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疤脸趾高气扬走远，我们便赶紧向教室走去，我看了看晏子跃和陶云儿，感激地说：“谢谢啊。”陶云儿回复：“没事，我看他也不爽。”晏子跃傻傻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复。
申思怪道：“小四，你这样是会惹麻烦的。”我没有看他，嘟囔着：“惹就惹，怕他个鸟。”
其实我那时身高已突飞猛进，力量也陡然间增添不少，嘴角也开始涌出毛茸茸的胡须，这让我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其实我又不傻，心里早掂量过疤脸，从外形上看，疤脸比我凶恶，可是从体型上，他真不占上什么优势。疤脸比较瘦削，虽然穿得宽松扮成熟，可这更让他弄巧成拙，整个人像秋风里的鸡崽一般，看起来很好收拾。
长期的农村劳动，已让我壮实且灵活，真的打起来，疤脸是真占不了上风，何况我身后也有三个兄弟。
总之，事情就这么草草过去了，我心里清楚并没有结束，一定和疤脸结下梁子，可短暂的胜利依然是让人欢欣鼓舞的，我一边谋划着回教室后怎么向妮儿吹嘘，一边不由得加快脚步，生怕耽误了班主任的课。
可这世间往往你越怕什么，那玩意越粘着你。这不，就因为我上了个厕所，离开了队伍，提着裤子刚跑出来，铃声便突然响起，我赶紧飞奔，远远地发现一个瘦高的老头站在门口，杀气十足。
“高老师…”我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低着头，准备挨训。老师蔑了我一眼：“朱小四，怎么来晚了。”我心里嘀咕，这怎么办呢，眼珠轱辘一转，计上心来。
压低嗓音，恭敬道：“中午我回家了……路上车链子断了，连饭都没吃就往回赶…可还是迟到了。”我用悲戚的语调，编一个凄惨的谎言，料想，这一定会博得班主任的同情，放我一马。
果然，高老师略略点了一点头，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是啊，路远，车链子断了，唉，情有可原。”我一听有戏，心想这家伙不过如此，随便一糊弄，就蒙过去了，呵呵。
高老师继续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迟到的事情就算了，你去班长那交五毛钱，算是惩罚，记住了，下次别再迟到了。”说完扬长而去。
我似乎被雷击了一下，身体不由得颤抖。这老头，怎么说人不人，说鬼不鬼，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思索间，那家伙居然猛得一个转身，极为严厉地说：“我从来不问原因，只看结果！记住，下次迟到一块，然后两块，四块，八块！以此类推！”
我滴妈妈来，这老头如此穷凶恶极，难怪乎以前学生暗暗称他高老头，果不其然。五毛钱，够老子买个荤菜解馋的，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交上去了。
再看老头，扬长而去，一副欠揍的背影。我只得进班，耷拉着脑袋，再无半点精神。可气的是高老头完全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双手叉腰，像一只蚂蚱一样，站在讲台。
“同学们！”高老头咳嗽了一下，声音严厉，像是在静场，画面熟悉，领导一般都常用。
见大家惊悚地看着他，老头很是得意。踱了一下步子，说：“大家看到了，开学第一天，朱小四就迟到了，真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无恶不作，害群之马…”这一教英语的居然能整这么多文词，真让我刮目相看。
不过从大家的目光中看来情形似乎对我不利，赶紧低眉顺眼，配合演戏。
老头继续说：“大家试想，班级七八十个人，你迟到，我迟到，大家都迟到，这让老师怎么上课，班级成绩怎么提高，学校名气怎么打响，社会怎么进步？”
我万万没想到，我这一迟到居然耽误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一时间，悔恨不已，感觉自己成为了历史的罪人。
“为了严肃班纪，整饬班风，所以，我决定……”高老头可以停止说话，估计是为了吸引学生注意，此刻杀人指数十级。
“我决定就从朱小四开始，凡是迟到…”高老头刻意又顿了一下，估计此刻班级每位同学都竖起了耳朵，“罚款五毛，以示惩罚。”
同学们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五毛，大不了省着点吃。一个低沉声音从地底传出：“****，老子后面还有招呢。”
高老头见大家舒缓了一些，继续说：“第二次迟到，一块！第三次，两块！第四次，四块！以此类推。”话语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不容置辩。
先知先觉的同学早已露出惊愕的表情，剩下一帮学生还在抓紧计算迟到次数与罚金的关系，只有申思那样的二货不以为然，我估摸着这个家伙只听到五毛，没把后面的算法当回事。
等到大家都缄口不言的时候，高老头继续咳嗽一声。严厉地说：“今天，我们班级又增添了一位新成员，他就是来自上海的赵小康，大家欢迎。”
热烈的和附和的掌声淹没了教室，我随意拍打两下，这才看见，在讲台前面有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高个，白肤。
见我们鼓掌，赵小康赶紧起立，转身，恭敬地鞠躬，呈90度姿态，这孩子，怎么像日本人，我心里嘟囔，可对这位不速之客已没了任何兴趣。
那节课听得很是失败，其实不单单是那节课，老头后面上的课我也几乎没听，只是木讷地配合，张大嘴巴跟着读，却不知道读得是什么。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有时也真想认真听他一听，便硬着头皮，挺起脊梁，听上一会。可听三五分钟后，思绪便不由得天马行空地脱缰起来。
