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九竟然在这个时刻领悟了。
如果此时金言在这,肯定会真正大吃一惊。
叶十九的恨之剑意跟历代的恨剑修炼者所领悟的都远远不同。从没有人像他这样疯狂,恨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竟然是懦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想要变强,以为不停努力就好,在便宜老爹眼中居然几乎还是原地踏步。
想要报仇,想要帮前任手刃仇人,却在数万人面前被公门芊芊吊着羞辱。
而到了如今,更是连自己最亲近的妹妹都守护不了,连与自己最切身相关的秘密都不配知晓。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恨!这种愤恨,就是叶十九所理解的恨。不恨这个世界太残酷,只恨自己太无能。
恨流!
叶十九心下咆哮,无数黑色气流一窝蜂向他指尖凝结。一把二指来宽的小剑,漆黑寒冷,像用黑墨浇筑而成。
嗡鸣震颤,撕裂空间,锋锐无比。
叶诺的双眼倏地一凝,惊讶之色溢于言表。竟然是剑意,还是品阶如此之高的剑意。叶十九近段时间的表现确实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看着叶十九的飞速逼近,叶诺竖掌为刀。手刀对决剑指,刀意与剑意的对拼。
白与黑,天刀、恨剑,叶十九撞上叶诺。不是火星撞地球,只像两股小溪安静地汇流。叶十九的愤恨,叶诺的淡然,也仿似旗鼓相当,两个人指掌相接,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衣抉飘飘。
叶诺微不可查地点头,似乎是满意。然而,手上的刀意却一瞬间又浓郁了三分,叶十九被迫着应付,被逼得不得不在临战中继续往更高层次的剑意突破,否则就只能是溃败。勉强支撑着,额头已经见汗。
叶诺控制着提升的速度,太快会让叶十九崩溃,太慢起不到压迫的效果,也想要看看叶十九真正的极限到底在哪。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哦?叶诺一声轻咦。
只见,叶十九的双眼中黑色的气流蓦地暴躁地穿梭、游走,情绪波动越大,剑意竟然就越发凝实。这剑意有古怪!叶诺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
虽然一直在留手,但到了此时,光刀意来说叶诺已经是发挥出了整整两三成的实力。可别小看这两三成,两个人的境界可是天差地别。一个五阶,二次觉醒都没曾经历,而另一个可是声名赫赫的天刀!
按照叶诺原先的料想,只要在一成的时候叶十九还能支撑着没有溃败,就已经算是通过他的考验了。可是,既然叶十九都已坚持到这了,叶诺又一下子改变了想法,何不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圣阶意境。
就在下一刻,苦苦支撑的叶十九忽然感觉眼前一暗。身前的叶诺忽然凭空消失,像是天地色变,整个世界失去色彩,只剩黑白。所有的缤纷像坠入深渊,所有的声响像流失殆尽,像被扔进一个虚假的世界,天是地,地是天,人在颠倒,世界在分解。
可是,天明明还是那个天,仰头就是月明星稀的夜。而夜空下的叶十九双目灰败,像失了神,像丢了魂,像是梦想家在这一刻丢掉了梦。眼眸中的黑褪去,指尖的黑消散,周身的黑瓦解。这一刻的叶十九就像是卸下武装,任人宰割,缴械投降的懦夫。
这就是圣阶之威,沛莫能当,无可抵御。甚至都看不到出手,只用某种玄之又玄的意,就能摧毁对手的所有心志。
你做的很不错。叶诺心下闪过这个想法,眼神却跃过他,似乎陷入了往事的缅怀。
叶十九的灵魂像被囚禁在另一个世界,手铐、脚链以及一个个重锁将他的肩膀压弯,极不情愿地,屈膝跪倒在地。
全身都是淋漓的大汗,弱,弱,弱!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无力,弱小,难道自己真的就像这个便宜老爹所说的那样?难道就真的只能忍受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一点点剥夺、被一丝丝掠取,还要像他所说的一样去忘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难道就只能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逆来顺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不!——恨极了,恨极了,懦弱无能的我。
黑色,极黑的气流像沉重的墨,在叶十九心口处冒着黑烟滋生,甫一出现,就张牙舞爪地向身体各处蔓延。手铐、脚链、重锁,疯了一样颤抖,叮叮当当地响声就是它们炸碎前的绝响。
恨吧,恨就是你最强大的力量。像是有一道光束刺进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金言的话语在这空荡荡的黑暗中飘响,话语中藏着的东西可怕而又妖娆。
黑色气流滋生得缓慢,叶十九还在挣扎。但在某一刻,他仿若是咬着牙下定了决心。仰天嘶吼,黑色的气流绽放黑光,黑色的光芒好似连黑暗都一并吞噬。叶十九全身黑气暴涨,“啪”、“啪”、“啪”,身上的一切枷锁尽皆粉碎。叶十九在黑焰滔天下,平静地起身,像是一座压抑至极的火山。睁开眼,双眸漆黑无比,眼白都不可见,黑光从眼眶中暴射十几厘米,又刹那间隐去。
而现实世界中,那个失魂落魄呆立着,像个木偶、像个玩具、像个稻草人的叶十九,双目也在同一时间漆黑如墨。面无表情,右手再次并指为剑。
叶诺竟然还在出神,连叶十九飞身直刺地动作都为察觉!
当他回过神,得知不好时,叶十九的指剑已经触及他的眉间。在叶十九眼中,眼前的叶诺已经不是叶诺,而是后山那堵山壁,十几天来不分日夜,不眠不休摧毁掏空的山壁!
黑色的气流疯狂地聚集指尖,胸口处的心脏“突突突”地爆响,符文竟然不受控地自发大亮。加倍!就像冥冥中有股神秘地力量在牵引,黑色的气流一下子又盛了一倍!指剑已经不再是指剑,而是一把锐利、冰冷,真正的剑!
就要刺入叶诺。
叶诺的表情变都未变,只是眼中闪过了不一样的异彩。平静的表面下掀起地却是不平静的波澜。
或许你才是对的,他心下长长一叹,我怎么能一直这么自私地让他继续逃避下去。这么多年,看着儿子这么窝囊,你在另一个世界,也一定还在埋怨我吧。
有些酸涩,叶诺扯了扯嘴角,已经过期的甜蜜和永永远远的落寞。看着叶十九,就像是看见另一个人。目光迷离,专注于什么事,像是忘记了即将到来的锋利。
终于,黑墨长剑触及眉心。“叮”一声轻响。叶诺背后一个金色的虚影一闪而过,额头浮现一小块金色的光片,像是某个头盔的一小部分。把长剑抵挡在外,金光刺眼,被照耀到的黑剑,像初雪般消融。
“想要变强,想要守护,那你有——必死的觉悟么?”叶诺蹋前一步,嘴巴附在叶十九耳边,轻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