟婆布下的千道大阵就在此时忽然发出无比刺眼的光芒,而后秦阳和这大阵竟逆流而上,穿过无数怪物洪流,飞向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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