其实这世上是有这么一种人，你和他之间就像是绝缘体，哪怕放上个千百万年，也断然不会相互吸引。
这也就好比是某些个美女，别人顶礼膜拜，俯首屈膝，你却能一眼洞穿其家底，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比方说赵敏。
自从疤脸来学校看她一次后，赵敏便开始拽了许多，嚣张的火焰嗖嗖之上，高傲的眼神，不屑一顾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总觉得像一巴掌拍下去的那种不爽。
最可气的是臭鸭蛋周边的苍蝇，比如说赵小康。赵小康不愧是上海人，大城市过来的，果然很势利。
我记得进班的第二天，就拿来了一些叫荔枝的水果，来讨好赵敏。那时渔沟街还没有荔枝，听赵小康说是他姑姑特意从徐州买来给他吃的，据说这玩意还得在冰块里保存，真是咄咄怪事，那得费多少冰棍啊。
一到下课，赵小康一定是第一时间来到赵敏跟前，把荔枝悄悄放在赵敏桌上，赶紧离开。
赵敏呢，当仁不让，受之无愧，似乎特别享受这种被男生追捧的过程。一个奸夫，一个****，果然是天生一对。
因为这种情形，班级同学和赵小康刻意保持距离。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比方说，口音。
我是真受不了他的那股子娘娘腔，每次说话都是“阿拉上海人侬晓得不。阿拉那里是国际都市得嘞。”每每此刻，申思总是打断：“那我问你们上海人，你们上海那么好，你到俺们渔沟来干嘛来着？”
赵小康往往哑口无言，只得摇摇头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似乎这样就能够扳回一筹，我们几个便继续调侃：“俺们是不可理喻，赵敏理你，赶紧送荔枝去。”
赵小康便涨红了脸，像是猴子屁股一般。知道和我们不时一路人，便愤愤地离开。
我比陶云儿、申思、晏子跃他们几个更讨厌赵小康，因为我私下里听说赵小康从上海来到渔沟，好像是高老头的一个什么侄子，好像是他爸妈离了婚，在上海没人过问，才来渔沟他姑父家读书的。
我的原则是，凡是和高老头有关系的人，一律是我的敌人。哼，决不迁就！虽然，赵小康的荔枝很具有诱惑力，但恨屋及乌，绝不退让。
申思说得好：“什么个破荔枝，不就是黑黑的驴粪蛋味儿嘛。”那话说的，好像是他尝过驴粪似的，当然，我们肯定不会这样理解，便一口咬定是驴粪味儿，不能吃，吃了要中毒。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混着，似乎周遭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有一天中午，好像是端午节前后，天气炎热，我们一行人在食堂吃罢午饭正闲得蛋疼，突然听说学校门口有人打架。
这种热闹，岂能错过。我们边飞似地向校门口跑去，远远看去，龙山渠河边一堆人围在柳树下，申思三下五除二钻到队伍前头，选了个看戏的好位置。
我呢，也不甘示弱，和陶云儿、晏子跃三挤两挤也窜到队伍前面，来过过戏瘾。见来者众多，里面气氛似乎更加火热。
打人者是疤脸，脸上那块疤特别醒目，像是一块招牌。见我们来了，疤脸更加得意，狠狠地又踹了一脚，被打者哎呦哎呦的嚎个不停。
疤脸踱着小八字步，扬言到：“你******才来渔沟几天，也他妈不打听打听这大渔沟水有多深，也不打听打听是谁的女人，你也敢动。”一面说，一面又踹上一脚，边上俩帮手又补上几下，打得底下那人嗷嗷直叫。
我一看，原来是赵小康，眼镜栽在泥里，嘴角流着血丝，一脸泥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甚是可怜，特别是那眼神，摘掉眼镜后，顿觉惨白无光，失去颜色，充满无助和绝望。
看来他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是啊，文明的大都市哪里会有这种场面。而对于渔沟的孩子，这简直就不是事。
渔沟大街流氓横行，泼皮无赖扎堆，哪个人要是没被放过冷枪，没参加过群架，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聊天。
渔沟人从来不在乎你是打与被打，输或是赢更无关紧要。关键是场面，看人多不多；还要有气场，有没有逞英雄装好汉的，这样打架才叫有趣。
赵小康估计是被这场面震住了，亦或是被打蒙了，整个人像傻子一样，任凭疤脸撒泼。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道理估计赵小康以后会懂得。
说实话，我真是讨厌赵小康，连他走路的模样我也觉着不爽，看着他被打真解气。可是被疤脸打，我有觉着委屈。相比较疤脸，我觉得赵小康还是蛮可爱的，至少，他对我无恶意。
我决定帮他，便阴阳怪气地说：“呦，庙小菩萨大，池浅王八多。看来，疤脸哥今儿要中头彩啊。”
疤脸正在享受过程，冷不丁我冒出来句话，便被我这不阴不阳的语调激怒，指着我，咆哮着说：“朱小四，老子忍你很久了，你他妈少管闲事！阳关大道你不走，胆敢找茬你试试！”
申思赶紧打呵呵：“疤脸哥，别理他，他不懂事。”我瞄了一眼对方兵力，三人。看了看陶云儿和晏子跃，就在背后，加上申思，咱们四人，四打三，漂亮！搞！
心里有底，便更加肆无忌惮：“呦，瞧您说的，我哪里敢找茬啊，您忙您的，我只是看不惯欺负外地人，看不惯有些个人狗仗人势。”
我且说且退，给自己留下足够的余地，其实，打心里讲，我也并不想与疤脸交恶，可箭在弦上，那就发吧，反正闲来无事，打场架解解闷。
一个声音恶狠狠地从地底传出“哼！朱小四！当着这么多人面惹我，不收拾收拾你我今后怎么在渔沟混！打！”
我心里知道，看来此仗避免不了。再看时，疤脸和他俩帮手已完全放下赵小康，卷子袖子，提着半截棍子，恶狠狠地向我扑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